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軍師

戰時的過分安寂,并非好事,然而龍骨城正沉浸其中。王宮大殿之上,無一人發話。伏堇已有兩日未上朝,礙于他的身份與功績,群臣不敢有半句微詞。但衆所周知,他之所以如此,只是為了陪伴那個敵國公主。

自鳴沙山大敗後,伏堇似乎毫不在意,對他而言,一個劉元根本算不上什麽。可今日宛丘大營過于平靜,反倒使得烏桕如坐針氈。他經驗尚淺,全然不知應對之策,而唯一倚仗的伏堇,現在卻是不聞不問。

想到這裏,烏桕再也無法坐下去,摒退所有侍者,只身去尋伏堇。走到他的庭院門前,見兩人正在院中下棋。

“天吶,我怎麽又輸了!那天的好運去哪裏了?”

“哪一天?”

“那晚我總是贏你,一直贏到四更天呢!”

“若非你二哥指點我故意輸掉,只怕我早就被你趕出聽月閣了。”

“我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麽?”

“你是。”

“臭伏堇!”

伏堇臉上的笑意,真切而溫柔,不帶任何修飾,只望着氣惱到極點的昭月。好久沒見她生氣的模樣,今日的她,如往常一般精神,想來她的傷已好了大半。

昭月惱得搔首不止,無意瞥見門前站了個人,一身華貴的裝束,尤其是腰間的羊脂白玉,是罕有的珍品。見他面容有些兇惡,便拉了拉伏堇:“他是誰?”

伏堇分揀着棋子,頭也不回地答道:“荒雲王主,呼延烏桕。”

“烏桕?”昭月對他的王主身份沒多大興趣,只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起身走向他,腳卻不小心被石凳一絆,險些摔倒,好在伏堇及時扶住她。她想起來了!那個晚上,伏堇也是這樣扶着自己。那個晚上……左丘翊夜闖謹蘭園,傳來宛丘的軍報:白虎營三隊,宛丘遇伏,全軍覆沒……

烏桕!是那個戰死的烏桕!寧芷和葉子為他哭得那麽傷心,他居然沒有死!難怪那天伏堇的表現那麽反常,原來是這樣!

昭月走上前去,看着烏桕:“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阿芷一定很高興!”剛說完,臉色一變,連連搖頭,“不對,她怎麽會高興呢?你居然要她做你的王後?不可能的,阿芷心裏只有我二哥。”

“是麽?她的心裏也曾只有一個左丘翊。”烏桕說得淡然,微微一笑,“我有信心,從今往後,她的心裏,只會有我一個。”

“二哥和左丘翊不一樣!”昭月直覺自己對此人全無好感,不是因為異族的膚色關系,而是他說話的态度,完全不是寧芷口中的那個憨厚少年。“你說,你把阿芷藏在哪兒了?

快還給我二哥!”

“若是有心,過來搶便是。”伏堇分好棋子,走到昭月身邊,擋在她與烏桕之間,“你的傷都好了大半,但他依然沒找到小芷,那是他不夠用心。”

“你知道小芷藏在哪裏?”昭月上前一步,卻被伏堇的手攔住。

“荛兒,你回房裏休息,我有話與王主說。”伏堇察覺到烏桕對昭月的敵意,不能讓兩人再相對下去,“我很快回來。”

昭月理解他的用意,乖乖點頭回屋:“那我先去睡一會兒。”

伏堇見她入屋關門後,擡手向外一邀:“少主,請吧。”

行至王宮花園,四下無人,伏堇停步,對走在前邊的人說道:“她是我的人,誰都不能動她,荒雲王主也是一樣。”

“可她是景國的昭月長公主。”烏桕悠悠回身,眼底的殺意不再隐藏,“當她踏入龍骨城的那一刻,就必須死。若不是你,她的頭顱早已送到胥承陰面前!”

“呼延烏桕,你何時變得如此兇殘?這可不是我救你的本意。”伏堇笑着搖頭,“無論如何,她現在只是我的荛兒,同時也是荒雲十七部未來的國師夫人。”

“就憑她?”烏桕冷笑,“就算我不動她,只要她的身份被傳出去,想殺的人将會不計其數,哪怕你日夜守在她身邊,亦是防不勝防。”

“既然這裏如此危險,我帶她離開便是。”伏堇笑得無畏無懼,因為此刻應自覺擔憂的人,不可能是他。

烏桕眼裏的殺意立即消去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緊張:“你在威脅我?”

伏堇盈盈笑開:“屬下正是在威脅你,王主陛下。”

“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你甘心放棄一切?”烏桕質問着。

“你說錯了。”伏堇晃動手指,笑言,“她才是一切,真正微不足道的,是屬下的國師之位。”

烏桕頓時失神,伏堇的答案真心無法想象:“你……好你個伏堇!”

伏堇躬身道:“待助少主奪回王土,屬下便會離開荒雲。”

“你會走?”

“不會是現在。”伏堇挺身,看着這位年輕而處事青澀的王主,“助呼延氏奪回王土,是屬下對父親的承諾。一旦達成,便功成身退,閑雲野鶴。”

“荒雲十七部尚才重組,如何能少你的智謀!”烏桕開始懼怕。伏堇的能力是他親眼所見,如今的荒雲,絕不能少了他!

“國士無雙,不過朝夕而已。少主要記住,沒有一個人是無可替代,我也不外乎如是。現今群臣不敢言,只是屬下在朝的緣故。但凡屬下離去,他們即可

協助少主,成就大事。”伏堇所言,發自肺腑,他的确不能在荒雲久留。功高蓋主,只會死于非命。

兩人對峙着,一道緊急軍報正從宮外傳來。

“報!”一名荒雲士兵徑直沖進王宮,在侍者的帶領下,直接奔到花園,跪倒在烏桕跟前,“王主、國師,大事不好了!洄部……被滅了!”

烏桕被驚得說不出話,伏堇鎮定地問:“是誰?到底怎麽回事!”

那名士兵不敢擡頭,聲線顫抖:“景國左丘翊領兵攻打洄部,他們原本随睿王珩止進攻夏部,不知何時,竟已奇襲至洄部後方,我軍方寸大亂,所以……”

“所以丢了洄部?”伏堇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問,“你方才說,誰進攻夏部?”

“睿王珩止與左丘翊。”

“他?怎麽可能?”伏堇親眼看着珩止過了谷涼關,如何能在頃刻間去了數百裏之遙的夏部?只有一種可能,領兵的人,并非珩止!

“确是睿王珩止,将軍與之交鋒,但敗下陣。”

“好了,你下去吧。”伏堇命那人離開,又吩咐,“讓宛丘的人調查一下,是否有人在背後出謀劃策。”

“是。”那士兵雖未能領悟個中意義,但國師說的話,照做便是了。

那士兵一走,伏堇即刻陷入沉思。洄部與夏部相距甚遠,中途折返奇襲絕非易事。且按照珩止的原則,他與左丘翊至少得有一人留守宛丘。今日的做法,既不像珩止,也不像左丘翊。況且那人絕對不是真正的胥珩止。

問題出現了,若那人不是珩止,那又會是誰?這種極度冒險的戰法,不是一般人敢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莫非宛丘大營出了一個不世軍師?

不到兩天,景國就取下一個洄部,烏桕面色擔憂:“該如何是好?”

“何須緊張?”伏堇不以為然,“一個洄部而已,屬下五日之內必将取回!當務之急,是要查出景國大軍背後的那個人。哼,定要與他鬥上一鬥!”

“背後的人?”

“少主,上大殿吧。”伏堇低首,随烏桕之後。回想起在宛丘見過的每一個人,最後只憶起一張淺笑明眸。難道是他?不可能。

王宮大殿,侍者将一幅長寬各兩丈的地圖,平鋪在地。衆臣圍觀,而伏堇與烏桕則是褪了鞋履,踏了上去。

“洄部,夏部……”伏堇在兩地之間來回踱步,心底尋思着,必須預測出他們的下一步動作,方能窺得先機。

烏桕有些急躁,又不敢打擾,慢步過去,在他耳邊問道:“可有良策?”

r> 伏堇回過身,低頭見其足立之處,剎那間,豁然開朗,笑道:“真不愧是我荒雲之王主。正是這裏!”

烏桕一聽,急忙退開,再看自己方才所站之處,是營沙道東北方的一處小鎮,人口不足百人,且屬于景國。

“遠行夏部,奇襲洄部,他們必将補充糧草,而二者之間唯一可能的地方正是此處!”伏堇往小鎮四周看去,南可歸返宛丘,北則可達邑部。若是左丘翊,必然乘勝追擊,直攻邑部,但此時此刻,掌握景國大軍動向的已然不是他。難道他們要回營?不。

忽然,伏堇想到什麽,詢問繪制地圖的那名老臣:“營沙道可有路通達夏部?”他懷疑景國根本就沒有放棄夏部。雖然按軍程來說,邑部較近,但按他們先前奇襲的方略來說,他們則是極有可能反攻夏部!

“可說是有,亦是沒有。”老臣指向與營沙道一山之隔的低窪之地,“地處有一處湖泊,只要通過此湖,即可進入鳴沙山北脈的隐秘山道。雖說山道狹隘,但若行軍得宜,不到一日,可抵達夏部。但此湖泊無通船只,只怕……”

“很好。”伏堇嘴角浮起笑意,“船只?據我所知,景國大軍半數以上有泅渡之能,區區一方淺湖。哼,先讓他們渡湖,消耗消耗體力,我們就在山道那頭等着,讓他們全軍覆沒!”

作者有話要說:總攻難過美人關……好吧,他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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