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方鴻漸并沒有疑惑很久,這條路他還是認識的,這是,要去樓外樓?

董斜川訂好了包間,在三樓左手邊,方鴻漸跟董斜川一進門,就看見了一位他們都熟悉的人物。

其實也算不上熟悉,只能說是認識罷了,方鴻漸還是記得這一位的,然而他是否記得方鴻漸,只怕可以明确地說,根本是沒有印象的。

這位老人看起來總有七十多歲的樣子,其實不過剛過六十,是因為什麽落得眼前這幅樣子,總不至于是生活艱辛,而大概是因為年紀老大還很放縱的緣故,方鴻漸冷眼觑着這老頭子總是拿眼睛瞟董斜川的夫人,這是很不禮貌的,即便是子侄輩,做長輩的也不能這樣長時間地注視着,更何況這眼神還不太對。

雅茹看見董斜川進來,連忙招呼,那老頭子也移開目光轉而去看另一位頗有幾分姿色的女招待,“斜川,你可算到了,叫我們好等。”

董斜川做了個揖,“父親,母親各位世伯,伯母,實在是對不住,小侄來晚了,還請見諒。這一位是我的好友,方鴻漸方博士,在新近外務部任職。”

方鴻漸這才發現這滿滿當當的一大桌人,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老太太,中間主位坐着的,想必是董斜川的父親,長得與董斜川很像,想來董斜川到花甲之年,也應當是這樣一種清瘦矍铄,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不愧是一位老詩翁,董斜川的母親面目很是慈祥,手上纏着一串楠木的一百零八,也很富态。其餘的老人家門或胖或瘦,或高或矮,也有白胖的像新出爐的面包的,也有幹瘦的像山藥棍似的,董少奶奶在這一群人之間來去自如,揮斥得當,顯然作為一位少奶奶十分盡職,不但能讨好得了自己公公婆婆,連別人家的都幫着一并讨好了。方鴻漸開始以為,董家那兩個小孩子沒有來,眼睛轉了一圈才發現落座在兩位奶奶懷裏,各種親昵。

“啊,是一位博士呢,不錯不錯,少年有為。”不少老人都在贊美方鴻漸,原來董斜川雖然能寫詩,也留過洋,但是畢竟沒有讀到過博士,一位留過洋的博士,再加上新近任職外務部,實在是一位大好青年。

“來,鴻漸,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石壺老人,這位是梅庵友,這位是啜錦女史,這位是一霞客,抱殘軒主人……”

“哎呀,斜川,你一次介紹的太多了,方博士怎麽記得住嘛。”

“哎,人家方先生是博士,自然是由好記性的。”

只有一個人覺得方鴻漸外務部的身份有些有趣,還是那鴉片泡壞了的嗓子,“方博士在外務部任職?”

方鴻漸很謙卑地一彎腰,應當彎腰的時候,還是應該彎腰的,“上個星期才來報到,是顧次長的秘書。“他并沒有把”美國“兩個字說出來,因為他覺得這稱號實在是可笑,然而那老人卻很精神,”哦,我知道,是趙辛楣舉薦的你,你是顧次長的美國秘書。”

方鴻漸有些尴尬,但是在座的衆人只有贊嘆,“了不起,了不起,英雄出少年啊。”

方鴻漸這個時候還不曉得,任何東西,只要一跟美國扯上關系,立刻就變得高人一等了,美國火柴要比中國火柴容易點着,美國釘子要比中國釘子堅硬,美國秘書自然比其他秘書要高出一等,大抵如此。

方鴻漸跟董斜川落了座,才明白今日的宴會是因為董斜川的父親一心堂主最近得了一首好詩,衆位詩友覺得實在有必要表示慶賀,并且要結社唱和,所以在樓外樓定下了這個包廂,舉行詩會。在座的都曾經是手中頗有實權的人物,即便是現下也算不得完全的世外之人方鴻漸有幾分明白董斜川把他帶到這裏來的用意,但是他記得,趙辛楣曾經跟他講過,那一位曾經做過督導專員的“兄弟我”實在是惹不得,他是二陳的私人,有多遠離多遠,不知道今日董斜川又是何意。

詩人在作詩之前,自然是要酒足飯飽,這樣詩興也才夠酣暢淋漓,老人們自然是不能鬥酒詩百篇的,但總共加起來,也喝掉了幾個酒葫蘆,老太太們有分寸的規勸,不能失了給丈夫的體面,但實際上确實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牙齒都咬得緊緊的。董老婦人顯然是跟趙老夫人很熟悉,問了不少關于趙老夫人的問題,方鴻漸說趙老夫人新近去了法華寺吃長齋,董老婦人立即表示,她也是要去的,方鴻漸也發現這一位大概是吃長齋的,一直沒有見她動過葷腥,席間不少老太太都是這般。

酒足飯飽,換上幹淨的幾案,點上香薰,韻牌匣子都拿出來,這就是要作詩,若是在戰前只怕還要考究些,只是現在物力維艱,這樣也算是儉省。

董少奶奶先把兩個小的收拾停當了叫人帶去睡午覺,有歇晌習慣的也都先歇着去,等着下半場,現在場上的都是酒意正酣的詩壇宿将,然而有人未必是詩壇,只怕是酒壇。

“兄弟我”顯然是喝多了,頗有些迷離,但他不知道為了什麽,堅持不走,眯着眼睛在一旁的高凳子上,瞥着長案旁的一衆人。

董斜川跟夫人自然是在旁邊伺候着,董夫人負責抽韻牌,定韻腳,給在座的各詩翁排排次序,定定規則,這詩會是有彩頭的,每人都要押上一件新進得的稀罕物件,作為纏頭,來贈與這一場下最出衆的。

“兄弟我”自然是要參加的,他拿出的是一只桃紅的碧玺小雕件,雖說很小,但是顏色極好,無绺無裂,有人拿的是宣德爐,或是粉彩小蓋碗,或是最新的派克筆,不一而足,他們都不是不缺這些東西的,拿出來只是為了相互品鑒,得個樂子,添一些雅趣。

董父拿出來的東西有些晃眼,一只金飯碗,真的是金飯碗。

“這等俗物,拿出來作甚?”

不少人嗤之以鼻,然而“兄弟我”的眼睛倒是亮了,董斜川将方鴻漸拉到一邊,說這“兄弟我”也姓陳,叫陳秀夫,是二陳的鄉黨和遠親,家裏有點小生意,當年也考了秀才,憋着勁考舉人,一直沒考上,卻沒有科舉了,曾經留日一年,所以備受二陳親睐,此人能力有限,品德也有限,好女色,好鴉片,好金銀,除了對二陳忠心,其他幾乎一無是處,因為他未曾受二陳起用的那幾年曾經做過生意,由于經營的不好,落下了戀金如狂的癖好,董父的這一只碗,就是專門為了釣這一條魚拿出來的。

“這就是你們不懂了,這可是乾隆爺用過的飯碗。”

衆人湊上去一看,這只小碗不過一只小茶盅大,但是五爪金龍盤旋騰繞,幾乎就要騰空而起,破壁而出,正是乾隆辦千叟宴的時候,給自己打造的純金餐具之中的一只。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好忙好忙……

昨天因為今天要考線代所以要刷題所以就沒有出現。。。

但是好像也沒有人想我啊。。。好寂寞……

收藏的人能不能多一點捏,我其實不貪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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