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線索
辰宮,木蘭林,夜。
一抹月白,方入林間,踏起幾分微塵,就為人察覺。雲過皎月,灑下白光落在那人臉上,如在黑暗中綻放的一朵純白山茶。一記淺笑,是伏堇終年不改的眉眼:“什麽是終于?莫非你已等了很久?”
“你說呢?”珩止轉過身,笑得頗為神秘,将那塊錦帕張在他眼前。
“這……”只瞄了那圖騰一眼,伏堇便驚得倒退兩步,“你今天不是陪小芷歸寧麽?這東西是哪來的!”
不知伏堇何時改口喊寧芷為“小芷”,這親昵的口吻,聽在珩止耳朵裏,定然不會無動于衷。此時,還是正事要緊:“我去了左丘府。”
伏堇一聽,下巴差點掉在地上,誰人不知那個左丘府日夜皆是重兵把守,守備森嚴絲毫不遜于辰宮。“我說殿下,您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仔細端詳那塊圖騰,像是沾了墨印上去的,依照邊沿多出的印跡判斷,“是劍?”
“不錯,的确是從劍上拓下來的。”珩止有些得意,挑眼就見伏堇神色緊張,定是對這東西的來處有了推斷,“不用猜了,是左丘公柏的佩劍。”
“你說左丘……公柏!”伏堇瞠目結舌,手指在圖騰和珩止之間徘徊不定,左丘公柏是左丘世家上一任當家,死于三十年前的戰亂之中。驚愕終究是裝的,最後化為盈盈一笑,“你去了左丘劍閣,應該出事了吧?”
珩止眉間一頓,淡然說道:“一點小事而已,如若不然,我如何站在此處。”
“既是如此。”伏堇從鞋靴中抽出一本微微泛黃的舊書,遞給珩止,“我本是要去左丘府證實一下,既然你去過了,我就省事了。”
“怎麽?有發現?”珩止翻開那本書,其中記載着景國開國至今的所有圖騰,就連鮮有提及的邊疆異族,也盡數記錄在案,只不過,“貌似無特別之處。”
“切莫妄下斷語。”伏堇将書頁翻至十一年前的記錄,提點道,“你仔細看,這前後有何區別。”
珩止半信半疑地翻了幾頁,果真有異:“是紙!”再浏覽前後,眼底一閃,“左丘世家的記錄!似乎十一年以前的記錄有被改動的痕跡。”
“準确地說,應該是左丘世家從開國至承天十三年的記錄,都被改動了。”伏堇以兩頁紙為例,放至燈火下映照,“你看,這裏明顯被人裁去,後來用新的紙接上了。巧的是,這些記錄的修改時間皆是俞妃遇刺的那一年。”
珩止原是淡然的表情,倏爾驟變,顯得萬分嚴肅:“為何如此肯定?”
“據我所知,那一年是洛州第一次為辰宮進貢上等白宣,可惜因為紙質太差,第二年就不再用了。”伏堇手指書頁上的圖騰,全然沒發覺身旁的珩止已無沉靜,深藏多年的複仇之意就要迸發,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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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你看,記錄中的圖騰已全數換作‘戰雲龍’,就是如今左丘家兵器的鑄印。好在左丘家尊奉先祖,那鑄着舊族徽的佩劍才得以留存至今,也就是原來的‘龍騰焰’。要是……喂,你想怎樣!”
聽了伏堇的推論,珩止已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維持了十一年的沉靜淡然,在這一刻,蕩然無存:“我要去左丘府!”
“你要去找誰!”伏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左丘仲?左丘卓?還是左丘翊?你連對象都沒弄清,就想去尋仇?”本想說下去,可擒住珩止的掌間,似乎流過幾縷溫熱,扳過他的手臂一看,“你受傷了?我就說你去左丘劍閣怎麽會毫發無傷!那裏可都是左丘世家數一數二的高手!連我都不敢輕易前往……”
“若非如此,如何能打草驚蛇!”珩止抽回手臂,甩袖藏到身後,“想必左丘家很快會有所動作……或與主謀通信。”
伏堇凝視掌心的血痕,緩緩握住:“主謀?說的也是,若無人指使,怎會将一族榮耀置于險境?依我推測,靜湖裏那柄佩劍的主人,不是左丘卓,就是已戰死沙場的左丘羽。不過,我想說的是……”
“也許你的想的……與我一樣。”珩止的情緒平和了一些,“但說無妨。”
“十一年前那件事,是誰搞的鬼,我們心知肚明。但若真是左丘家下的手,那他與鳳儀宮的那位,究竟是何等不可告人的關系?要是有個什麽,那這牽扯到的,就不僅僅是你母妃的一條人命!”伏堇憑直覺說着,卻沒有想到,接下來的話,是珩止壓根沒有想過的,“吳通被害,文宣閣的記錄被篡改,這兩件事絕對不是尋常人可以辦到的,就算是左丘家,在十一年前也無此能力。”
“你說什麽!”珩止再次驚愕,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還是伏堇想得太多?終究不願去相信,內心已然認定的事實,“不可能……這不可能!”
“當年有能力辦到這兩點的,只有一個人!相信你也很清楚了。”伏堇也不想這麽說,但能一力掩蓋真相的,也只有他了。
珩止的臉色略顯蒼白,苦笑着偏離了理智:“怎麽會是他?呵呵,母妃與我,對他而言,究竟算是什麽!”
伏堇一聲嘆息:“一個後妃,一個能确保景國邊關安定的左丘世家,孰輕孰重?任誰都懂得選擇。”
此後,珩止徹夜站在落起零星小雪的木蘭林中,望月,無話。
左丘仲早年因傷癱瘓,那時左丘羽遠駐邊關、左丘翊尚且年幼,所以最值得懷疑的人,便是左丘卓。至此,珩止與伏堇開始對其展開密切監視。可是,左丘卓每日上過早朝就走,中規中矩,并無可疑。
原本計劃中的打草驚蛇,似乎也無想象中的效果。但“龍騰焰”的印記被人拓
去,他們決然不會無動于衷。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半月之後,左丘家果真有所動,可那人不是左丘卓,而是左丘翊。
下朝後,他們叔侄二人佯作與他人商讨國事,待衆臣離去後,左丘卓才生了去意。伏堇與珩止埋伏在睿德殿周邊,眼見其對左丘翊耳語幾句,雖聽不到其中內容,但可清楚看到左丘卓眼底的命令之色。
“肯定有古怪!”伏堇望着左丘翊去的方向,眉頭一皺,“宮人巷?那處倒是僻靜得很。”轉頭問道,“要去截住他麽?”
“若是要截,也不能是你我露面。”珩止話音冷淡,“只有寧芷可以。”
“她?”伏堇明白了他的用意, “來得及麽?她還在謹蘭園吧?”
“她在重華殿附近。”
“那不是離這裏很近!”伏堇馬上邁開步子,“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說完,即刻閃身離開。
遠望左丘翊的背影,珩止內心不自覺産生一種煩悶,感覺這個背影越發令人厭惡。他與寧芷之間,到底有何關聯?那日他在車駕前救了寧芷,那種奮不顧身,幾乎是出自本能的反應!
他真的只是送寧芷進宮的單純之人嗎?珩止隐約記起一件事,寧芷身中“七绛”之毒而發燒的那夜,她口中喊的那個字:翊!
辰宮,宮人巷,一雙清澈明豔的眼睛,四處巡梭:“殿下,你在哪兒!”
據伏堇所說,珩止要跟她玩捉迷藏,而且躲到了宮人巷。寧芷生怕他出事,趕緊跑來找他,可始終找不到,終于忍不住大喊:“珩止,你給我出來!”
一身湖水藍的繡紋宮裝,在長長的宮巷裏,飄逸得不似凡塵之人。一頭烏發散發的淡淡香氣,漸漸彌漫到一人的神識之中。
“阿芷……”他淺淺喚着這個久違的名字,轉身就望見石子小徑外,一閃而過的清麗身影。以為是幻覺,可下一刻,她卻倒退回來。
是那日聽見琴聲的岔道,寧芷似乎看見一個人,以為是珩止,于是欣喜地跑過來,喊道:“珩止,你……怎麽是你?”聲音在瞬間冷淡下來。
“阿芷……微臣參見二皇妃。”左丘翊藏起眼底的思念,換成了恭敬。眼裏的她,是冷漠的,穿着很美的藍衣。他說過,她穿藍衣很好看。
寧芷對他無話可說,轉身就走,卻聽在身後說道:“二殿下不在此處。”
“微臣一路走來,未見二皇子。”左丘翊如實說道,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寧芷靠近,這裏是辰宮中最人跡罕至的地方,很難有第二次機會,“阿芷……”
“你做什麽!”寧芷見左丘翊伸手過來,急忙避開,卻踩到裙擺,不慎滑倒。
“阿芷!”左丘翊就要上去扶,可見寧芷十分抗拒,就停在原地。
寧芷起身,對他冷言:“我現在已是二皇妃,請
将軍放尊重一點!”
左丘翊低頭道:“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原諒?”寧芷覺得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莫過于此,“是你出賣了我,還敢要我原諒你?你說對了,的确是毫無可能!”
“為了我的家族,我不得不這麽做。”左丘翊猶豫了很久,終于說出那句話,盡管他很清楚不該如此,“也許……我所失去的,是……”
“壞人!”左丘翊還未說完,耳邊即傳來一聲矯作的呵斥。
二人循聲望去,竟然是珩止!他快步過來,将寧芷拉到身後,擡手就指着左丘翊:“上回在街上沒打你算是好的,你居然還敢進宮來!本皇子可告訴你,這裏是我的地盤,這回你別想逃跑!來人啊……啊……”嘴被寧芷捂住。
珩止突然出現,使得左丘翊一驚,手不自覺地朝腰帶探去,只因裏面藏着三叔叮咛之物,萬不能遺失。單膝跪下:“殿下,微臣并無惡意,僅是告知皇妃,未見到殿下而已。”
“是麽?”珩止瞥見他的動作,立即猜到個中隐秘,掙開寧芷就沖上去,“我先打你再說!”
左丘翊不敢反抗,直接被珩止撲倒在地。寧芷見狀,趕忙将二人分開。
珩止整了整發冠,怒指左丘翊:“別再讓本皇子看見靠近愛妃!哼!”說着,拉了寧芷就走。
這一舉動,若換了往日,根本無須在意。可寧芷已經知道珩止的僞裝,方才的一切,若被他看見或聽見,他會是如何看待?
作者有話要說:景承帝畢竟是一代君王,江山和美人,自然選江山……
【OS:超級無恥~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