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婚
一月之期,轉瞬即過。
在寧芷身後的,是一件花影重疊的縷金鸾鳥繡紋嫁衣,玫紅紫底紋的披帛漸變出星河流光。在她眼前,是一面銅鏡,鏡中映着的花容傾城,如同陌路。四名宮女同時為她梳理最為華麗繁複的發髻,眉間花钿,殷紅似血。
卯時方過,寧芷已梳妝完畢,穿上厚重的嫁衣,坐在床榻上。前來幫忙的莫茹在她耳畔喋喋不休,皆是婚禮上應當注意的禮數,連走幾步路都算是規矩。寧芷暫且聽着,也無心記住。
她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想讓左丘翊看到。如今,他是看到了,而自己留下的,只是無望的将來。無法去想象未來,與一個癡愚皇子的未來。
“小姐!”那銀鈴般的聲音,是很久沒聽過了,今日卻出現在重華殿中。
寧芷一聽,猛地回頭,依舊是那身鵝黃襖裙,倚在門後,一雙靈巧的大眼睛正望着她。不禁哽咽:“葉子……”
“不,不,現在應該叫二皇妃啦!”葉子提起裙擺,一路小跑到寧芷身邊,捧起她略顯瘦削的面龐,低聲說着,“小姐……你怎麽瘦了?”
寧芷緊緊抱住葉子,這才感受到自己的真實存在:“小葉子,你怎麽來了?爹……爹他還好嗎?”
“我嘛,是宮裏人接來的。”葉子眼珠子一轉,笑着說,“關于老爺嘛,小姐還是親自問問比較好,要不然,他可是會傷心的。”
順着葉子的目光看去,那門前站着的人,不正是她的父親麽?不過兩月未見,父親竟已蒼老了許多,頭發白了大半。他就直直站在那兒,眼眶微紅。
“爹!”寧芷驀地起身,正想飛奔過去,卻被身邊的葉子攔下。
葉子搖搖頭,待寧問荊進門,二者竟雙雙向她跪下:“叩見二皇妃。”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寧芷再也忍不住眼淚,傾身一墜,同淚水一道落在地上,無能言語,只能用雙臂抱住眼前的兩人。
“爹對不住你,是爹不好。”寧問荊不斷自責着,落下眼淚,捧着寧芷的臉龐,嘆息着,“是爹所托非人,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命中之禍,躲不過啊。”
寧芷哭着搖頭:“不,是女兒看錯了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現在好了,爹沒事了,女兒也算是有了個好歸宿,爹應該高興才是。”
寧問荊不住搖頭,多少話都嘴邊都咽了回去,太多不能說的原因,只能反複說着:“你不該進宮,不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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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在一旁哭得無以複加,她安慰寧問荊:“老爺,您放心。葉子以後會在宮裏陪伴小姐的。”
“什麽!”寧芷不敢相信所聽到的。
寧問荊點頭道:“來見你之前,葉子已經求過帝君了,今後,她會留在宮中。”
“不可以!”寧芷反對,“宮裏有我一個就
夠了,何必多陷一個葉子!”
葉子抹去眼淚,握緊寧芷的手,非常堅定:“小姐到哪兒,葉子就到哪兒。這是我們從小就說好的,不是嗎?”
“葉子……”寧芷的眼淚愈發止不住了,葉子與她情同姐妹,正因為如此,她才不願意葉子陷入辰宮之中。在她身上發生的事,總有一天,也會落在葉子身上。雖然不願看見那樣的情形,但是這宮中,若無葉子,她就是孤立無援。
“寧卿。”耳邊響起的聲音,猶如鐘磬。不知何時,承帝已悄然進屋,站在他們三人身後,方才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寧問荊一見承帝,眼中的淚光又是另一種光景,是故友相見的真切。他重新整理衣冠,端正拜倒在承帝跟前,音色顫動:“微臣參見陛下。”
“寧卿……”承帝亦是性情使然,眼眶微紅,扶起寧問荊,“十八年了!你我分別竟然已經十八年了!當年你我意氣奮發,同征荒雲部,如今,我們都老了。”
“陛下……”寧問荊也憶起那年的戰場,他與承帝二人向背抗敵的畫面。
承帝看了看寧芷,感慨萬千:“朕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樣一個女兒。你既然選擇遠避平縣,朕也能明白,你是不願讓她入宮的。但朕的處境、珩止的處境,實在太需要這樣一個人。到最後,能幫上朕的,果然還是只有你啊!”
“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也請陛下……”寧問荊牽起寧芷的手,對承帝鄭重請求,“懇請陛下保我寧芷一生安樂。”
承帝重重點頭:“寧卿,朕一定不負所托!你的女兒不僅是朕的兒媳,朕更會将她視同己出。”後加重語氣,“只要我胥承陰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容許任何人動寧芷分毫!”
“謝陛下。”寧問荊再次跪倒。既然一切無法挽回,只能求得一個暫且心安的承諾。
“寧卿,來,吉時還未到,你我可先敘舊。”承帝興奮地拉了寧問荊就往前殿走,順便示意莫茹等人守在門外,好讓寧芷與葉子姐妹相談。
寧問荊随承帝一走,寧芷就拉住葉子問道:“烏桕呢?怎麽沒看見烏桕?”
“他?”葉子忽然露出非常不屑的神情,“小姐,他是個叛徒,以後就別想着他了,我們倆好好活着就成!”
“他……怎麽是叛徒?”寧芷絕不相信烏桕會做出背叛之事,多年以來,烏桕不論做什麽都會順着她的意思,從未有半分忤逆。但葉子這麽說了,就一定是真的,太過蹊跷。
葉子讓寧芷坐到梳妝臺前,拿脂粉幫她修補方才哭花的妝容,一邊惡狠狠地說道:“他去找了那個左丘翊!說是要跟着他去打仗!”
“烏桕?左丘翊?”在寧芷的印象裏,烏桕似乎從未給左丘翊好臉色看,“他怎麽會去找左丘翊?必定
事出有因。”
“對,的确事出有因,但……葉子不懂。”葉子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本來也想進辰宮來陪伴小姐,但是男子入宮,就必須要……所以,他選了另一種方法。”
“另一種?”
葉子點點頭:“嗯,就是立軍功。”
寧芷恍然大悟,她曾聽說,辰宮的禁軍與陵和城的守軍,都必須是立過戰功的将士,尤其是辰宮,要求更甚。只有上戰場,立下戰功,才有機會成為辰宮的一名禁軍。現在看來,這個傳聞是真的。
“他可以的。”寧芷莞爾一笑,“烏桕一定可以做到!”
“小姐……你同意他這麽做?”葉子小心翼翼地再次提起那個名字,“他可是去左丘……那個那邊那個……”
寧芷牽起葉子的手,笑着說:“他能走出這一步,定是深思熟慮了許久。給他一點時間,我們就一起等着他吧。”
“小姐……”葉子一時間變得吞吞吐吐,“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寧芷看葉子的模樣,定是隐瞞了什麽重要的事。
“其實,我和老爺這次入宮,是……”葉子掙紮許久,才緊閉雙眼,一口氣說出來,“是左丘翊親自接我們入宮來見你的!”
“哦。”寧芷下意識應了一聲,沒再說別的。在她眼中,他做這件事,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葉子見寧芷反應冷淡,也不再說什麽,繼續幫她補妝。
一場盛大的婚典,在辰宮睿德殿開始了。
滿城紅绡,場面浩大僅次于承帝初時登基的封後大典。就連現今的太子妃紫珠,也未曾有過如此經歷,因為她嫁給珩啓之前,珩啓還未及太子之位。
本來只是一個小型的儀式,竟是極盡奢華。這僅僅是為一個皇子舉行婚禮,這讓儀妃大為不悅,在婚禮的幾天前,她就已是徹夜輾轉難眠,終日咬牙切齒、憤恨難消。
滿朝文武,悉數到場。承帝所有的舉動,像是在告訴所有人一件事:珩止,才是他心中的太子。盡管他已失心智,但依然是景國帝君胥承陰最看重的兒子。
鳳冠上垂下掩面的金絲流蘇,寧芷在葉子的攙扶下,步入睿德殿。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她的眼睛只看向一個地方。既不是承帝,也不是寧問荊,而是殿上右側上站着的人。不錯,就是左丘翊。
原以為不在乎,可到了這個時候,寧芷的手如浸入冰窟一樣寒冷,若不是葉子扶着她,只怕早已被人察出端倪。
宮廷樂聲不斷,寧芷在數十名樂師之中,看到了坐在最角落的琴師,便是伏堇。她嘴角勾起冷笑,正巧被他擡頭看見。伏堇笑嘆着低下頭,其意不明。
“寧氏之女,容姿端華,毓秀出衆……”尹生正高聲宣讀冊封皇妃的诏書,寧芷卻無心聽聞,眼神瞥
向前邊站着的男子,他正是她的夫君,二皇子珩止。與尋常人家的不同,沒有夫君的含情脈脈,只有她端看着他。一副癡傻憨厚的模樣,若不是他神情呆滞,且在吮吸手指,他也算是個俊逸的男子。
行三拜之禮,珩止前兩拜倒是中規中矩,可到了夫妻交拜,他卻死也不肯躬身作禮。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寧芷,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先是“嘿嘿”兩聲,而後一臉傻笑:“姑娘,漂亮姑娘,嘿嘿,來親親……”
“啊!你是……”寧芷還沒反應過來,珩止已突然就行了交拜之禮!
尹生趁勢朗聲道:“禮成!”
“你是那個……”寧芷望着珩止一臉猥瑣的笑意,在一瞬間,一段恐怖記憶掠過心頭,思緒淩亂至極。猛然想到适才伏堇的笑意,她懂了!她的夫君,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平縣追着她跑的瘋子!這也正能解釋為何伏堇會在宮中!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寧芷不知是如何完成了剩下的儀式,只知道是葉子一路拽着她三跪九叩,而她的視線,從交拜之禮過後,就再也沒離開過那張笑臉。
珩止,那個瘋子,是景國二皇子,更是她的……夫君。
作者有話要說:吸手指……好吧,是吸手指,瘋傻呆正在吸手指。
【PS:明天将要的更新的,是他們二人的初夜,亦是我最喜歡的章節~XD】
〖有夫如此,別無所求。〗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