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月的太陽算不得熱烈,李易逍透過車窗往外看,覺得格外憋悶。
賀譯背對着他站在馬路邊上,在那抽煙。
煙還是因為賀譯大哥抽煙過于頻繁,吃完飯就抽,嫂子搶過來扔給賀譯喊他拿走的。
她知道賀譯不抽煙。
李易逍也以為賀譯不抽煙。
錄制節目的時候時不時還能看見阮言松抽兩根,但賀譯從來沒有。
但現在賀譯在抽了。
短短時間已經是第三根。
明明前不久,賀譯還笑着說要送他一份大禮物。
而這樣的變化是從賀譯掏出手機看消息開始,笑容惬意一點點消失,到最後甚至停下車。
他不知道賀譯看了什麽消息,賀譯沒給他機會問——賀譯下車的時候回頭看了李易逍一眼。
賀譯在努力克制情緒,他眼神複雜,聲音和緩卻不容拒絕,“呆在車上。”
李易逍被那眼釘在了原地,半晌才恢複思考的能力。
賀譯會這個态度,說明跟自己有關。而自己有什麽事,讓賀譯這樣難過生氣,甚至些許無措……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回蕩在整個車裏,甚至因為太快,李易逍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也克制自己想要下車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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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一塊都是高檔住宅區,來往車輛不多,沒什麽安全問題李易逍多少放下些心。
只是當賀譯彎着腰咳嗽的時候,李易逍再也坐不住了。
感覺到面前站了人,賀譯直起身,看了李易逍一眼就挪開了目光。
他眼眶發紅,好像真的很受傷。
李易逍的心在瞬間揪住,看向賀譯指間的煙:“怎,怎麽了……別抽了吧。”
賀譯不知道是他太久沒抽煙,還是他氣得忘了基本的呼吸,那煙熏得他火燎火燎的。
他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緩聲道:“你當初給我說,你是通過一個工作人員參加比賽的,你媽媽,自殺去世了。”
賀譯說得緩,每一個字都壓着情緒。
這些沉甸甸的情緒壓在了李易逍肩上,明黃溫暖的陽光下,青年唇色煞白。
賀譯瞬間後悔了。
自己情緒失控了。
他應該忍住的,他原本也打算忍住的,如果李易逍沒下車來,可能這支煙抽完他就可以忍住了,至少能等人回去參加完節目。
但他真的太亂了。
賀譯看到大哥發來的消息的第一感覺,就是懵。
他的小男朋友窮得叮當響,清冷還有點小自傲,結果花了四十萬買一個參加這個節目的名額。當初被他多看兩眼都不太自在的人,面色自如的騙了他。
見家長前忐忑得睡不着的人,卻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呆在醫院的媽媽死于自殺。
賀譯最開始生氣,氣得他必須下車冷靜冷靜,他自負聰明,這讓他有種被耍了的感覺,還是被喜歡的人。
可漸漸的,他又開始心疼。
這些消息是被扒出來的,好在有相熟的人提前知會了賀家一聲,被賀譯大哥攔下。
消息中關于李易逍母親那塊并不詳細,但是好幾年的住院記錄讓賀譯喘不過氣。這麽多年李易逍怎麽過的?
他心疼又很不解,李易逍不傻,不會做一朝成名的夢,那他費這麽代價參加節目幹什麽?
各種情緒混在一起,賀譯一顆心像在油鍋裏被煎,煩得要命,“先回去。”
賀譯說完轉身,餘光看見李易逍突的上前,還擡起了手。
賀譯心裏一抖,不會想動手吧?他下意識退了半步。
李易逍卻是握住賀譯的手腕,他聲音抖得厲害,“松手……”
賀譯愣了一秒,掌心灼熱的疼痛感将他喚醒,他低頭才發現自己剛才将煙捏進了掌心裏。
賀譯看李易逍小心的吹開他掌心的煙灰,皺眉皺眼的,好像疼在他身上似的。
其實不嚴重,就是燙破了皮,一圈嫩肉翻着,落了煙灰看着有點黑紅。
對賀譯跳舞受的傷來說,真的不疼,對李易逍來說也該不疼。
李易逍最開始肢體不協調那陣,膝蓋摔過,經常結痂又生生裂開也沒喊過疼。
這過于小心翼翼的樣子讓賀譯感覺有根神經在突突的跳動,他猛的收回手。
李易逍的手還在空中,他擡起頭,癟了癟嘴,有些委屈的樣子。
那張臉做出委屈的表情沖擊太大,賀譯頓了頓,“我不是故意,不疼。”
他真不是故意,太煩了自己都沒注意到,疼倒是疼的,但并非不能忍受。
李易逍非要開車的時候賀譯還是同意了,李易逍那眼神他不忍拒絕,也覺得自己還需要靜一靜。
他看着李易逍的側臉,覺得人也是真沉得住,除了最開始的失态,什麽都看不出來。
“賀哥,你想問就問吧。”李易逍看了賀譯一眼道。
賀譯挑眉,“你那四十萬怎麽來的?”
“就這些年存的。”李易逍頓了頓道,“還找朋友借了些。”
“存的有多少?你幹什麽能存那麽多錢?”賀譯聲音低沉,“你什麽朋友,可以幾萬甚至幾十萬的借給你,拿去打水漂?”
李易逍握緊了方向盤不說話。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問你。”賀譯揉了揉眉心,聲音低啞:“你別騙我,我其實沒幾分耐心。”
“賣的房子,還有上學的錢。”李易逍看着前方,他感受到賀譯的目光,沒敢看人。
“上學的錢什麽意思?”賀譯皺緊眉,他知道李易逍高一沒讀完就辍學了。
“你手別用力。”李易逍擔憂的看了眼賀譯的手,看人放松才接着道:“我除了在酒吧駐場外也在中醫診所當助手,所裏的老醫生給我搭線了一個教授,來參加節目之前我本要去一所醫學院學習。”
賀譯眯着眼看李易逍,對方雖然沒拿駕照,但姿勢比他标準得多,雙手不離盤,專注的看着前方,因為熱挽起了一截袖子,幹淨又利落。
這完全在賀譯意料之外。
他以為李易逍是走投無路的豪賭,但人放棄了觸手可及的光明前景。
“為什麽。”
“……為你。”李易逍停了兩秒,像是豁出去般,“我不愛舞臺,也不想當明星。來這裏……是為你。”
賀譯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置信,隔了兩秒咬牙切齒道:“你他媽是傻逼麽?!”
“你是不是沒帶腦子?”賀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但他确實要氣炸了,“你連我喜不喜歡男的都不知道,也敢這樣跑來?!”
傻逼吧,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賀譯簡直不敢想,要是他家裏背景不夠強,沒能繼續參加這個節目,要他不喜歡男的沒看上李易逍,李易逍就是白來一場。
他賠上了一個看得見的未來,而賀譯什麽都不會知道。
賀譯會繼續參加活動,可能以後退出臺前轉幕後。這輩子兜兜轉轉,最後可能會遇見一個還不錯的人,也許遇不到,但到死都不會知道曾有這麽一個人。
圖什麽呢,賀譯眼睛發紅。喜歡,他真的見得多,愛也聽得不少,但沒見過李易逍這樣。
賀譯再喜歡一個人,也不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人生多的是遺憾,總會遇見下一個喜歡,沒什麽非要不可……沒什麽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想過。”李易逍看着賀譯,“我也想穩一點,那個站起來的機會我等了很久,我想我跑快點,以後總能跟你遇見……但你說,想談戀愛了。”
賀譯一愣,他想起自己的那條微博,心中一梗,“你就被條微博刺激了?”
那特麽是他玩游戲輸了的懲罰!
李易逍苦笑了聲,“賀哥,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
賀譯直想兩把給人扇過去,“那你就不會想後果了是吧……沒人值得你拿一輩子去賭。”
“萬一呢。”李易逍低聲道:“賀哥,這些年沒什麽讓我覺得欣喜的,唯獨你,我只是想想……能見你,就——”
李易逍突的停了,賀譯看過去——人眼淚大顆大顆的砸下來,像開了水龍頭一樣。
賀譯沒見過大男人這麽哭,也沒見過這麽多眼淚,更沒見過哭得這麽安靜無聲的。
水龍頭都還有個聲音,這簡直像是在默片電影。
還是李易逍在哭。
這些雜在一起,賀譯直勾勾的看着,直到李易逍側過臉,在路邊停了車,才扯了兩張紙扔過去,“擦擦吧。”
“行了啊,不至于,我還沒委屈呢,你哭個啥?”賀譯看着人哭,自己也鼻尖發酸。
覺得自己也怪可伶,心疼死了。
“你是不是……很嫌棄我這麽喜歡你——嗝”李易逍終于有個哭的樣子了,打了個哭嗝。
賀譯沒忍住笑了聲,笑得自己也眼淚模糊,“哎哎,好了啊,小可憐。哭會就算了,別來勁啊。”
賀譯覺得有些丢臉,自己都多少年沒掉過金豆豆了,今兒為一個人紅了兩次眼,都差點成陪哭了。
“再哭人設都撿不起來了,粉絲要看你哭成這個樣子,再也不想躺你床上了啊……”賀譯扯了兩張紙,也不看,手伸過去胡亂按着人的臉擦:“我也不是嫌棄,就是有點——”
李易逍看過來。
賀譯咂咂嘴,有點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如果他不喜歡李易逍,那如果有天知道人的感情,他也只會說抱歉,有些悵然的感嘆。
但當他喜歡李易逍,他就舍不得李易逍抱着無望的感情這麽多年。
……
李易逍收回目光,他就知道,這種感情對賀譯來說是種負擔。
賀譯不要自己的承諾,是因為他從沒想過兩個人的未來。
對賀譯來說,兩人只是我喜歡你,而你也恰好喜歡我,所以我們談戀愛。他不希望李易逍被承諾束縛,以後要是沒感情了,那該分就分,好聚好散。
這就是賀譯,愛得坦坦蕩蕩真摯熱烈,不愛也坦坦蕩蕩,幹幹脆脆。
又溫柔又絕情。
所以賀譯希望的是對方也如他一樣,恰好心動,恰好喜歡。
而且對賀譯來說,撩撥一個本就喜歡自己的人會讓他覺得丢臉吧,還會覺得是在騙他。
這些李易逍都知道,所以最開始他不說,他更希望賀譯就把這當一場偶然的心動。兩人的未來,他會努力去抓。
只是現在……李易逍用紙将臉蓋了個嚴實,有些哽咽:“賀哥,你能不能……當做不知道。”
紙巾很快被濕潤成透明,李易逍悶着聲音。
“我只是,有點喜歡你,還是看你非要追我,勉為其難……才答應的。”
有點,非要追,勉為其難……咬得特別重,語氣十足十。
賀譯:“……”
就挺突然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總是不滿意,重寫了好幾次,也算史上之最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