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趙辛楣聽到這句話倒是笑了,“那好嘛,我們回去。只是回去沒有好館子的菜吃,你不要怪我誤了你,少了這樣一頓美餐。”

“人生在世,生長這一張嘴,并非是只為了吃嘛,人吃東西,是為了存活,但是存活的目的,并不在于吃,為了争取這張嘴巴除了吃之外的權力,很多人連存活都不要了嘛。”方鴻漸夾起公文包,很是自得地走出門,趙辛楣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禮帽,跟在方鴻漸身後,“鴻漸啊,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要是你有那一天出了事情,那麽我保證,一定是你這張嘴惹的禍。”

“這可不見得啊,我這個人,一向是做的比說得快,說的比想得快,要是說出事,那一定是因為我沒帶腦子,這個嘴巴啊,手啊,都是聽腦袋支配的,所以不管是手犯了錯,還是嘴犯了錯,都要歸結到腦袋上。”

“你倒是個理性的人,那麽,你覺得心理感受,對于人的行為會有什麽影響呢?”

方鴻漸在樓梯間上回頭,“心理感受?這我倒是不懂了,辛楣,你說的心理感受?是指什麽?”

“就是,心裏,是怎麽想的。”

方鴻漸将手裏的包從右手換到左手,站在樓梯間的窗戶面前,用右手支起了下巴,“心裏是怎麽想的?辛楣啊,你這個說法聽起來好像是不能再對了,我們常說,我心想,我心想,但我們哪裏是心想呢?我們是在用腦子想嘛,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所以我們又會說,把話藏在心裏,但是這個也不對,心髒是心室與心房,哪裏可以藏話呢,其實還是想在腦子裏面,又好比說,話本裏常講,女孩子們會在心裏藏着一個人,然而又哪裏是藏在心裏呢?明明是藏在腦海裏嘛,所謂的藏,也只不過是不說出來,默默想着,在自己面前,沒有比這個更加暴露的了,也不能稱之為藏了。所以人所有的想法,在理性的大腦面前,都是不能隐瞞或者躲藏的,再隐秘的想法,在你的大腦面前,都是平鋪直敘,和盤托出。你明白,但是你不說。你不說,這就好像又是嘴的罪過,大腦覺得只有把這禍事推給嘴巴,自己才能暫時安寧,但是大腦自己卻會有負罪感,于是在不斷的提醒自己,要說啊要說,但是到了嘴邊上,大腦又下了指令,不可以。所以這世上一切的罪過,都是腦袋的,槍決犯罪的人,我覺得打破心,是不對的,心是沒有罪的啊,應該打碎腦袋,因為腦袋才是罪魁禍首。

心裏是怎麽想的?”

方鴻漸輕笑,略微有些停頓,“心中所想,或是說,內心深處,這種話,我是不信的。單以感情論,一見鐘情或者什麽的,我也是不信的。但是要是真的有一天,理性的大腦不起作用了,換了所謂的信來做主,那麽就一定真的是感情上的事情了。有的時候,沒由來的,心裏一熱,熱血一湧,話就出了口,手也停不住了。”

方鴻漸默默想起自己跟唐曉芙之前的交往,理性的大腦似乎已經不起作用,完全憑借內心的一點酸楚甜蜜與疼痛來作為行動的指揮,作為一個真正的器官,他可以感受到,那一點肌肉在胸腔內,因為一句話,一個笑,收緊了,放松了,一陣酥酥的癢癢的,或者是針紮般的疼痛。

大腦就算是想得再厲害,也不會有那樣突然的一閃而過的痛楚的,想一個人,想得頭皮發麻,那那個人多半讓人打怵,但是想一個人,想到心間一陣酥麻,那麽愛那個人,已經是超出了理性的控制,使感性淩駕于理性之上了。

但是随着理性的慢慢回來,感性的熱情也是會下降的。

方鴻漸看着窗外的樹木,初冬時節的晚上六點多鐘,天已經黑沉了下來,這個時候街道上已經亮起了燈,路燈下的樹木投下短短的可笑的陰影,不是有行人和車輛從燈光下一閃而過,投影出奇怪的形态,他一手拎着公文包,手支着下巴,撐在窗臺上,他發現自己對于唐曉芙的感情理智已然超越了感性了,他可以這樣平靜地想起那個他至今見過的最為可愛的女人,淡然地回憶他們之間的經過,然後內心也不會再起波瀾,也不會再有那樣一閃而過的甜蜜與痛楚。

純粹的理性告訴他,他已經不愛那個女人了。

對唐曉芙是這樣,對孫柔嘉也是這樣。

他甚至有一瞬間的心灰意冷,他或許不會再愛人了,也不會再愛女人了,他在這天地間是一個光身,一個人來來去去,那麽一些過往,也不足以驚訝或者牽挂,一些前程,也不足以去追求去尋覓,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行色匆匆的人,在路燈下,被投出奇形怪狀的影子,來不及去分辨,已經漠然的離開了。

“鴻漸,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趙辛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算是很用力,比顧次長拍他的那幾下要溫柔多了,但是也足以把他拍醒過來,回到這個世界裏。

“這是怎麽了,剛才還一副神氣樣子,好像要跟我談談哲學談談人生,顯示出你哲學博士的本事來,怎麽突然就沒有話了?”

“辛楣,你別笑話我,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我哪裏是什麽博士,就算是博士,也不敢在你面前妄稱什麽博士了,我只是一時有點出神,不知道這部裏的事情該怎麽應付罷了。走罷。”

方鴻漸轉身下樓,“見陳主任的時候,我覺得他身邊那位小高,很是奇怪啊,部裏除了陳主任和顧次長,別的領導我還不曾見過呢。做秘書就好比是做幕僚,做師爺,以前在怎樣渾渾噩噩,這個時候也是不敢糊塗的了,顧次長說的翻譯處的人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你倒是多話,想得也多,那裏就來這樣多的問題,但是這些問題,少不得以後要一一面對了。趙辛楣輕聲在方鴻漸耳邊囑咐,”這件事要細說,但是不能在這兒說,也不回家吃飯了,這個鐘點阿意跟母親肯定已經吃過了,我們回去也是讓宋媽麻煩,我們還是去部裏的酒樓好了。”

“也好。”

“那就走吧。”趙辛楣搭上了方鴻漸的肩膀,申同已經站在車門旁停在門口了,兩人上車,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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