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真相

天邊蘊出猶如鳳尾的紅霞,正是日暮時分,珩止如約而歸,左丘翊則随駕在後。南邊一騎飛馳,是易雨歸來。

易雨見珩止一行人風塵仆仆的模樣,趕忙快馬過去:“你沒在軍營陪公主?那她現在身邊有誰!”

“伏堇。他留在軍營。”珩止如實答道。

“糟了!”易雨即刻下馬,朝寧芷的軍帳奔去,“村莊大火,是有人故意引開我!公主有危險!”一身藍衣,皆為黑灰所濁。昨夜村莊起火,他眼見火光,毫不猶豫地就去了,他以為寧芷留在珩止身邊是安全的。可惜,他錯了。

珩止聽聞此句,胸口忽覺重重一墜,亦是下馬,随易雨奔去。

進了營帳,空無一人。問了巡兵才知道,寧芷不知何故去了囚房。不用多說,現時的囚房內,除了一具細作的屍體,便無其他。尋遍軍營,別說寧芷的身影,就連伏堇也不見了。

主帳之中,珩止召集巡兵領隊,心急如焚地逐個盤問。突然間,易雨往他臉上揮了一拳,吼道:“我把她好好放在你手中,這才一天,她就不見了!”

“好大的膽子!”在場所有人,除左丘翊之外,都将兵刃指向易雨。

“放下!”珩止拭去嘴角的血跡,同樣對他怒吼,“阿芷失蹤,沒有人比我更着急!她的狀況非常不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她出事啊!你明白嗎!”

“那你真應該去死!”易雨笑着退步,言語嘲諷,“若是她出事,你真的應該去死!她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即便發生那樣的事,她顧念的,也只有你一個!”

珩止即刻沖上前去,狠狠抓住易雨的手臂,雙目通紅:“那樣的事?到底是什麽事!為什麽阿芷一個字也不肯說!為什麽她說再也不回辰宮!”

“回辰宮?哈哈哈哈,她都被害成那樣!怎會随你回宮!”易雨劈出一掌,把他推開,“是她求我,是她哭着求我不要告訴你!”

溫暖的笑容,浮現眼前,那是強忍着痛苦,勉強撐出的微笑。珩止想着寧芷的笑容,和蜷在他懷裏的畫面。她隐瞞了什麽?珩止倒退兩步,險些跌在地上。他從未在将士面前如此失态,此時的他,腦子裏哪裏還有什麽謀略戰局的心思。

“報!”轅門守軍闖入帳中,遞上一封書函:

睿王殿下,南泊桑芷現在吾主手中,一切安好,無須挂懷。與睿王相扶十餘載,乃吾之幸,幸之可助吾主收複疆土,感恩之至。現但求睿王可退兵至益陽關,吾即刻将芷奉還。如若不然,唯白衣相贈。荒雲國師,伏堇,叩謝殿下厚愛。

“胥珩止,你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易雨奪過書函,掃過一遍,随手在珩止眼前丢下,徐徐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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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珩止的聲音異常冷靜,對所有人低喝,“你們全都

給我退下!”

出征以來,不論遇到什麽困境,珩止皆是從容相對,從來不似今日失控。将士們深知事關重大,悉數離開,連帳前也不留士兵守衛。

“現在你可以說了。”珩止沒了傲然,竟然顯露哀求的眼神,“告訴我。”

“你真的想知道?”易雨望着如此悲哀的他,甚至不如在南墉地牢中的那份堅毅,“以你這個樣子,只怕你聽了會承受不住。”

珩止暴怒起來,扯住他的衣襟:“我要你告訴我!阿芷到底怎麽了!”

易雨一把将他的手擰開,随意使力,甩他在沙盤之上,木桌破碎,珩止随着碎片摔落:“就你這副樣子,這般軟弱,如此不堪,如何配得上南泊公主!我問過阿芷很多次,值不值得?她的答案,從未有過半刻猶豫!”

踢開碎木,把他一手拎起,頃刻将累積了數月的憤怒,一并傾瀉。有些事,他就應該承擔!“好!我易雨就告訴你!阿芷為了你,有了身孕不敢說!被人威脅進宮,整整四天滴水未進,沒了孩子也不敢說!病得快要死了也不敢說!還一直為孩子的事愧疚,千裏迢迢來尋你,明明近在咫尺,也不敢來見你!全部都是因為你!她怕你分心,怕你難過,什麽都不敢告訴你,一人扛下所有的痛苦!就像昨日她見你,還要勉強自己笑給你看!你明白她的感受麽!混蛋!”

說完,易雨又是一掌,把珩止打趴在地:“胥珩止,我告訴你!這次公主要能回來,我易雨一定帶她回南墉!若是回不來,我南泊舊部必定舉兵踏平你景國江山!”

“孩子,阿芷懷了我的孩子……”珩止喃喃自語,這兩日的情景瞬息而過。堂堂睿王,居然隐隐哽咽,“我什麽也不知道……我怎麽可以不知道?我還對她說我夢見……她的心一定很痛……我做了些什麽……我……”

“十年後,我們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他們吵架了,一個來找你,一個來找我,兩個互相瞪着,鬧得可兇了……”他在她耳邊,說了這些……當下憶起,無處言悔,心如遭千刀萬剮。

易雨俯身看着他,苦笑着,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記住!六月初七!你孩子的祭日!也是毀了公主的一天!”

“六月初七!”珩止緩緩站起,望着窗外降下的暮色,似乎又回到那個近乎絕望的夜晚,“竟然是那一天……原來,是孩子的命,換了我的命。”

“你說什麽?”

“你陪在阿芷身邊,應該知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給她寫信。那是因為我被困鳴風山。整整一個月,我與那隊人馬斷水斷糧,活在荒雲兵的虎視眈眈之下。有幾日,我幾乎以為自己回不去了。但想到阿芷在等我,最後決定拼死一搏。”

珩止閉上雙眼,又是那日的血雨漫天,“

我們一現身,埋伏山崖之上的荒雲兵,即刻開始墜石、放箭。跟随我的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人活着出來。那一夜,所有射向我的箭,全數射偏,山崖上落下的巨石,甚至沒有蹭到我半分衣角。”

易雨聽着,并未有半點動容,反而帶着遺憾的語氣說了一句:“真是可惜了。為什麽死的不是你?若是你死了,我就能無所顧忌地帶公主回南墉!”

望着拂袖而去的易雨,珩止默默攥緊雙拳,再度睜開的雙眼,深瞳如永無止息的怒恨。仿佛在睜眼之間,最寶貴的東西都離他而去,摯友、妻子,和那個未及降生的孩子。他,誓必奪回!

既然伏堇以她為質,就必然不會傷害她,這一點,以他對伏堇的了解,應當如此。可想到這裏,又是啞然失笑,他真的了解他嗎?

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麽。若非伏堇讓他裝瘋十一載,或許他沒可能活到今日,不可能娶到寧芷,更不能成為睿王。武功、學識、見地,皆是拜他所賜。今日,是當全數報還了。

珩止在軍營裏漫無目的地走動,不知不覺路過馬廄,似見白影一閃。快步過去,竟見左丘翊身着便裝,正躍上他的雪花骢。

“睿王……”左丘翊一見珩止,立即從馬背上下來,“末将參見睿王,承……”

“不必了。”珩止免了他的禮數,打量他一身輕裝,“你是要去救阿芷?”

左丘翊眉間一顫,屈膝跪下:“末将定能把王妃安然帶回!”

珩止将他扶起,淡然一笑:“就算要有人去,那個人,也應該是我。”

“睿王乃萬金之軀,怎可涉險!”左丘翊低首,抱拳相勸。

“這裏只有你我二人,自不必禮數。”珩止換了一種語氣,更似尋常人的無可奈何,“阿芷,是我的妻子。她被劫,是我的疏忽。況且……左丘家只剩下你了,我怎麽可能再讓你去?”

“縱使左丘家敗落,大敵當前也不應畏縮。”左丘翊的聲音沉落下來,“何況……這是我欠她的。”

聽他說了這句,珩止心知他已是坦誠相待:“你不欠她,真正欠她的人,是我。”左丘翊未及開口,他繼續說道,“你以為一切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強行送她入宮,今日種種,便不複存在。”

“睿王,你……都知道?”左丘翊大驚失色,他以為沒有人會知曉他與寧芷的過去。但看珩止談起此事,居然如是舊聞。

珩止笑着點頭:“所有人都小看了伏堇,即便他那日一招擊敗李賈,仍是小看了。我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不想亦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從來沒有盡頭。”

“能從左丘劍閣盜走先輩佩劍,定然不凡。”當他得知盜劍者為伏堇時,着實吃驚,但從沒想過他是如此強大。

“所以救阿芷,

只能我去。畢竟,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接近伏堇。”珩止忽而目光如炬,“護國将軍左丘翊聽令!”

左丘翊怔了一下,即刻跪下:“末将在。”

“過幾日,荒雲必有所動。若本王有所不測,景國大軍即歸你統領!”珩止取出虎符,遞給左丘翊,“願将軍能不負所托。”

“末将定當竭盡所能!”左丘翊擡手接過虎符,低聲說道,“景國江山不可無明君為政,睿王自當保重。”

景國江山麽?古人雲,齊家、治國,方能平天下。但他連自己的妻子也保護不了,何以為家,何以治國,又豈能平天下?

珩止暗自想着,望蒼穹無月,星辰難見,入眼的是沾染了昏黃的層雲。明日,是大雨,或是狂風……

作者有話要說:平安夜快樂……聖誕快樂……新年快樂……

大家都快樂……只有阿珩不快樂,總受不快樂,全部都不快樂……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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