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檢點
鄭海川不太明白怎麽換個衣服的功夫,回到手機跟前自己就收到了好幾個打賞?!
其中【月亮不及我的心】給他發了整整三個【比心符】,【用戶64834231】也給他發了兩支【熒光棒】。三個十塊錢,兩個五塊錢的禮物,累在一塊兒那可是整整四十塊了!抵上他搬磚一個小時了哩!
鄭海川不禁咧開大白牙,連忙站在手機跟前對着打賞他的觀衆鞠躬道謝,語氣快活又認真。
在這樣的收獲之後,他心情很高,非常興奮積極地繼續和直播間裏的觀衆互動起來。只不過在鄭海川沒有注意的時候,旁邊的觀衆列表裏,其中一個名叫【聿】的賬號已經悄然離開。
祁聿顯然是看不上鄭海川這種“賣肉”行為的。
他将手機扔在沙發上,一邊煩躁地解開身上的襯衫,一邊朝浴室走去。
祁聿覺得自己真的是吃多了,才會在那浪費時間看一個民工直播露胳膊露膀子。這種妄圖靠直播賺錢的,果然都是些不走正道想不勞而獲的人,有奶便是娘,有錢就能叫爹,呵。
打開熱水器,祁聿在淋浴下閉上眼,開始沖洗自己在醫院泡出的一身消毒味兒。
玻璃隔門的倒影裏,是一具勁瘦挺拔的颀長身軀。
男人身材挺拔,水流滑過的皮膚年輕而緊實。沒有過勞而導致的肥肉,也不見一塊塊十分分明的肌群,但無論是他撐着瓷磚低頭洗發,還是在仰頭沖刷身上的泡沫,祁聿一舉一動間,皮膚下的肌肉都在展示着潛藏的男性力量。
不比尋常男性的粗糙,祁聿連十只手指甲都修剪得整齊。甲緣貼着肉,卻并不影響一雙手的修長幹淨。那雙手插進略長的發絲中,将洗幹淨的頭發撩至腦後,同時也露出了他略顯冷峻的眉眼。
沒了眼鏡的遮擋,祁聿的臉更顯得有攻擊性。特別是一雙狹長的眼睛,擡眼看人時,總有一種冰涼而犀利的感覺。
就仿佛一把手術刀一般。
浴室水聲漸小,祁聿關上開關走出隔門,從洗手臺下拿了浴巾裹在下身。
他一邊擦幹頭發,一邊走到衣櫃前,翻出睡衣。
他的衣服基本以簡潔為主,黑白灰藍,就差不多囊括了衣櫃空間的色調。祁聿找出一件短袖睡袍,系上系帶,然後翻出內褲穿好。
拿內褲的時候,手背碰到了疊放在一旁的上衣。
他也有不少背心,緊身的工字背心也不是沒有。
祁聿掃過自己的衣櫃,眼前又冒出那個憨傻民工換衣服的一幕,心裏忍不住又煩躁地暗罵了一聲。
啧。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媚粉。
不檢點!
盡管這麽想,祁聿上床後還是鬼使神差地再度打開了手機裏的視頻軟件。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做完他本來想做的事。于是祁聿這次非常迅速地通過搜索找到了鄭海川的賬號——【努力掙錢的大川】。點進這人的主頁後,祁聿将他最近錄制的視頻都翻看了一遍,最終在一條裏看到了鄭海川寫表揚信的全過程。
果真如他想的那般,是蠢裏蠢氣趴在餐桌上一個字一個字寫完的。
只不過旁邊還有個人教,露出半個身子在指點鄭海川有的字該怎麽寫,有的語句該怎麽措辭。
祁聿一邊看一邊在心裏嗤笑,竟然寫個小學生作文還要外援。
笨死算了。
視頻到最後,鏡頭才挪到了教他的那個人身上。
鄭海川在一旁和觀衆絮絮介紹:“這是住我樓上的大哥呂君,呂老師,是個特別厲害的大文人哩!”
“呂老師會寫詩,還會畫畫,我們家小禾苗兒現在會塗的那三瓜兩棗,都是呂老師教的!”
坐在餐桌邊上的是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有些瘦,文質彬彬的。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衣服空蕩蕩,仿佛被骨架支棱着。
他對着鏡頭随意笑了笑,整個人有一種與世無争的氣質。
“當不得什麽老師,就是混吃等死的人。”
“呂老師,說什麽胡話呢!”青年一把拍了下男人的背,不贊同地說:“你這人生才過了一小半呢,往後還有大好日子呢,說什麽死不死的!”
青年的這股朝氣像是打動了中年男人,他笑得比剛才更真切了點,敲了敲桌子,“寫完了嗎?讀一遍?”
鄭海川還有幾個字不會寫,連忙扯着紙問他,話題輕巧地就被呂君給岔開了。接下來的鏡頭又回到了鄭海川身上,但看視頻的祁聿卻伸手點開了進度條,将播放進度重新挪回那個中年男人出現的時候。
他有些鄭重地從床頭櫃上重新拿起度數不高的眼鏡重新戴上。
祁聿抿着唇,将手機拿近了仔細端詳鏡頭裏的人。
打量了一會兒後,祁聿又跳出這個視頻,在鄭海川其他的視頻中翻找起來。終于,他又在一些鏡頭中發現了他記憶中熟悉的人和景。
呂老師,紅姨……祁聿有些恍然地想,原來,他們還住在那裏麽?
“喲,聿仔,放學回來啦?”
路邊剛亮起熒光燈的小酒館,一位穿着小皮裙的卷發妙齡女郎正翹着二郎腿靠在牆邊抽煙。背着書包的小男孩從她身邊無視地路過,直到書包被拽住了,才無奈地扭過頭,冷臉喊了一聲,“紅姨,松手。”
“啧,說了要叫我紅姐,死小孩!”
女人翹着紅指甲彈了小男孩的腦門一下,“年紀不大書包還挺沉。”
因為個頭懸殊,小男孩躲不開女人的那一指彈,只能硬生生挨了一下。腦門上冒出一點點紅,倒襯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蛋更生動好看了。
“哎喲,你別這麽瞪我,瞪得我都想生個小孩兒玩了!”
女人笑嘻嘻地揪了面前帥氣的小男生一把,揮手趕人,“趕緊回去吧,都聞見你媽做飯的香味兒了。”
“拜。”
小男孩立刻扯回書包,避之不及地朝斜前方的一棟農民自建樓走去。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走到樓道中,可以聽見有一個念詩的年輕男聲不斷從天臺往下飄。那讀詩的人一句句抑揚頓挫,頗含感情,只不過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伴随着磁帶的倒帶和按鈕彈起落下,沒個停。
小男孩側耳聽了一會兒,撇撇嘴,表情略帶一些嫌棄。
還沒有他們班語文課代表念得好聽。
小短腿爬到三樓,男孩翻開自己的書包蓋,在書包邊上取出了鑰匙。
去年重裝的門是最時興的黃銅防盜門鎖,鑰匙是三棱邊的,可以左右反擰。不過家裏有人,小男孩朝着右邊微微一扭,門就打開了。
“聿寶兒,咳,回來啦?”
廚房裏是鍋鏟翻動碰撞的清脆聲,一個聲音溫柔的女聲從裏面傳出,帶着家的味道。
“嗯。”
小男孩脫了皮鞋,将小小的鞋子在鞋櫃裏擺整齊,又進到自己房間放下書包,才去衛生間洗手。
他雖然年紀小,但做事有條不紊地,倒像個小大人。
廚房裏傳來炸物的酥香,洗了手的小男孩先在客廳與卧室交接的通道門柱旁站定,挺直身板對着壁板上畫的尺度比了比,不滿意地抿住唇瞪了上面的刻度好一會兒,才走進廚房,“媽,你在炸什麽?”
“哎,給你炸小黃魚呢。”
鍋裏高溫的油滋滋作響,圍着土紅色圍裙的人正用鏟子将炸好的小酥魚撈起來放進盤子裏,一邊問,“餓了沒?”
小男孩覺得今天媽媽的身量有點高,還胖了不少,從背後看過去有些壯實。
他心裏有些奇怪, 但沒太在意,因為肚皮已經咕咕叫了,他便又“嗯”了一聲。
“那先吃一條,可好吃了。”
背對着他的人一邊說一邊轉身,手裏還捏着一條小黃魚的尾巴,“來,聿寶兒張嘴。”
小男孩此刻,卻越來越覺得奇怪。
為什麽……媽媽的聲音,突然變得跟男人一樣了?
他仰頭想看去,小小的身體卻忽然被一只有力地胳膊抱了起來,整個人一下撞進了一片硬中帶軟的胸膛裏。
“乖,啊——媽媽喂你。”
祁聿整個人一激靈。
從床上猛然坐了起來。
而窗外,旭日初升,天光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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