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很快到了除夕,賀譯那兩天有些感冒,吃了團圓飯就上樓休息了。

他吃了感冒藥,但睡得并不安穩,光怪陸離的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猛的睜開眼時眼前一片黑暗。

賀譯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氣,他不記得自己夢到什麽了,但那種憋悶和沉重感還纏繞在心間,深呼吸兩次都沒能緩解。

伸手摸額頭摸了一手汗水,冰涼涼的,看來沒發燒。

賀譯又呼了口氣,房間裏确實很暗,他記得睡覺前窗簾沒有拉那麽嚴實,看來是有人來過,床頭櫃上的熱水也證明了這點。

喝了一口水,賀譯才想起來拿手機看看時間,摸了兩下沒摸到,可能是落在樓下了。

賀譯也不想去拿,他心跳跳得異常的快,腿有些發軟,喝完水又躺了下去。

第二天賀譯醒來沒有病好的爽利感,但光看身體指标與症狀确實是好了的,他以為才九點多,下樓看了眼鐘才發現才發現阿姨已經在準備午飯了。

“怎麽沒叫我?”

就算過年放松了些,也是不準睡過九點四十的。

“感冒好些沒,多休息會。”林君道,見賀譯走來走去,“找什麽呢?”

“我手機。”賀譯站着想了會,他實在不記得放哪了,“嫂子你打個電話試試。”

“一天就知道抱着破手機。”陽臺的顧老爺子忽然道,“過來,感冒好了就給我剪剪花。”

賀譯被說得莫名其妙,一看顧老爺子的眼神落在顧奶奶身上就明白了,自己這是撞上了。

花剪完就接着吃飯,吃完飯又張羅着準備年貨,賀譯一個才好的病號充當了勞動力,累得坐在沙發上,“以前怎麽沒感覺這麽多事呢。”

“那得感謝你英明神武的大哥。”賀大哥惬意的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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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對方手裏拿着的手機,賀譯才想起來自己手機還沒找到,“給我打個電話。”

“哦,剛在沙發上找到的,我兒子拿去玩游戲了。”賀大哥擡了擡下巴,賀譯看過去,遠處的小屁孩捧着手機跑過來,“幺爸,給。”

嘴上說着給,眼睛卻巴巴的看着手機界面,游戲都還沒退呢。

“再玩半個小時吧。”賀譯揉了揉小腦瓜。

小孩眼睛瞬間亮了,節約時間似的就地坐下來,開飯前賀譯拿到手機看了兩眼,撿了幾條消息回了,剛準備放下手機就見魏東發了條消息過來。

‘我過來蹭個飯,開門。’

賀譯站起來,跟家裏人打了聲招呼,沒人覺得意外,林君很自然的添了副碗筷。

魏東一進來腦門上纏着的紗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還動手了?”

“是啊。”魏東換好鞋,邊将手裏的東西放好邊問了個好,洗完手出來才道,“我懷疑他有狂躁症,真是受不了。”

魏東從小跟他爸不對付,年少氣盛的時候每年春節都是吵架結束,這幾年兩人各退了幾步,相安無事待一天,不知道今天又怎麽了。

桌上已經添了碗筷,都沒把魏東當外人,很快熱熱鬧鬧的開飯。

魏東這次好像是真的有點傷心,賀譯同他說話人都心不在焉的,“我們出去放松放松?”

“不,別出去!”魏東突然大聲說了句。

賀譯一愣,“你這麽大反應做什麽?……被打傻了?”

以前二十來歲的時候,家裏人不準過年那幾天出去鬼混,魏東心情不好兩人都是半夜偷摸翻窗出去的,現在當然不用了,人還不想出去?

“太丢人了。”魏東往床上一躺,又坐起來,“你游戲機呢,翻出來我們玩幾盤。”

賀譯撇撇嘴,“你下去跟三兒玩吧。”三兒,大哥的兒子。

“去!”魏東老大爺似的一躺。

賀譯站了兩秒,抵不過人的眼神,開始去找不知放哪的游戲機,确實不好找,房間裏面還有個小雜物間,賀譯汗水都翻出來了。

“我特麽你就非要玩麽?”賀譯坐在一堆雜物間,擡眼特別無奈。

魏東靠着門,目光讓賀譯感覺有點滲人,“你什麽眼神?”

“就挺好。”魏東道,“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賀譯随手就拿了東西扔過去,“你大爺,這麽壓榨我挺舒服是吧?”

魏東笑了笑,他曾很多次有過這樣的感覺,每次都是一樣的做法。

所以這次也一樣,他伸手接住了賀譯砸過來的一個手辦,垂眸掩了神色,又是那個魏東了,“為兄弟兩肋插刀,找個游戲機還苦了你了?”

賀譯正準備開口,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他本來沒想管,一眼瞥見了屏幕上易樂的名字。

“怎麽了?”見人神色有點不對,魏東向賀譯走過去。

所以他也看見了那條短信,眼神瞬間就變了。

‘賀哥,我在你家外面,你能來見我一下麽?’

賀譯也有點愣,他以為只是新年祝福短信。

雖然兩人分手了,但他對易樂并沒有成見,只是小女孩覺得自己哥哥做得不對,發消息往往都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賀譯心裏有點慌,他擡頭看了魏東一眼,發現對方神色不太對,“你仿佛知道什麽?”

“啊——”魏東直起身,冷笑了聲,“沒想到他連妹妹都不放過,我來的時候在門口看見他了,小人!”頓了頓又道,“你不會還真想去見他吧?”

賀譯握着手機,看着蹲下來的魏東,突然伸手撕下了他額頭的紗布!

破了皮的一大團血瘀,鮮紅的顏色還浸染着紗布上。

賀譯在魏東的抽氣聲中賀譯被定在了原地,重新冒出的血珠讓他回了神,一把按回去又去拿了醫療箱。

整個過程魏東倒是很安靜,沒有像往常般嚷嚷。

賀譯指尖沾了點血,覺得這次真的是自己過分了,因為覺得李易逍不會那麽做,因為那時易樂的語氣,又或者因為今天的有點奇怪的感覺。

但他不應該懷疑魏東會聯合着騙他。

“對不起,我以為——”

“我确實騙了你。”魏東突然道。

賀譯手一頓,他仔細的固定好,才跟人視線齊平。

“下面的确實是易樂。”魏東深深的看了賀譯一眼,便移開視線,“如果你注定會知道,我希望是由我告訴你……李易逍出車禍了。”

賀譯一愣,他有瞬間懷疑自己是沒聽清。

“什麽時候?”

“昨天淩晨。”

賀譯超乎尋常的冷靜,昨天淩晨發生的事,易樂今天來找自己,那可能就是……最後一面。

“你頭上的傷自己弄的?”

魏東點了點頭,賀譯的狀态讓他心裏莫名的發慌,就算是陌生人也顯得太過淡定了些。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告訴賀譯,今天一定會瞞過去,他只是……只是擔心賀譯會因此怪他。

“你要跟我一起去,還是呆在家裏?”賀譯站起來,也沒等人回答。

魏東跟着站起來往外走,看着腳步不停像外面走去的賀譯,他突然喉頭一哽,“賀譯。”

“嗯?”

“換衣服。”

兩人身上都穿的睡衣。

——

去醫院是魏東開的車,易樂從看見賀譯的那一刻起眼淚就掉了下來,女孩咬着嘴唇,固執的沒發出一點聲音。

賀譯伸手抱了抱人。

中途易樂接了個電話,可能是在問她好久回去。

過年的醫院沒那麽多人,紅彤彤的燈籠下人們的臉色也是慘白慘白的,這個時間,能出院的都不會呆在醫院。

三人進了醫院,賀譯看到易樂按了17樓——重症醫學外科ICU

“哥,對不起,我知道不該打擾你,我本來能忍住……”易樂繃不住情緒,李易逍送進手術室前曾短暫的清醒,說的唯一兩個字就是賀譯。

她本來以為自己忍住,按照她哥的意思,不去打擾賀譯。

易樂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只是,我哥的同事去了,我、我怕——他最想見,見的,就,就是你。”

只是她哥哥一直都活得很累,唯有跟賀譯在一起的時候……所以她想自私一點。

賀譯拿出紙輕輕的擦了擦人的眼淚,“別怕,有我。”

電梯叮的一聲,穩穩停住。

賀譯深深的吸了口氣,踏出電梯門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中年人布滿淚痕的蒼老臉龐,他手裏摟着一團被子,上面是大團大團的暗紅色的血跡。

空蕩的走廊裏沒有什麽人,都是緊閉的門。

易樂帶着賀譯個彎往走廊深處走,推開門看見了坐在凳子上的楊知和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背後是關着的門,通往病房。

突然門打開了,再接着出來個護士,“陳主任手術去了,我先帶你去看看人。”

賀譯上前,他按規定帶好口罩,帽子鞋套往裏走,門一打開撲面而來濃厚的屬于醫院的味道。

這是他第一次進ICU,裏面并沒有想象中的死氣沉沉,但也壓抑得厲害,一眼望去全是數不清的管子與液體。

賀譯往裏走,發現病人從睜着眼到閉着,到身旁的儀器越來越多。

“病人先前意識喪失,經過搶救生命體征恢複,但意識還未清醒,現在是昏迷狀态,你只能看兩眼。”護士一邊走一邊道。

到了床旁兩個護士交流了下情況,賀譯卻一個字都沒聽到。

他愣愣的看着李易逍。

幾乎認不出來。

頭發全剃了,纏着紗布,雙眼緊閉,有創呼吸機經口插入,因為固定整張臉都變形了,從白色鋪蓋下延伸出的七八根管道,心電監護不時的響聲,輸入的紅彤彤的血。

每多注意到一點,賀譯的心髒就像被抓緊了一部分,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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