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利用

初冬的寒風,竟是如此冷冽。枯枝斷在地上,踩上去,一聲清脆,看似輕易,卻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對他而言,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這是第二次,左丘翊目送二人遠去,即使他奢望寧芷能聽完那句話,但終究被命運左右:“阿芷,也許……我所失去的,是生命中絕不該放手的東西。”

一個人影,形同鬼魅,倏而在小湖岸邊現身,幽幽道:“帶來了嗎?”

左丘翊拔劍轉身,警覺厲目:“誰!”話音未落,那人便瞬間移動至面前,他低着頭,連容貌都無法看清,只能從衣着上判斷是個位階較高的宮人。

“三當家應當已吩咐予你,将軍。”緩緩擡頭,一張陰郁的面孔現于眼前,是鳳儀宮中平日裏最為谄媚的宮人,李賈。

左丘翊往腰間一摸,竟空無一物,也不知在何時丢失。那是一封密信,左丘卓托他交予某人。“落在家中了。”他直覺若是說丢了,必有不測。

“無妨。回去告訴三當家,有人要見他。”李賈說罷,迅速劃步離開。

僅餘疾風一陣,亂了落葉。左丘翊呆立當場,不想辰宮之中有如此高手,且栖身于鳳儀宮,其身手絕對在承帝的所有護衛之上。

辰宮,夜。鳳儀宮,偏殿密室。

褪盡榮華的儀妃,僅身着寝衣,背對着一位黑衣蒙面人。兩人靜立許久,蒙面人終摘下面紗,露出嫉惡如仇的剛正面龐,正是左丘卓。随身的凜冽之息,在進入密室後,煙消雲散。眼前的美麗身影,熟悉而陌生。

雖不明她的用意,但僵持下去絕無好處。左丘卓先開口:“找我來做什麽?”

儀妃聲色低緩,略顯傲慢:“自然是有事。”

“有事快說,今夜大哥本找我飲酒……”左丘卓話未說完,就被生生打斷。

“喲,果真是看重兄弟的人。”儀妃語中帶刺,“還是和當年一樣嘛。”見左丘卓隐有不悅,又說,“何必那麽心急?本宮哪敢耽誤将軍的時間。”

“究竟是何事?”左丘卓無法動怒,只能等待她的回答。

“幫我殺一個人。”儀妃輕笑着側過頭,“不,是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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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卓隐約猜到她的意圖,心底不禁一寒:“十一年前的事,還不夠嗎?你已是統領六宮的儀妃,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二皇子不過是個癡愚之人……”

“将軍是不敢麽?”儀妃才不會顧慮那麽多,她要的只是結果,轉過身來,依舊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眸,“還是說,将軍為前事感到後悔?”

“是,我是後悔,我後悔幫你去殺了一個

無辜的人!”左丘卓難掩忿恨,即使面對儀妃已是極力壓抑。這件事,在他心中,絕對是一生的陰霾。

“無辜?俞謹蘭無辜?她不死,我不會好過!”儀妃眼底全無悔意,表現出的是理所應當,“你若是後悔,就去向帝君禀明一切!就讓你們左丘一族的三代基業毀于一旦!”

這一句,便是戳中左丘卓的痛處,在他心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家族榮譽,因此也最無從忍受任何人以此相要挾。不過,除了她。一步踏到她面前,揚起手,就要一掌扇去,卻是始終不忍心。眼角瞥見門縫裏的那道黑影,嗤笑一聲:“你不是有好幫手了麽?還找我做什麽!”

“那日……他要随我赴宴。”儀妃一笑媚毒,黛色勾畫的眼角,看着甚是陰冷,聲音有意放低,“你大哥左丘仲的壽宴。”

“什麽!”左丘卓大驚,那一日是承帝為表榮寵,給左丘仲擺下的宴會。得蒙聖寵的一日,卻要做出如此忤逆之事,“為什麽……為什麽是那一天!”

儀妃擡手搭在左丘卓的肩上,身子湊近,體香竄入左丘卓的感官,微微一笑道:“劍閣遭人潛入之事,本宮也略知一二,将軍以為,那些人會給你我可乘之機麽?據我所知,這半個月,将軍都不敢在宮中多加逗留。”

左丘卓身體一顫,沒想到她居然在左丘府裏設了眼線,劍閣遭襲是極為隐秘之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曉。眼前之人已從陌生化為可怖,依稀記得她當年的模樣,如今竟是極不相稱:“蘇兒……”

“本宮乃是儀妃,已非當年的蘇儀!”儀妃反應極大,那聲“蘇兒”熟悉得萬分刺耳,僅是二字便能擾亂心神,“将軍,該說的話,本宮已盡數言明。做與不做,但憑将軍思量。時候不早,您請回吧。”

左丘卓轉過身,止步不前:“若是利用我,能讓你開心一些,也算值得。”

儀妃輕笑道:“這是你欠我的!”

“也對。”輕輕抛下二字,左丘卓沒入夜色之中。

人一遠去,儀妃便癱坐到地上,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口中含糊淩亂,不斷念着:“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若不是強行送我入宮,怎會有今日……”

左丘府邸,頭更方過。

屋內燈火昏暗,一聲機關輪響,床榻移開,左丘卓身着夜行衣從裏邊翻身而出。府邸內外終日有重兵把守,即便是他,也無法出入不留痕跡。故此,他築一密道于榻下,以便外通。

與左丘仲約定的時間已過去大半,左丘卓迅速換上尋常衣物,前往左丘仲的住處。才至其院門外,便見左丘翊從他房中走出。

“沒想到你我叔侄二人的命運,竟會如此相似。”左丘卓如此感嘆。當年他與蘇儀乃是青梅竹馬,就在上門提親那日,遇上辰宮的特使,欲命其進宮選妃。面對蘇儀的苦苦哀求,他為了左丘一族,毅然決然地選擇送她入宮。自此,曾經溫婉可人的蘇儀便成了今天這副模樣:儀妃。

今日之事,亦是如此。左丘翊與寧芷,本是無從反對,卻為了同一個理由,捏造了不能與寧家往來的假象。現在,寧芷也被送進了宮,也不知她的将來,會不會同儀妃一樣。只怕這是個沒有盡頭的輪回,纏繞着左丘一族的可怕詛咒。

“三叔。”左丘翊見了他,打了招呼,“爹正讓我去找你呢。”

“呵,我這不是來了嗎?”左丘卓隐去神色的異樣,如往常一般。

左丘翊見四下無人,便趕忙湊近耳語:“三叔,那封密函……”

“無妨。”左丘卓搖搖頭,“大哥的生辰要到了,想必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你先去忙吧。”

“是,三叔。”其實,此次生辰入宮赴宴,府中也無多準備,但左丘翊從小敬畏着這位三叔,沒敢多問就快步回房去了。

左丘卓理正衣裝,确認無絲毫破綻,才叩門入屋。大哥左丘仲在他心目中,如同神靈一般,即使他癱瘓無法行走,那雙如炬慧眼,依舊震懾着左丘家的每一個人。十一年來,他一直擔心的,便是左丘仲對那件事的知悉程度。

“怎麽這麽晚?”左丘仲一身儒雅長裳,坐在一張機關輪椅上,眉目之間,依舊顯現着青年時期的風華神采,可看透人心的雙眼,淩厲無比。

“還不是大哥要我多讀點書,別老埋頭在打仗的事。那本易經可真是不知所雲,我才看了幾頁就打瞌睡了,這才晚了不是?”左丘卓撓着後腦在他旁邊坐下,與兄長單獨相對時,他總是一副憨直的樣子,跟在戰場上是判若兩人。

左丘仲只匆匆掃了一眼,不以為然:“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你可曾聽過?”見其弟不語,繼續說道,“因我景國有承帝君,才有我左丘一族方寸之地。若是二者生了罅隙,只怕這天下……”

“大哥……”左丘卓深明其言中暗指,這話也聽過不止一次,可二人彼此默契,從未點明。“大哥,我自有分寸。”

“分寸?早在十一年前,這兩個字,便與你無關了!”左丘仲瞥見其靴底泥漬,知其又是從密道歸來。十一年前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就怕說出來,會毀了左丘家的一切。事到如今,已然成了禍根。但又能如何,當年是他逼迫左丘卓送蘇儀入的宮,不料十一年後,

竟世事重演。

左丘卓一聽,即知他大哥已知曉事件始末,心底是出乎預料的平靜,如釋重負,跪倒在左丘仲跟前:“大哥,當年你就該把我交給帝君!”

“就算我交了你的命,帝君也不會收的。”左丘仲說得意味深長,一手将他扶起,“你真當帝君對此事一無所知?若非朝中已別無武将,我們左丘家能活到今日?三弟,你想得太簡單了。”

“帝君……他……”左丘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與儀妃隐瞞至今的事,居然是個近乎公開的事實。

左丘仲點頭道:“滅亡荒雲部後,我朝已是元氣大傷,早已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南泊國一戰,不過是僥幸取勝。寧問荊離朝後,朝中武将僅餘我左丘一族。我已是廢人一個,翊兒尚且年幼,可用之人不過是你與二弟而已。如若那件事被揭發,必定株連我等九族。帝君權衡利弊,才保全了我們。”

“不可能……這不可能……”

“胥承陰确是一代明君,為了景國,可算什麽都給了。”左丘仲感慨萬千,想着如果是先帝在位,定是另一番情景。“三弟,不論如何,我們是萬萬不可再做出對不起帝君的事了。”

左丘卓低頭,自覺無顏面對兄長,無話可說。就在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已決定為儀妃做這最後一件事。

“這次她要你做的事,我也明白一二。今日之勢,已非當初。寧問荊已然歸朝。你再出手,已是毫無保障可言。她的欲念,因你而起。因為有了那一次,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所要求。你……好自為之。”左丘仲說完,滾動機關,輪椅朝裏屋駛去,又半路停住,“我看這壽宴,你不必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左丘卓與儀妃有JQ啊有J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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