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引驚魂（下）

開封，春滿園

“大護法，一切都按您的安排準備妥當了！只是，霜兒還沒有告訴展昭我們的藏身之處，他今夜會來嗎？”紫翼一聽到展昭逃離公堂的消息，便回來候命。

“你的暗示已經足夠了，他一定會找來的！”有時候聰明也要付出代價的。

“要不要讓前樓的姑娘避一避？”展昭，會從哪裏潛入呢，該不會是從春滿園的正門大搖大擺走進來吧。

“不必了，照常接客，留意纏住姓白的那小子就行了。”展昭，我們終于要見面了。

“是！”白玉堂也會來，又是一個難纏的刺頭。

入夜，春滿園燈火通明、莺歌燕舞甚是熱鬧

一黑一白兩道修長的身影潛藏于黑暗之中——

“白兄，前樓的姑娘就交給你了！”展昭低語道。

“沒問題！——什麽？！貓兒，你叫我來幫忙就是幫你引開這些姑娘？！”白玉堂臉色冰到極點。

“難道白兄認為，展某可以勝任這項任務？”展昭挑眉道。

“你這呆貓自然不行，可是——我們避開前面不就成了！你的功力剛恢複，身上又傷得不輕，有個萬一，我回去會被生吞活剝的！”白玉堂據理力争。

“官員被殺的案子還沒有結呢，我們都潛進後院，一旦動起手來，前面的四散逃開，如何緝拿？！白兄任務可不輕，查出她們的底細，今夜一網打盡。我不會有事，對方要想殺我，已經有無數機會了。”展昭拍拍白玉堂肩膀，自信一笑。

“那好，我給你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你若還不回來，我就動手掀翻這春滿園！”白玉堂思量過後，終于點頭同意。

展昭足尖輕點，提氣一躍，直奔春滿園後院；白玉堂見展昭身手依然幹淨利落，知展昭卻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折扇一鬥，風度翩翩走向春滿園熱鬧異常的門庭。

“呦——好一位翩翩佳公子，這位爺好面生呀，想是第一次來捧姑娘們的場，快請上座！”白玉堂尚未走近，已被一妖嬈女子纏上了身，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果然和那舞女身上的一般無二。淡淡一笑，白玉堂假意輕撫那女子香肩，“果然是國色天香春滿園，名不虛傳呀！今夜，這春滿園爺包了，叫所有的姑娘都來陪爺，白爺有賞！”

“大爺果然出手不凡！”那女子接過白玉堂手中厚厚的一打銀票，喜笑顏開，随即故作為難，“可是其他客人，小女子也惹不起呀！我們小本生意，哪有開門攆客的道理呀？”

“傳下話去，就說今夜春滿園被錦毛鼠白玉堂包了，相信江湖朋友都會給個面子，至于其他人，應該不成問題吧？”白玉堂心裏一陣苦笑，自己這風流天下的名號估計會更加響亮了！

“原來是白五爺，奴家失禮了，這就去安排！姑娘們，貴客到，接客了！”女子妩媚一笑，纏得更緊了。

春滿園，後院，一片靜谧

展昭以石探路，确定沒有機關，這才輕落于小院中。

這獨門小院只有一個廂房，唯一的回廊則通向前院的春滿園，展昭捅破窗棂紙，仔細觀察，發現屋內燭光搖曳，只在床上似有一人熟睡，遂決定入屋一探。推門閃身入得屋內，這才看清床上之人的睡顏，正是冷如雪，此時的如雪面頰上浮現着不自然的潮紅，額上滲出薄汗，想是正在運功與夢醉抗衡。

展昭将院中拾起的一捧石子握于手中，一顆顆投向地板，果然是空的，但是機關沒有被發動，看來機關在如雪的床上。飛身一躍來至床邊，伸手輕觸如雪額頭，竟是滾燙一片，“冷姑娘，醒一醒！”展昭輕喚道，卻沒有任何回應。無論如何，先把如雪救離這裏才是。展昭見如雪手中仍握着七巧白绫，便将白绫解将下來，輕抖白绫，已将床側的錦被纏住，左手将如雪攬住，提氣後縱的同時，将錦被迅速拉至如雪起身之處壓在床板，地板的機關果然沒有發動，展昭已抱着如雪退至門側。屏息傾聽，門外并無異動，這才開門而出，忽聽耳畔陰風陣陣，展昭暗叫一聲不好，閃身避過，一記羽箭貼着臉頰險險擦過，未及喘氣，無數羽箭從四面八方毫無章法的齊射而出，同一處發出的羽箭竟會變換不同方向射出。展昭将護住如雪，騰空而起，将白绫展開，運力其中将羽箭橫掃而斷，一盞茶功夫，羽箭才不複射出，小院重又歸于平靜。機關發動了這麽久，不可能沒有驚動大護法，為何還不顯身？除非，還有機關，或是已經現身。展昭突然一驚，低頭檢視懷中的如雪，才發現一雙血紅的眼睛正在自己懷裏盯視着自己，玉手輕帶白绫已将兩人緊緊纏住。展昭呼覺懷中似有千斤之墜重壓而下，四肢漸漸麻木，連呼吸都難以順暢，想要施展輕功已是不及，腳下土地漸漸松軟下陷，感覺到腳下觸到堅硬，才明白院中機關埋于地下，只有足夠壓力才能開啓。吱吱呀呀輪軸轉動的聲音異常刺耳，終于，一陣天旋地轉，展昭只覺腳下一空，眼前霎時漆黑一片——

地下，暗室，令人窒息的封閉

一陣凄厲的笑聲從頭頂飄蕩，刺激得人欲捂耳相抗，展昭被着笑聲驚醒，發覺自己雙腳被鐵鏈牢牢縛于地面，雙手則被鐵鏈吊起，鐵鏈向上固定于高高的暗室之頂。自己的正前方，冷如雪倒在冰冷的地面昏迷不醒。

“大護法好手段，居然會在中毒的冷姑娘身上動手腳。”展昭一邊觀察四周環境，一般平靜道。

“展護衛居然能躲過前兩道機關，我也只好使出殺手锏了，呵呵，忘了讓霜兒那丫頭知道，中了夢醉之毒的人會在夢中接受別人的暗示，所以——委屈展大人！哈哈——”頭頂的聲音時而空渺時而近在耳邊，對方的傳音術如此高深，可見內力之雄厚，縱使自己與白玉堂聯手，也未必可以占得上風。

“大護法費盡心力邀展昭前來，不會只是為了如此居高臨下的和晚輩聊天吧？”這暗室看似密閉，四周光滑的牆壁高處卻各突出一個龍頭，高高的壁頂也有一個通風口，似乎可以穿過一人。

“聖女似乎也快醒了，散盡全身功力應該也能抵消夢醉的毒了，呵呵，展昭，你害我聖女宮精心調教二十二年的聖女自此成了廢人，本事不小呀！”

如雪的武功也被廢了？！她們真的如此狠心，連自己養大的孩子也不放過！

“不錯，大宋江山、中原武林、懷王的項上人頭，都是我想要的，不過，我最想看到的是仇人的無盡痛苦，哈哈哈——而你，展昭，你就是我複仇的絕佳工具！”

“大護法是指影宮複仇者嗎？”是她想要的，而非聖女宮宮主，這個大護法到底是什麽人？他的仇人到底是誰？讓我成為殺人的武器嗎？

“唔！”漸漸清醒的如雪呻吟出聲，雙眸緩緩睜開，碧眸依舊。

“冷姑娘，你沒事吧？”

“展昭？！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告訴過你，千萬不要來的嗎？——大護法！你到底要做什麽？”如雪認出自己所在，隐約意識到大護法的意圖。

“真是郎有意妾有情啊！如雪，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忘了你師傅的教導了嗎？男人，都是忘情無義的！你居然為了展昭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們，你說你該受到什麽樣的懲罰呢？被心上人親手殺死，如何？”

展昭、如雪兩人驚愕的望着對方，那層隔閡與兩人之間莫名的情愫就這樣被血淋淋的揭開了，最後的一句話更像是傷口上撒得一把鹽，将苦痛彌漫開去——

流水的聲音由遠及近，血腥的味道漸漸彌漫，那是——如雪猛地意識到大護法的刑法是什麽了？她想殺的是展昭，卻從來沒有想殺影宮複仇者，她想做的喚醒——

四壁的龍頭口中，鮮血噴湧而出，很快漫過了腳面于将兩人吞沒。

“聖女現在功力已失，再也鎮不住禦心鬼咒了，哈哈哈——這麽大的血引，再加上求生的本能，他一定會醒過來，扯斷束縛的鐵鏈，撕碎自己的心上人——啊哈哈哈哈！”

随着血海的不斷上湧，展昭已經可以感覺到封閉于心脈處的燥熱狂亂，“冷姑娘，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動手吧！”

如雪可以感覺到展昭體內鬼咒的變化，他正試圖掙脫一切，兩個人，只能活一個！

“聖女還記得碧幽吧，呵呵，那把匕首就在聖女的懷裏，刺下去，一切就結束了！”缥缈的聲音漸漸遠去，只餘恐怖的笑聲在暗室回蕩。

伸手掏出那冷幽的匕首，擡眼看到展昭堅定信任的目光，如雪的心一陣絞痛，血海已漫過兩人腰際——

“不要恨你的父王，他是無辜的，是深愛你們母女的，怨只怨他生在皇家！一個充滿猜疑陰謀的地方。我以我的性命擔保，格殺令不是他下的，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就永遠的失去了你們母女，一生活在痛苦與思念之中！答應我，活着出去，不要再回聖女宮，回到你父王的身邊，幸福快樂的活着——來不及了，動手吧！”展昭極力控制着自己嗜血的欲望，留給如雪一個安慰的微笑，緩緩閉上了雙目，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一切的結束！

“不——”如雪高舉匕首的手在顫抖，無法刺下，真的無法刺下！

“要活着出去，一起！你對我說過同樣的話，現在，你卻想放棄嗎？”俯身浸入血中，碧幽向展昭腳上的鐵鏈刺去——

“如雪，你——”血海以齊胸高度，看着如雪一遍遍沉入血水中，一身雪白已是一片血紅，展昭的心在痛。

“是寒冰玄鐵，要費一番力氣！展昭——你怎麽了？！不要放棄，靜心凝神不要讓鬼咒有機可乘，一定要撐住！撐住！”眼見展昭的眼神漸變幽藍狂亂，手上的鐵鏈在掙脫撕扯間叮當作響，如雪不顧一切的撲到展昭身上，緊緊摟住不願失去的清明，讓自己的心跳去平複那狂亂的心跳。

終于，躁動漸漸平複下來，展昭疲憊的睜開眼，一雙星眸清亮依舊，“謝謝！”只剛才的掙紮束縛已耗盡了展昭的體力。

“沒事就好！我們一定能活着出去，一起！”如雪重又潛入血中。血平面依然在上升，展昭漸漸無法呼吸，神志再次飄遠——

如雪浮上血面，已看不到展昭，他會窒息而死的！深吸了一口氣，潛回血中，一片腥紅中，找到了那抹暗紅，朱唇輕覆上漸無生氣的薄唇，輕輕啓開，将空氣慢慢渡過——再次看到星眸緩緩睜開，如雪才停了下來，安心的笑了！

終于，腳上的最後一條鐵鏈被碧幽斬斷，如雪助展昭浮上血面，開始努力劈斬展昭手上的鐵鏈。展昭靜靜地看着如雪，剛才那種心中的悸動是自己從未有過的，那就是愛吧——在背上公理道義那一刻，自己便決意舍棄的情感，原來，當它真正到來時，沒有人可以躲得過避得開舍得下！在鐵鏈徹底斷裂的一刻，展昭将如雪擁入懷中，“如雪，留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沒有什麽可以将你我分開！”如雪整個人呆在展昭懷中，淚水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在臉上的血水間留下一道清印！

“哈哈哈哈哈——這句話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二十二年前，一個男人也是這麽對他的妻子說的，可是結果呢？！”血水不再上湧，那可怕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我一定會做到！也一定會揭穿你的一切陰謀！你不會成功的！”展昭堅定的說道，将如雪摟得更緊，那是一種宣戰的氣勢！

“昭——我相信你！”如雪也已是精疲力盡，此時偎依在展昭懷中，只覺得莫名心安，真的可以不分開嗎？

“好呀！那我們就看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我倒要看看你要怎樣永遠和她在一起！”話音嘎然而止，血水中突然湧起巨大的旋流，展昭與如雪沒有任何準備，便被卷入了滔滔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