第6章

莫槐二十三歲生日那天,紀薰主動上門蹭飯。

我想着多個人能熱鬧點,就随她了。

誰知莫槐一回家就像往常一樣湊上來抱住我,吓得紀薰呆了好幾秒。

我迅速推開他:“紀阿姨帶了禮物給你,快去拆吧。”

莫槐低頭看着我:“那你呢?送了什麽禮物給我?”

我送的是條領帶,雖然敷衍了點,但好在實用,剛準備去拿過來,卻忽地被莫槐攥入懷中,他箍緊我,将唇貼上我的脖頸,柔聲說:“讓我親一下就夠了。”

紀薰頓時從呆愣變成了愕然。

那頓飯我全程吃得心驚膽戰,好幾次用眼神制止莫槐過分親昵的行為。

送紀薰回家時,我忙跟她解釋:“你別誤會,他那只是習慣性撒嬌而已。”

紀薰大驚:“撒你媽的嬌!這小子是在故意跟我示威吧?從他一進門,到我剛才吃完飯離開,他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裏過,目光每分每秒都黏在你身上,那分明是想睡你想到快瘋了的眼神!不,不是快瘋了,是已經瘋了,大瘋特瘋!”

“說得好像您閨女就沒瘋一樣。”我微笑。

“別提那個不孝女!十八九歲的花樣年紀偏偏愛上一個老男人,段錦書都拒了她一萬次了,她還是要死要活纏着不放,我真想把她送去電療,治治她的瘋腦子!這些小屁孩怎麽一個個都又瞎又瘋的,專挑老掉牙的貨色喜歡!”紀薰咬牙切齒。

又開始指桑罵槐了。

我皺眉:“還好莫槐比你女兒乖多了。”

紀薰瞪我:“放屁!我們向秋只是青春期叛逆而已,而您家莫槐,那叫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莫槐看向我的眼神中,如癡如魔般的欲望,我自然比誰都清楚。

每當瀕臨失控,他就會立刻像做錯事一般放開我:“抱歉,我去處理一下。”

他的處理方式就是沖冷水澡。

把自己從頭到腳沖得冰冰涼涼。

沖完後,他笑得一臉乖巧,彎腰将濕漉漉的腦袋湊到我面前,讓我幫他擦頭發。

我拿幹毛巾胡亂揉着他的頭發,指尖不小心觸到他冰涼的肌膚,皺眉:“你這樣遲早有一天會生病的。”

莫槐忽然靠了過來,俊美的五官漸漸放大,呼吸離我的唇越來越近,就在唇與唇即将碰上之際,他停了下來,将溫熱的掌心貼到我臉上,低低笑着:“瞧,現在溫度升上來了吧。”

我在怔愣中驚覺,他剛才差點吻上我的唇,而我竟然忘了推開他。

不久後,我心血來潮,去了一趟公司,想看看莫槐工作時的樣子。

莫槐很驚喜,笑道:“歡迎來考察。”

嗯,果然是非常自信可靠的副總裁。

幾個老部下熱情招待了我,拉着我聊了很久。

“夫人把小莫總培養得這麽優秀,莫總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感激您的。”

“多虧夫人這些年的辛苦撫育,才讓公司有了希望,您真是位好母親。”

“雖然你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但在小莫總心裏,一定把夫人當成親生母親看待。”

大家左誇一句,右誇一句,把我誇得從頭涼到腳。

我将目光投向不遠處正在開會的莫槐,原本表情肅冷的他,無意間望見我後,眼底立刻溢滿柔情,隔着會議室的玻璃窗,朝我勾唇一笑。

我立刻移開了視線,手心冒出細細冷汗。

“伯母,請喝茶!”

一個年輕女孩端了杯茶遞向我。

如果說夫人這個頭銜尚且在我接受範圍內,那麽伯母這個稱呼則屬于致命打擊。

“伯母,我叫小麥,是莫槐的秘書。我們關系很好,每次出差都是我陪他去的。”女孩活潑又明媚。

我沖她笑,默默握緊手中的茶杯,胸口不受控制地發悶。

聊了幾句後,小麥便去找莫槐彙報工作了,他在她面前表情舒展,态度放松,談話間,小麥笑嘻嘻地随手拍了下莫槐的肩,莫槐毫不在意,顯然已經把她當成了非常信賴的自己人。

我垂眸,一個人坐在會客區,發了許久的呆後,起身準備離開,手腕卻忽地被握住。

莫槐無比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柔聲道:“抱歉,我剛忙完,現在帶你去參觀一下我的專屬休息室,好不好?”

我迅速抽回手,确認剛才我們牽手的畫面并沒有被任何人看見後,才默默松了口氣。

莫槐愣了一下,關切地問:“怎麽了?”

我沒有回答,反問道:“你還有專屬休息室?”

莫槐勾起唇,帶我去了他的辦公室,推開內側一扇門,一間寬敞的休息室映入眼簾。房間裏配套很齊全,有一張很大的雙人床。

很适合帶秘書進來膩歪。

莫槐将我拉入房間,低低笑着:“你是除我之外,唯一可以進這個房間的人。”

仿佛一個向家長炫耀自己秘密基地的小屁孩。

明明剛才還在員工面前一副雷厲風行的領導模樣。

莫槐坐在床上,輕聲說:“以前有段時間我經常不回家,就是留宿在這裏,一個人躺在這張床上,整夜整夜地想着你。”

我注意到床頭貼滿了一整面牆的照片,每一張都是我。

從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

懶懶抽着煙的我,對着鏡頭豎中指的我,笑容張揚的我,扮可愛的我。

有些相片我早已忘記是哪一年拍的,卻都被他悉心珍藏着。

我輕嘆:“你真是有毛病。”

莫槐低笑,将我拉入懷中:“現在是休息時間,陪我躺一會兒好嗎?”

我沒說話。

他将我緩緩壓倒在床上,嘴唇貼上我的脖頸。

屋外的人應該怎麽都想不到,在他們心中辛苦撫育繼子長大的我,此刻正躺在繼子身下,被他扯開衣領,解開衣扣,吸吮着我頸部的每一處角落。

我擡手捂住臉,覺得自己無恥極了。

莫槐停下動作,拉開我的手,擰起眉:“告訴我,怎麽了?”

我搖搖頭,還是沉默。

莫槐觀察了我一會兒,語氣變柔:“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立刻瞪向他:“怎麽可能?”

莫槐專注地盯着我,認真解釋:“小麥只是我一個可靠的秘書以及朋友而已,沒有半點其他關系,她知道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剛才是故意去逗你的,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故意去逗朋友喜歡的人,小孩子才會玩的把戲。

是啊,他們也的确還是孩子,比我小十六歲的孩子。

“不過,我很開心。”莫槐把玩着我領口的扣子,“你會吃醋,說明開始在意我了。”

我望着他,輕聲說:“莫槐,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莫槐微微一愣,眼底泛起無數種情緒,驚訝,欣喜,雀躍,期待。

“因為我們是家人。”我繼續說,“你忘了嗎?我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是永遠的繼母與兒子。”

欣喜瞬間從他眼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灰暗。

希望破滅的滋味,痛苦到,讓人寧願從未擁有過希望。

寧願,永久地沉溺于絕望中。

吃醋。

我當然有吃醋。

當他與同齡女孩站在一起,看上去是那麽般配,那麽青春洋溢。

無論如何,都比跟我在一起要般配。

然而比起吃醋,我心中更多的,卻是懊悔。

如果沒有我,莫槐本可以跟小麥那樣的女孩展開一段健康正常的戀愛。

如果我能夠及時推開他,阻止他,或許,莫槐是可以漸漸對我死心的。

可我沒有。

我縱容,默許,并配合了這段畸形的感情。

與我疏遠的那兩年,莫槐的生活一直很正常,很平靜。如果繼續下去,他是一定能夠放下我的,或許會認識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正常地戀愛,結婚,生子。

可偏偏,我跟他和好了。

當我陷入傷心失意之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永遠是莫槐。于是我自私地利用了他,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擁抱和親吻中,以此慰藉自己悲涼孤苦的人生。

我親手将莫槐從正常人的行列中,拉回了不正常。

如果莫沉的在天之靈目睹了這一切,一定會唾棄我,厭惡我,憎恨我。

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感激我?

幸好,莫槐還年輕。

年輕真好啊,即便陷入了一段錯誤的愛戀,也終究,還有挽回的餘地。

畢竟,他還擁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于是,我找上紀薰,認真道:“給我介紹個小帥哥吧,大學生也好,男模也好,成年了就行,我想包養一個玩玩。”

紀薰愣了足足半分鐘:“你發什麽瘋?”

我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談戀愛太費事了,要互相了解,互相磨合,定期約會,維系感情,一整套流程下來搞得人筋疲力盡,歲數大了實在吃不消,還不如直接包養個缺錢的小帥哥,乖巧,懂事,活好,有需求的時候就一個電話叫過來,沒需求的時候就讓對方自動消失,沒有任何負擔,省時省力,輕松惬意。”

紀薰大罵:“你真是年紀越大越不知羞恥了!我怎麽可能認識那種男的!”

我點點頭:“那算了,我自己找,最近酒吧招了好多帥哥服務生,有個小薛還不錯。”

紀薰一掌劈過來:“尹望舒!你這個人渣!禍害一個莫槐還不夠嗎!?”

我慢慢收起笑容,輕聲說:“我就是不想再繼續禍害他了。”

想讓莫槐徹底死心,那就得先讓他對我失望。

所以,我必須做個人渣。

巧了,我本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無非是,讓自己比以前更壞一些而已。

口口聲聲拒絕他的女人,轉頭就包養了別的小帥哥,他必然會覺得我爛透了。

當失望積攢到一定程度,再深的感情,也會自然而然地蒸發,消散。

紀薰嘆了口氣,抱住我:“懂了,放心,姐妹去幫你挑一個幹幹淨淨的。”

我擰眉:“你語氣好像老鸨。”

自然又挨了她一記鐵掌。

見小帥哥那天,我在酒店開了間高級套房,準備了厚厚一摞現金,事先洗了個澡,然後披上酒店睡袍,坐在窗口靜靜地抽着煙。

小帥哥刷着房卡走進來時,我剛點燃第四根煙,側頭望過去,看見了一張比莫槐還要年輕的臉。

嗯,眉清目秀的,紀薰挑男人的眼光确實不錯,除了她前夫。

“成年了嗎?”我吸了口煙。

“十九歲了。”小帥哥乖乖回答。

靠,又一個能當我兒子的。

“叫什麽?”我問。

“黎散。”小帥哥又答。

“很缺錢?”我點了下煙灰。

小帥哥默默點頭。

也好,我提供錢,他提供人,大家各取所需。

我随手指了下床頭那摞厚厚的信封:“全拿去吧。”

小帥哥露齒一笑,靠向我,目光炯炯:“那麽,姐姐,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我遲疑幾秒,剛要回答,房間門忽然被大力推開。

莫槐大踏步走了進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骨頭上,表情陰雲密布。

我的第一反應,是他又派人跟蹤我,剛要斥責,便收到了紀薰發來的消息。

——舒啊,我深思熟慮了一番,實在不想眼睜睜看着你走錯路,與其花錢養着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那你還不如老老實實跟莫槐好,現在他應該到酒店了吧?姐妹,珍重。

這個叛徒。

這個叛徒!

莫槐冷冷瞪着小帥哥:“滾。”

小帥哥膽怯地往我身旁靠了靠,我頓時升起了保護欲,瞪向莫槐:“這是我的人,你憑什麽趕他走?”

莫槐掏出一張卡,遞向小帥哥:“随便刷,滾。”

那張卡裏的錢可比我準備的信封多多了。

我繼續護住小帥哥:“人家不吃你這一套。”

然而小帥哥已經飛速接過了卡,沖我們燦爛一笑:“祝哥哥姐姐幸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還沒來得及爆粗,便見莫槐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我下意識退後,直到後背撞在牆上,退無可退。

莫槐貼近我,拿走我手上抽了一半的煙,緩慢地吸了一口,然後,掐滅。

忽地,我身體一輕,被莫槐打橫抱起,扔在了床上。

“既然阿姨那麽想睡小男生,”莫槐柔柔笑着,眼底卻泛着令我毛骨悚然的戾氣,“不如,先試一下我?”

然後,他扯開領帶,重重地壓上來,吻向我。

那條領帶還是我前不久送的。

我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求你清醒點,行嗎?我就是個爛人,可以稀裏糊塗地跟別人交往,也可以随随便便睡一萬個男人,沒有真心,也沒有底線。”

莫槐目光幽冷:“那一萬個男人中,為什麽不能有我?”

我語氣堅決:“因為你是莫沉的兒子。”

莫槐修長的手指探向我的腰間,勾起我睡袍上系起來的帶子,輕輕一扯。

“如果,我偏要睡你呢?”他眼神戲谑,仿佛只是在開玩笑。

然而透過他玩笑般的表情,我看到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雖然我很想痛斥這個小畜生,但我知道,人一旦被激怒,只會更加不理智。

于是,我逼自己冷靜,嚴肅地開口:“莫槐,我剛剛才意識到,我從來都沒有好好教育過你,當年發現你對我的感情後,我只知道推開你,訓斥你,絲毫沒想過冷靜下來認真引導你,後來我又在失戀後利用你的感情,自私地縱容着我們之間過分親昵的關系。作為長輩,這無疑是我的重大失職,對此我感到很愧疚,很抱歉。”

莫槐臉色微沉,緩緩松開我。

我耐心地往下說:“現在我想告訴你,你把對我的感情搞混了,你以為那是愛情,但其實只是從小到大積累下來的依賴與親情而已。你從小就渴望母愛,于是把記憶深處對媽媽的眷念全部投射在了我身上,媽媽的去世對你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你非常害怕再一次失去媽媽,所以才會那麽緊張我,對我患得患失,但那真的不是愛情。”

“事實上,你是完全有能力與其他女孩子交往的。你那麽優秀,那麽受歡迎,只要你認清自己并不愛我,就能立刻從執念中解脫出來。莫槐,我不會離開你的,沒有媽媽會離開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放心地在外面展翅高飛,放心地戀愛結婚生子,不用擔心會因此跟我疏遠,我永遠都是你的家人,永遠希望你幸福快樂。所以,我們真的不能再以那麽畸形的方式相處下去了。”

我擡起手,像個母親一樣輕撫莫槐的臉,語重心長:“莫槐,你得清醒過來,我也要清醒過來,我們試着一起正常起來,好嗎?”

莫槐目光落在我臉上,淡淡點了下頭:“嗯,我是該清醒過來了。”

他聽進去了。

我長舒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還挺有教育天賦的。

就在我以為已經友好結束談判時,驀然間,莫槐又将我重新按在了身下。

“還有事嗎?”我疑惑。

他緊緊鉗制着我,自嘲地笑:“我就是太不清醒了,所以才會一直在你面前克制着自己,處處小心翼翼,生怕惹你不高興,生怕被你讨厭和抛棄,結果到頭來,我越克制,你離我越遠。既然如此,幹脆,什麽也不用顧忌了。”

我預感到有危險在逼近,卻完全動不了。

莫槐掌心貼上我的脖頸,似掐住,似愛撫,壓低聲音:“與你疏遠的那兩年,我每一天都像活在煉獄中。你沖他笑,與他接吻,擁抱,為他改變自己的喜好,親昵地稱呼他為男朋友。而我,眼睜睜看着你在胃痛,卻連上去關心一下你的膽量都沒有。我陷入了無盡的妒恨中,渾身每一處細胞都在被烈火焚燒,即便把自己整夜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涼水裏,也逃不過那個劇烈的灼燒痛。”

“明明小時候還有自殺的勇氣,長大後卻再也不敢了。因為我有了你,你是我堅強的理由,卻也是我懦弱的理由。如果我死了,會害你難過的,哪怕我在你心中只有一點點的位置,但你一定會為我難過的。我也不敢去傷害段錦書,如果他出了事,你說不定又會傷心到割腕。我只能每分每秒都煎熬着,忍耐着,痛苦着,如行屍走肉般,眼睜睜看着你在他人的懷抱中微笑。直到跟你和好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活了過來。”

不是的。

并不是,只有一點點而已。

他的唇落在我耳邊,語氣微微發顫:“尹望舒,我愛你,愛就是愛,我還沒有蠢到會把感情搞混的地步。就算是執念又如何?我心甘情願被困在這份執念裏,不想解脫,也不需要解脫。你想推開我,想跟段錦書在一起,好,我放你去了,只要你能幸福,我可以一個人留在煉獄裏受折磨。可段錦書并沒有給你幸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試一下我?我可以的,我可以給你幸福的。”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可能會讓你恨我,但是沒關系,即便你恨我,厭惡我,排斥我,我也決不會再放開你了。我已經給了你太長時間做心理建設,足夠了,你理應做好準備了。”莫槐扯開了我身上的睡袍。

未着寸縷的胸口頓時大片暴露在空氣中。

他俯下身,溫熱的唇微微張開,迷離地,虔誠地,低頭吮上我的胸部。

……

我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狠狠甩過去一巴掌。

莫槐半邊臉迅速紅了大一片,看起來劇痛無比。

我頓時愣住了,沒想到自己這一掌內力如此深厚。

在我愣神的間隙,莫槐又壓了過來,呼吸纏繞上我的唇,舌尖一點一點探進來,直至襲遍我整個口腔,溫柔卻又無法抵擋。

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

他的舌頭滾燙無比,燒得我心尖發癢。

我的四肢不受控制地開始泛軟,原本就被莫槐壓在身下難以動彈,此刻更是渾身都軟成了一灘水,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今夜,由我來為你講睡前故事。”莫槐在我耳邊低語,“從前,有一位孤獨的王子,母親身體不好,生下他後加重了病情,沒幾年就去世了。國王認為,這都是王子的錯。于是王子常年受到忽視和冷落,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傭人們。或許是因為王子太孤僻,太不讨人喜歡,有時候,傭人會把他鎖進漆黑的儲物間,許久許久都不準他出來,有時候,傭人會将王子的腦袋浸入水裏,拎起來,再浸下去,周而複始。”

“起初,王子天真地以為大家只是在陪他玩游戲而已,他經常一個人蜷縮在儲物間的角落,在黑暗中默默數着數,假裝自己正在玩追迷藏。漸漸地,虐待變本加厲,甚至有一次,他還被關進了寵物籠子裏。王子終于鼓起勇氣告訴了國王,渴望得到父親的保護,哪怕只是抱抱他也好。可國王的第一反應,是認為王子在撒謊,批評王子不夠堅強,然後不耐煩地換了一批傭人。”

“年幼的王子在那一刻意識到,原來,在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愛他。寵物籠子,多諷刺啊,連寵物都會得到主人的愛,可王子卻得不到。”

第一次見到莫槐時,我很疑惑一個小屁孩抽起煙來居然那麽熟練。

大人抽煙,是為了排解心中苦悶,靠尼古丁短暫地麻痹神經。

我曾以為,他無非是在學大人,扮成熟。

原來,那時他遭受的苦,并不比大人少。

莫槐聲音低沉:“後來,國王迎娶了美麗的新王後,王後很快懷上了孩子,國王将所有溫柔都給予了王後和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他們看上去溫馨極了,而王子,越來越像個局外人。王子陷入了深深的惶恐和不安,盡管他的家人并不愛他,可他卻無比害怕被他們抛棄,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到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王子甚至絕望地想,與其等着被他們抛棄,不如他先去抛棄他們。”

我竟然從未考慮過,當年我懷孕時,年少的莫槐會陷入怎樣的惶恐和絕望。

當他孤獨地離開家去住校,他的父親和後媽,卻在幸福地期待着另一個孩子的出生。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莫槐,感覺自己眼角有淚滲出,緩緩滑落到枕頭上。

他伸手拭去我臉上的淚:“突然有一天,一個邪惡的魔王從天而降,帶走了國王,以及王後肚子裏的孩子。于是,王子徹底變成了孤身一人,他失去了所有希望,化作了一具空洞的軀殼,對着魔王繳械投降,也想跟着離開。可美麗的王後挺身而出,擋在了王子面前,驅散了魔,帶來了光,救贖他,陪伴他。與她相依的每一天,都如同幻夢般美好甘甜。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她的每一根頭發絲,都是支撐王子活下去的藥,入骨入髓的藥。他無法不愛上她,他怎能不愛上她?可她是王後,那麽耀眼,而又遙不可及。你猜,王子會怎麽做?”

魔王,是指死亡嗎?

莫槐将手探入我的睡袍中,打斷我的思考,眸色漸深:“王子努力攀登上了遙不可及的神壇,卑劣而又偏執地将耀眼的王後拽了下來,摘下她的王冠,撕開她的裙擺,抱緊她,按倒她,親吻她,愛撫她,拉着她一起堕入罪惡的深淵。”

我再也聽不下去,伸手捂住他的嘴,他卻趁勢親吻我的掌心,探出舌尖逗弄地舔舐着,望向我的眼神似能勾魂奪魄,整個手掌似乎都酥麻了起來,我僵硬地收回手,繼續聽他講。

“王子清楚,他違背了世俗與倫理,世人會唾棄他,辱罵他,嘲弄他,朝他身上吐口水,扔石子,可他不在乎世人,只在乎她,只想抛下一切去愛她,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光明沒有意義,寶石沒有意義,活着也沒有意義。還好,他們身處童話世界,即便再大的瘋狂與罪惡,也可以鑲上七彩斑斓的亮片,手牽手走向幸福。”

“所以,”莫槐與我十指相扣,笑容中帶着決然,“尹望舒,陪我一起發個瘋,好不好?”

我在他的笑容中微怔,短暫失了神。

當我回過神,身上最後一件遮擋物已經被他扯去。

莫槐與我緊緊相貼,體溫燙得驚人,聲音暗啞:“我可以繼續嗎?”

我猛然清醒了些,心知肚明他在問什麽,下意識咬住唇,陷入掙紮。

莫槐耐心地吻了我許久,又問:“回答我,可不可以?”

他看似溫柔地征求我的意見,卻又始終在用他早已起了反應的下身抵着我。

搞得我很想回一句不可以,看他會不會就此停下來。

但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

我竟然,無法拒絕他。

莫槐親了下我的臉頰:“點頭。”

我有些不解:“嗯?”

莫槐低低地說:“如果不好意思回答,就用點頭來表示同意。”

我霎時窘迫不已,仿佛從身到心都已被他看穿。

是啊,剛才還在以家長身份苦口婆心教育他的我,此刻又怎麽好意思開口同意跟他發生關系?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我只想閉上眼睛,裝傻,裝死。

莫槐柔聲哄着我:“乖,點一下頭就好。”

他是故意的。

執拗地一定要我用行動表示同意,以此證明我已經接受了他,正式答應與他在一起。

絲毫不給我事後反悔的機會。

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一定會翻臉不認人。

算了。算了。

我在心中微嘆。

然後,我與莫槐四目相對,輕輕地,點了下頭。

在他進入的那一刻,我知道,從此,再也回不去了。

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逃避這段感情,再也無法假裝我們是正常的繼母子關系。

終于可以卸下負擔,卸下虛僞,卸下責任感,盡情地,瘋狂地,肆無忌憚地,與他一起沉淪下去。

我感受着他在我體內一點點升溫,沖撞,燃燒,莫槐徹底失了控,用力咬上我的唇,脖子,胸,留下一個又一個泛紅的牙印,似乎連進入也不夠滿足他的渴望,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肌膚變成了多餘的阻隔,妨礙了我們更緊密的相連,想用掌心撫遍對方腹腔內每一處器官,想将唇瓣貼上對方火熱跳動的心髒,想讓我們渾身浸滿彼此的血,仿佛只有把對方嚼碎吞進肚子裏,才能真正擁有彼此,真正融為一體。

劇烈的沖撞,以及他齒間帶來的隐隐痛感,讓我忍不住低吟出聲,莫槐附到我耳邊,聲音沙啞,卻又帶着笑意:“你在為我呻吟,真好聽。”

我惱羞成怒地推他,可是哪裏推得動,他貼上來,再次用舌頭撬開我的唇,啃咬着,吸吮着。

我報複性地咬了下莫槐的舌頭,他絲毫不覺得痛,舌尖舔上我的耳垂,命令着我:“咬得再用力一點。”

小混蛋。

我在心底埋怨着,然後,伸手抱緊了他。

莫槐眼底泛起驚喜,揚起唇,笑得純真無暇。

他狡猾又貪心,一步步引誘我踏入陷阱,可他卻也很容易滿足,哪怕只是被我主動抱一下,也能令他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晚一點再懲罰我。

哪怕只給我短短一夜的時間也好,請讓我去盡情擁抱他。

“利用我吧,縱容我吧,我甘之若饴。”

他的聲音帶着蠱惑,引領我緩緩下墜。

昏暗的燈光,灼熱的呼吸,散亂的床單。

交纏的王子與王後。

恐懼中帶着亢奮,罪惡中泛起歡愉。

直至,地獄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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