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紅

巳時。辰宮,重華殿。

寧芷與珩止早已候在殿外,等待宮人傳召。從辰時到現在,兩人雙雙跪着,這是辰宮的規矩,以示對帝君的感恩。

珩止自顧玩弄袖裏的草結,寧芷則是偷偷看着他。并非是夫君今日的裝扮有多麽風度翩翩,而是她想起早晨葉子說過的事。

昨夜的謹蘭園異常安靜,所有人都早早睡下,甚至可以說是昏睡。就連守在新房外的老姑姑也是如此,若不是葉子叫醒她們,只怕她們到現在仍未清醒。然而,昏睡的人當中唯獨不包括珩止。

還未及想得透徹,尹生就從殿裏出來,躬身對二人說道:“二殿下、二皇妃,時候到了,該進去行禮了。”

寧芷拉着珩止進殿,才剛俯身,就瞥見昨夜守在新房門前的老姑姑,從側邊走向坐在承帝身邊的儀妃。耳語幾句,即見儀妃眉頭微皺,繼而附到承帝耳畔。

九叩禮行畢,珩止的聲音就傳到寧芷耳中:“父皇,你笑什麽呀?”這分明是明知故問,寧芷有些尴尬,順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料他卻大聲說道,“愛妃,你拉我衣服幹嘛?我在問父皇為什麽笑呢!”

珩止一席話,惹得承帝是開懷大笑:“聽守夜的姑姑說,你昨晚似乎睡得很好。”所謂很好,就是很靜,風平浪靜。對于新婚初夜而言,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對象是珩止的話,便不同了。

“兒臣昨晚睡得一點也不好!”珩止說得是擲地有聲,邊說邊伸手在懷裏掏着什麽,直到他拎出一條白絹,“也不知是誰在榻上放了這個東西。”

珩止說的話,此時已沒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條白絹上,尤其是寧芷,吓得臉都白了,喃喃地語無倫次:“珩……殿下,這……是哪……”沒錯!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白絹,而是一條沾染了點點落紅的白絹!

這種白絹,雖然對所有女子都有着同樣的意義,但是誰也不希望它示于人前。可是,珩止偏偏就公然地拿出來了,不僅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還在一國之君的大殿上!更何況,這對寧芷,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的東西。

寧芷出于本能,想要一手奪去那塊白絹,可惜身高懸殊,一連跳了幾下也沒碰到珩止高舉的手。這個時候,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哈哈哈哈……”這是死寂之中的一聲朗笑,承帝似乎比方才更加喜悅,“不愧是朕的好皇兒,好!哈哈哈……”後來看到寧芷已羞得滿面通紅,不得不出手制止,“珩止,快把東西收起來吧,你的愛妃可要生氣了。”

“哦。”珩止聽話地收起白絹,還對寧芷

得意一笑。

這一笑,使得寧芷要氣瘋了,珩止明擺着是在捉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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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這禮也行過了,你們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吧。”承帝清着嗓子說道,嘴角明顯還在暗暗笑着,“對了,朕忘了一件事。寧芷,朕已經封你的父親為待中郎,今後就留在陵和城。過兩日便是你的歸寧之期,也好有個去處。”

聽到父親留在帝都的消息,寧芷的心情難以言狀。雖說可以時常相見,但這無疑又會讓父親重新置身于朝廷的争亂之中。待中郎,是侍奉帝君左右的官員,只是在原官職上加個榮銜,品階并未有改變。這樣想來,承帝還是有意保護父親的。寧芷不禁感激叩拜:“謝陛下恩典。”

回謹蘭園的路上,不論珩止如何逗她,寧芷都不言一語,有的也只是狠狠瞪他一眼,可這對他是毫無用處。

終于回到園子,寧芷支開宮人,把珩止拉到一邊,小聲問道:“珩止,剛才……剛才那個白……”真是難以啓齒,但必須要問個明白,“那個白絹哪來的?”

“什麽白絹?”珩止把頭撇向另一邊,“我不知道。”

寧芷早已把怒火壓下去,準備跟珩止慢慢耗着,她猜想這背後絕對有人指使。繼續柔聲問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珩止用天真無邪的目光望着寧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分真假呀?”

“珩止,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把那個東西給你的?”寧芷能做的,只剩下耐心,她就不信鬥不過一個傻子。

“就不告訴你!”珩止又把頭扭到一邊。

寧芷心生一計,微微笑道:“我知道,是有人不讓你告訴我的,對不對?”

“對。”珩止點點頭。

寧芷心念一轉,有意說道:“是那個混蛋讓你絕對不要告訴我的,對不對?”

“不對!”珩止肯定地搖頭。

“怎麽不對了?”寧芷裝作委屈,“不是那個混蛋讓你絕對不要告訴我麽?”

“愛妃說的不對。”珩止一臉認真,細細地解釋,“他不叫混蛋,他叫伏堇。愛妃,你怎麽連他的名字也記不得了?之前他還要你記住的呀。”

“嗯,現在記住了。”寧芷含笑點頭,“伏堇……他死定了!”

珩止正盯着寧芷怪異表情出神,謹蘭園裏竟突然冒出另一人的聲音,好似春風拂百花的爽朗笑聲,瞬間傳遍了園子。

“哎呀呀,這謹蘭園可真是清淨啊!別的皇子成婚,送禮的嫔妃貴婦都踏破了門檻,這裏卻是一塵不染啊!”一張絕美的笑顏闖入衆人視線

,一襲月白勾墨的衣裳如是往常,平日裏笑起來的美豔妖異,不知為何在今日更勝從前。

沒有人理會伏堇,他也不在乎,徑直走到珩止面前:“兄弟,那東西不錯吧?是不是很逼真?”

“你真是夠了!”寧芷一個眼神冷冽,如同寒刀,“教珩止那些有的沒的也就算了,你為何還給……他那……個東西?對珩止而言,那根本不重要。”

伏堇無奈笑着:“怎麽不重要了?在成婚這件事上,珩止不能留任何話柄。”趁寧芷不注意,在珩止耳邊低聲說道,“什麽有的沒的?你又推了什麽給我?”

“對,現在的話柄都在我身上。”寧芷沒好氣地說完,回過頭,發現伏堇不僅沒在聽,還在與珩止竊竊私語,“喂,能不能顧顧我的感受啊。”

“你的感受?”伏堇讪笑着,神色剎那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我可全是為你們着想。你該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珩止。做個貨真價實的皇妃,總比守活寡強。若是沒有那塊白絹,只怕珩止和你就永遠是辰宮裏最大的笑話了。”

他的眉間神采,與記憶中閑雅不羁,相去甚遠。伏堇,一個宮廷琴師,擁有的不止是一笑傾衆的絕美容顏,更有極深的城府。這樣一個人,為何不欲謀取權勢,而只是甘心輔佐在一個無望的癡愚皇子身邊。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報恩,二是等待。他所等待的,一定不是無望!

“你在想什麽?幸好是在我面前,你要記得,千萬不要在人前神游天外。否則別人多說了什麽,或是少說了什麽……你會錯過的。”伏堇見寧芷沉于思索,似乎忘我,于是好意提點。

“你在教我?”寧芷聽出伏堇言語中的慎重,“還有什麽,一起說了吧。”

伏堇心說,這寧芷還當真是個可造之材,珩止可算是娶到寶了。清咳了兩聲,接着說道:“千萬不要猶豫,一旦猶豫,他人将有機可乘。在這辰宮之中,所有的一切,只有未雨綢缪,才可步步為營。”

話音落下很久,伏堇都沒再說話。寧芷不解:“說完了?”

“再說就得……沒命了。”伏堇的氣勢沒由來地弱下去,眼睛盯着寧芷身後的一處地方,手僵硬地擡起,“公……主,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來?這可是我二哥的地方。”一身紅如烈火的宮裝,襯得昭月更為嬌媚動人,她的矛頭直指伏堇,“話說這不該來的人,好像是你。”

“昭月公主此言差矣。”伏堇雙手交臂,倒退着繞到她身邊,“我可是帝君欽點的皇子伴讀,到謹蘭園自然是天經地義。可是,公主就不

同了。”在昭月瞪過來之前,巧妙避開,“依在下看來,要是讓儀妃娘娘知道公主在這兒,應該會很不高興。在下愚見,公主還是早走為妙。”

聽他這話,昭月理所當然地以為,伏堇在擔心她被儀妃責罰,于是說話客氣了許多:“我只是來看看二哥,母妃不會對我怎麽樣的,你就不必擔心了。”

豈料伏堇一見昭月脾氣軟下來,氣焰立馬顯現自負的張狂,先是幹笑兩聲,後對她搖頭道:“我說昭月公主啊,你就別自作多情了,誰有空擔心你啊?我是怕那些無辜的人被連累。你不用受罰是必然了,那香薷呢?聽月閣的裏裏外外呢?”見昭月臉色一變,趕緊攤手走開,“若是牽扯到我頭上,那就更加不妥了。”

“最好牽扯到你頭上!”昭月被伏堇輕易惹怒,“本公主現在就去告訴母妃,是你把我綁到謹蘭園的!”

伏堇“啧啧”幾聲,嘆氣道:“公主當真是絕……”一個字拖了老長,才補上一個字,“色!”

“伏堇!”昭月氣急敗壞指着伏堇,“你真是……”

“好!我是一只螞蚱,一踩就死……”伏堇舉手投降,嘴裏依然不饒人,笑盈盈的模樣,在陽光下極為耀眼好看。

“你!哼!”昭月惡狠狠地丢下一句,轉而對寧芷和珩止滿是歉意,“二哥,寧……二嫂,昭月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一轉臉,面對伏堇又是厭惡的神色,“你再笑啊!小心牙被曬黑!”拂袖而去。

“多謝公主挂懷!”伏堇朝昭月快步離去的背影不住揮手,“恕不遠送!”

作者有話要說:伏堇無處不在,總攻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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