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存
蘇括像是掐準了時間辦事似的,待他離開後況荀天才回到自己與單風相連的那片院落。火蓮劍在他手中微微發熱,忽而脫離了他的手,懸浮在盤旋在半空。況荀天無奈的順勢看去,卻被眼前的畫面驚得失了動作。
月光下,身着白色裏衫的翩然少年靜靜站立,蒼白的面容在月色下顯得晶瑩剔透,烏黑的發絲還滴落着水珠,纖細的脖頸下是單薄的雙肩,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膚。他仰着頭,輕合雙目,沉靜的面容似是追憶又似沉思。
身側,那與火蓮同生同息的冰峰劍感應到了同伴的氣息,“嗡嗡”發出輕響。而唯美的畫面就在下一刻被打破。
單風一個側臉,四目相對,有錯愣,有一閃而逝尴尬與逃避。
況荀天猛地握了握拳,而後取過火蓮緊緊握在身側。他一步步想單風走去,腳步看似尋常實則每一步都在震顫。
來到單風身前,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剛才的那幕畫面太過攝人心神,叫他怎麽也無法抹去。
“大哥。”
單風輕喚一聲,引得況荀天心中突然一陣抽搐的疼。是啊,他是他的大哥,也只能是他的大哥。至少,在他無法給予單風任何保證前,他不能自私的讓自己的感情成為他的困擾。
若是這一次他真能奪回屬于他的一切,那當單風與他再見之時,或許他不會再輕易放手。即便……這是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
男人的掙紮單風沒有發現,她獨自沉溺在自己的尴尬與無措中。這具身體過去的藥性已經在慢慢褪去,遲早有一日,她會恢複女性的一切特征。狀若不經意的擡手一撫,輕觸過喉間的凸起。這裏,遲早也會不複存在。或許,就在下一次他與大哥見面之時,他們的兄弟情誼便會終結。
突然之間,心中湧起一股沖動,單風擡眼看着況荀天,唇邊綻笑:“大哥,不管如何,你都會認小風的對嗎?”
她想得他親口一句應允,就算他日一切皆非,至少她還能給自己一個理由,出現在他面前。
“小風為何這麽說?”心中有些不安,今晚的單風太過不尋常。過去,他雖然能從小風身上感受到偶爾的落寂,卻不曾如今日這般……飄渺不定。
這樣的感覺讓他十分不舒服,不由緊皺雙眉:“別忘了小風你親口說的同生共死,我怎麽會忘記。小風剛才那話,以後別再提及。大哥聽了,不會高興。”
夠了。真的夠了。
單風一反常态,又或者說是第一次放任自己像個尋常女子般任由情緒主宰了自己的身體。
當她順着自己的心思不顧一切的抱住況荀天,她并未看到任她抱住的男人臉上,那痛苦扭曲強忍壓抑的面容。
“大哥可別忘了你今晚所說之話,若他日你出爾反爾,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單風說着,自由唇邊的笑容擴散,直達心底。
僵硬手停在半空,久久才似下了決心般回摟住單風。
“小風,你教我如何是好。”這份感情,如何是好。
單風不傻,隐約間總能體會到況荀天一些心思。過去的她一直逃避,一來是不想當自己有朝一日變回女子,惹來他人非議,把自己當成個妖物。二來,當初的她并未打算長久留在此地,更沒想到會有一個男人,能輕易走進自己的心裏。
單風從不信命定之說,可是如今發生在她與況荀天身上的事,漸漸讓她覺得,或許她來到這裏是上天注定。
她相信眼前的男人,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不會改變他們之間感情。為此,她願意賭上一賭。
在況荀天錯愣與僵硬之下,單風迅速的擡頭,湊上了自己有些幹裂的唇。
親親一吻,猶如羽毛拂過雙唇,可那真實的觸感卻深深動搖了況荀天的心。雙眼漸漸變沉,摟着單風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收緊。
“是我會錯意了嗎?我以為大哥與我該是一般心思,不會在乎那些狗屁世俗禮教才對……”
然後,他仿佛聽到腦中緊繃的弦清脆的斷裂聲,在那一句話尚未說完之際,便放出了心牢中那頭饑渴許久的野獸。
不再是淺嘗即止,心底渴望着她的一切。單風,單風……這個令自己陷入掙紮的少年,想要傾注一切來保護的人。
瘋狂的吸吮着她幹裂的唇,潤濕每一份此刻只屬于他的領地。舌尖輕頂,對方毫不抗拒的啓唇相迎。唇與唇的啃咬,舌與舌的糾纏,是一份被錯認的感情在發酵,在膨脹。直到撫上那與自己一樣平坦的胸膛,感覺到與自己一樣躁動不安的心跳。狂亂的神智才漸漸清醒,喘息間不舍的離開對方的唇。
況荀天的眼底依然還帶着情-欲,此時卻被強大的理智壓制。他看着有些瑟瑟發抖的單風,想到他身體的虛弱,不禁暗惱自己的沖動。
小風不是習武之人,身體還受了傷。自己怎麽就忘了……只怪自己一是情不自禁。
單風臉頰微紅,她可不是什麽情窦初開的小女孩。只是面對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她還是免不得有些尴尬。更何況,對方那手還一直停在自己的胸前。發燙的溫度實在讓人想忽視都難,雖然現在的自己的胸只是一片飛機跑道……咳咳,可該有的感覺她還是一點不差的好嗎。
“大哥,咳……這……”
況荀天順着他的眼神往下一看,才發現自己一直占人便宜般摸着對方的胸。
一時尴尬,他也是臉色一紅。手順勢一滑來到單風腰際,改為扶着對方。
“小風,進屋去吧。外頭有點冷,你剛洗完,實在不該跑出來吹風。還有,這頭發還是濕的,大哥替你擦擦幹……”
“大哥,你還沒老呢。”
“嗯?”
“怎麽就像個老頭子了……”
“……”
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語,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發展。那日之後,況荀天與單風都沒有輕易的提起十日之約,也沒有再提及那日晚上彼此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有些回答,用行動證明更有說服力。
就像此時的單風與況荀天,一人在廚房忙得焦頭爛額,一人卻在院子裏修補着昨夜被雨水打破的屋頂。
那天之後的隔日,兩人便回到了昔日住的小屋。這裏與之前一樣,平靜得毫無人息。幾日前的腥風血雨,仿佛從未在此上演。
回到這裏是單風的提議,況荀天也沒有阻止。單風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最危險的地方便也最安全,所以她才會選擇回到這裏,安安靜靜的與大哥過上平靜的九日。當然,況荀天也沒有點破單風的心思,而事實上,這裏不會有人來打擾,只因為他知道蘇括與唐慕龍都不會讓人來打擾。
“該死的!”
一聲低咒從廚房裏冒出,況荀天停下手中的活,一個飛身掠下屋檐。只一眼,就忍不住露初寵溺的笑容,他邊無奈的搖頭,邊解下單風替自己圍上的古怪布褂。
小風說這叫工匠服,而她自己此刻穿在衣服外頭的則叫圍裙。況荀天雖不知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麽用,但就憑這些東西是小風親自花了一整天趕工做出來的,他也會心甘情願的天天穿着它。
“大哥,你別進來!我很快就好,真的!我保證,相信我。”
單風抹了抹額頭的汗,她确實不擅長煮飯燒菜,可惡!打架殺人難不倒她,做個菜卻讓她差點玩死自己。
算了。她放棄了心中想要為況荀天煮上一桌子好菜的心思,認命地簡單做了兩菜一湯,端上了桌。
洗淨了手的況荀天已經坐到了桌前,而單風也解下了圍裙,與他對面對的坐下。
掃了眼桌上的三個菜,一個是蛋花湯……好吧,如果這像糊狀的東西真的能被稱為湯的話。另一個是紅燒肉,雖然這些肉有些黑乎乎,不過聞起來還算是那麽回事。最後一個菜是唯一單風過去就經常煮給自己吃的菜,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的清蒸魚。
況荀天拿起筷子,不言不語的默默吃飯。相比昨日的菜,今天算是……不會吃死人了。嗯,那魚的味道不錯,味道鮮美。看來以後他可以将魚當成自己最愛吃的菜告訴小風。
見況荀天吃的頗為高興,單風心中一松,也開始動起筷子。她本就愛吃魚,但看見況荀天那麽愛吃,心中就想着少吃些。移動筷子,将自己的目标變成了那黑乎乎的紅燒肉。其實……還能入口。再來是蛋花湯,其實可以當粥喝。
一頓飯吃完,況荀天開始自動收拾起碗筷。這是小風的分工,她煮飯,自己洗碗。說這是他們家鄉的習俗,老公老婆間就該這麽做。
況荀天不太明白,什麽是老公?老婆又是什麽意思?小風臉紅的不願說,支支吾吾了半天,他心一軟也就不強迫了。不過況荀天總覺得這老公與老婆之間,該是十分親密的關系,就像他與小風一樣。所以,他心甘情願這麽做,心裏也覺得能這麽做很高興。
于是,小風的圍裙被圍在了自己身上。而她則去了另一間屋子等他。
當況荀天在廚房洗碗碗筷回到房裏,便見盤腿坐在床榻上的單風認真的看他寫下的那些紙。
他說着是他給予小風的回禮,回報上次小風給他提點的那些武功招式。輕輕的走近床榻邊,見單風依然埋頭深思,便也不打擾她鑽研。那散落在床榻上的另幾張紙上,狂放剛毅的字跡一如寫字的主人最真實的性情,而為首的幾個大字最為霸氣——破月心法。
孤雲破月,乃是北水不外傳的兩大神功。北水國創世太祖,便是靠着這兩套神功,打下了北水的江山。世人只知孤雲神功,卻不知破月。那是因為,自從創世太祖之後,破月神功再也沒有現世。
破月神功是昔日創世太祖八拜之交,與之一起打下江山的武相遲風清畢生絕學。當年太祖統一北方數百部落,武相與他出生入死幾經波折。之後,北水初建,遲風清理所當然被封為宰相,而他又身負絕世武學,故而世人稱為武相,意為文武并濟,天下無二。
創世太祖一生未娶,為北水鞠躬盡瘁。武相忠君愛民,在太祖病逝後一年,為北水心力交瘁,終也相繼逝去。而北水新君,直到武相死後,依着先皇遺言将兩人合葬一處,才發現其中的秘密。
原來,太祖一生未娶是因為與武相間刻骨銘心卻又不容世俗的感情。而這,也成為了他們北水皇室只傳帝君的秘密,孤雲破日自然也一樣。
只是,世俗之人畢竟膚淺,每代北水君王都不願尊崇的先祖們受到非議,自然不會将此事公開。何況,破月神功需要像武相那般的男子才能練成,而歷代北水皇後,不是異國公主千金,便是大臣宰相之女,如何能練得?漸漸的,世人便只知孤雲,不知破月。
許是上天注定,讓他遇到了單風,并且對她産生了此般違逆常理的感情。這破月功法,他只想讓單風練,也只有單風能練得。
“大哥替我看看,這裏我不是很明白。”
單風早就意識到況荀天的到來,她又不是書呆子,還真一頭埋進學習力失了感知。只是知道時間不多,要記的卻太多。而況荀天,也似乎沒有打擾自己的意思,于是便一直看到現在。
此刻遇上難處,稍稍挪過手中宣紙,便能讓靠在他身側的男子看見紙上之字。
“這裏,還有這裏,大哥給我解釋解釋。”
眼神溫柔,況荀天斜下肩,讓單風正好能靠着自己的肩頭。而他一手繞過他單薄的肩,搭上她略顯冰涼的手,另一手搭在她腰間,靠在床頭,緩緩的沉聲解釋。
日月更疊,轉眼間在此間八日即過。第十個日出升起的清晨,簡樸的小院裏卻是風聲鶴唳,刀光劍影。
這是冰峰與火蓮第一次彼此對峙交鋒,可它們卻與她們的主人一樣興奮。
單風是用盡了全力,而況荀天則是卸去了一身深厚內力,只帶了兩層護身,與單風認真的過招。
他知道能教她的不對,接下來的日子,她必須獨自走過。她也知道離別在即,再相見必是天翻地覆,定要成為他的助力。所以,他們都是毫無保留,認真的攻守每一招。
一招飛花探月,卻被況荀天舉劍擋下,單風一時好勝心起,知道況荀天只留了兩層內力,故而調轉起自己不過練就了幾日所積聚起的微薄內勁,再加上過去習得的巧勁,竟是直直與況荀天扛上了。
濃眉一挑,看穿了單風的心思,況荀天倏然撤劍旋身,令單風怔愣下沖勢踉跄,卻在下一刻落入一具溫暖的胸膛。
“小風服輸嗎?”
“一輩子不服。”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自然流露。
比劃過後,一人進屋開始收拾行囊,另一人照舊入了廚房準備飯菜。到了用飯的時間,況荀天才再次看見單風。
他不經意的細瞥,見到那微微充血的雙眼,心底生疼卻沒有表露。自己何嘗不是在刻意壓抑,但是他絕不說那些離別之話,這是他與單風的默契,亦是彼此的約定。因為他們會再見,定會再見。
用過飯後,況荀天訝異的看着幫他收拾碗筷的單風。後者只是回以一笑,沒有再多說其他。
兩人沉默的收拾完一切,接着又與尋常一樣看書的看書,陪看的陪看。直到日落西斜,直到晚風悄然來臨,直到……不得不分離。
夜幕降臨,況荀天悄然的下了床榻。背後緊貼的溫度一失,單風幾乎立刻感到了心中湧現的苦楚與眼底的酸澀。
她背對着他躺在床上,雙眼卻等得很大很大,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牆面。聽見腳步聲在屋子裏徘徊,聽見物品細瑣零落的聲音。最後,屋門被打開,良久沒有了動靜。
心中不定,單風突然猛地坐起身,轉向身後。下一秒,熟悉的氣息包圍了自己,溫柔的唇貼上了自己。
離別的吻輾轉難分,膠着的氣息引落了最不願展現的感傷。淚濕了衣襟,痛了心扉,也濃了別愁。
“小風,等我。”
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單風頭頂響起,單風只是一味抓緊了男人腰際的衣衫,低着頭抵在他的胸前。
良久,她卻出塞在腰帶內側的小布包,悄然打開。裏面,是兩只粗糙的木雕戒指。
拿起一只遞給男人,擡起的臉上已經帶着勉強的笑意:“大哥替我帶上。”
況荀天不疑有他,接過木戒指,在單風示意下套上她的無名指。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心中感慨萬千,卻又說不出是為何而如此激動。
而單風何嘗不是如此,她比男人更動容,因為她深知此意為何啊!拿起另一只戒指,她試着套上況荀天的手指,不料有些小,套到了中途就有些困難。
一只大手握上她的手,在她尚未回神之際猛地就勢用力,将那木戒指猛地一套入底。
破了皮流了血,可況荀天心裏只有高興與安心。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小風。”不忍單風這般模樣,況荀天故意這麽說。
單風噗嗤一笑,搖頭道:“大哥卻還是我認識的大哥。”
拍了拍單風的肩膀,他道:“替大哥去泡杯熱茶吧。”
單風身子一僵,卻是應聲下榻,定定的看了況荀天許久,才毅然轉身走了出去。
點了火,上了壺,熱了水。托着微燙的杯,她卻沒有再回到剛才的屋子,因為她知道,那裏已經失了人,涼了溫。
目光直視着遠處那駐馬而立的人影,就着月光,對着那一人一馬的方向,單風仰頭飲下杯中熱茶。
以茶代酒,為她的大哥——送別。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溫情過了。終于讓這兩只分開了啊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