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宮

過了一日,翠微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梁昭儀去翠微宮找了不痛快。她不知在何處聽聞,蘇貴人屋子裏的炭火比份例多領了十斤,便上門找麻煩,卻不曾想翠微宮的炭火不僅沒多,反而因為蘇貴人不得寵,還被內廷司克扣了好些。

梁昭儀頗為得寵,如今白白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捏着帕子去鳳儀宮抱怨。

皇後含着笑,安撫了梁昭儀半日,才将她打發了。槐枝上前為皇後按揉頭部,皇後方才的笑意早已不見蹤影,她吩咐槐枝,“你去通知內廷司,讓他們不許再克扣蘇貴人的份例。”

槐枝不解,“蘇貴人回來後還未被召幸過,娘娘何必為她出頭。”

皇後冷道:“梁昭儀這個蠢貨,咱們把這事透露給她,她在翠微宮鬧鬧便罷了,想必陛下知道了也不會把她怎麽樣,如今她鬧到本宮這裏,若是本宮不做些什麽,豈不是本宮管理不善的過錯。”

“這消息是依桃傳出來的,依桃怕是不中用了。”槐枝道。

皇後臉上不甚耐煩,“先用着吧,如今忙着翊兒冊封太子和除夕夜宴的事,本宮也分不了心,橫豎孟言剛回來,也翻不出什麽花。”

“娘娘,聽禦前伺候的小太監進寶說,昨日早朝上,陛下誇了禮部此前編修《嘉定史冊》一事,此事是三殿下負責的。”槐枝小聲提醒。

皇後用力按按眉心,“是啊,孟承也十四歲了,本宮記得,孟承的外祖家,太師有個小兒子如今在工部做事,你傳話出去,讓父親和哥哥留意着。”

“是。”槐枝心下明了。

皇後斜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心裏越發煩躁,一個個都長大了,來日都是孟翊的阻礙,她忍不住長嘆一聲,只覺得累得很,擡着手讓槐枝扶她進去歇息。

皇後發了話,內廷司再不敢克扣翠微宮的東西,忙送來了足額的炭火和冬衣。

孟言坐在暖閣裏,伸手烤火,一面将手中的一封信放在火盆裏燒了。依桃推門進來送甜湯,聞着屋子裏的糊味,不由問道:“殿下在燒什麽東西,嗆得很。”

邊說邊打開了窗戶,孟言擡頭看她,只見依桃面色如常,沖她無奈一笑,端過甜湯,道:“方先生命我們寫的一篇文章,我寫的太差,羞于見人,便燒了。”

依桃笑道:“殿下才去南書房不久,過些日子或許就有進益了。”

興兒推開門走進來,行了個禮,道:“殿下,三殿下差人過來,說明日休沐,想邀您出宮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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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言忙道:“好,早就想出去逛逛了,興兒和我一同去。”

興兒應了一聲,出去複命,依桃在一旁道:“既要出宮,奴婢便準備些尋常的衣物,宮外不比宮內,殿下一切當心。”

“嗯。”孟言點點頭。

皇子和妃嫔公主不同,只要禀明皇上,便可出宮。孟承得了皇上的允許,和孟言帶着各自的貼身太監和三名禦前侍衛出宮來。兩人扮做尋常富貴人家的少爺,坐着馬車來到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此時正是午市時間,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十分熱鬧,孟承已出來過幾次,便一路給孟言介紹京城的風土人情和有趣的玩意兒。孟言看什麽都覺得新奇,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聽着孟承不帶惡意的輕笑,孟言才輕咳一聲,端起皇子的矜持來。

兩人一路來到一間酒樓,挑了個二樓的雅間坐下,雅間很大,用屏風隔開,孟言二人坐在靠窗一邊,其餘人則坐在隔壁。落座後,孟承道:“大哥,別看這迎客軒不似滿月樓那樣氣派,但這裏的酒菜,卻比滿月樓好吃多了。”

孟言笑道:“三弟推薦的地方,自然不會錯。”

上菜後,孟言看着那些菜色,誇贊道:“光是看着就已經食指大動了。”

“大哥若是喜歡,以後我們可以常來打牙祭。”孟承喝着茶道。

他話音剛落,聽到樓下吵吵嚷嚷,兩人不約而同探出頭去看,只見一群身穿棕色盔甲的士兵,正巡邏到這一條街,當街抓住了一個慣偷,鬧出不小的動靜。

孟承看向孟言,指着那群士兵的首領問道:“大哥,你可知那是誰?”

孟言自然不認識,他搖搖頭。

孟承道:“那是樞密院的副使,皇後的親弟弟,如今他帶的兵,便是之前虞家軍分出來的。”

“虞家軍?”孟言下意識問,這個姓想來并不算多。

見樓下的人走遠了,二人重新坐回去,孟承道:“虞家軍的威名,大哥在越州難道沒聽說過嗎?”

孟言再次搖頭,“只是略有耳聞,越州那種偏僻地方,哪裏聽得到這些消息。”

孟承給二人斟滿酒,緩緩道:“虞家軍是從前的虞候建立的,後來傳給他的兒子小虞候虞從旸,在小虞候手裏發展壯大。虞家軍歷經幾朝,戰功赫赫,威名遠播,令敵人聞風喪膽,皇祖父下旨親封虞從旸為護國大将軍,并且保留祖上的爵位,這位大将軍可謂一時風光無限。”

“後來呢?”孟言聽得呆了,連菜都忘了吃。

孟承繼續道:“後來,父皇登基後不到一年,虞從旸将軍便因為通敵造反被查處,滿門抄斬,虞家軍自然也被充到禁軍、樞密院以及兵部分別管理了。”

“滿門抄斬?”

孟承剛要點頭,愣了愣,改口道:“還有一人活着。”

“是誰?”孟言問。

孟承揚起酒杯跟孟言碰了個杯,飲盡杯中酒,湊近他笑道:“咱們父皇的第一任皇後,虞将軍的獨子,虞清。”

孟言聞言大為震驚,張着嘴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許久,他驚道:“父皇的第一任皇後是個男人?”

孟承看着他的神色,隐秘一笑,“大哥還不知道嗎?”

孟言若有所思,“之前是有一回經過一個被鎖着的宮殿,興兒說那裏關着父皇的廢後,我便沒有在意,原以為……想不到竟還有這樣的事。”

“大哥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以後三弟慢慢說與你聽。”孟承給孟言夾了一筷子菜,“說了這會子話,菜都涼了,大哥,先吃飯吧。”

孟言颔首,與他吃菜喝酒,不在之前的話題上糾纏,孟承暗自觀察着孟言的神色,沒發現異常,心道這個初來乍到的大哥,果真不知道之前的皇室秘聞。今日碰到這群人純屬偶然,他不過随便試試,就算沒試出什麽東西,叫大哥知道皇宮險惡總沒有錯。

兩人吃完了飯,繼續在街上閑逛,孟承帶着孟言去了幾家他常去的鋪子,說:“外頭的東西新鮮,大哥不如買幾個小玩意回去送給蘇娘娘。”

孟言看中了一個玉簪子和一個黑玉雕的小貓,玉簪子勝在素雅,符合蘇貴人的氣質,而黑玉雕的小貓通體烏黑,只有一雙眼睛散發着幽幽的藍光,很是別致。

孟言都買下了,回去的路上,孟承道:“這簪子倒是很配蘇娘娘,只是這只貓,有些古怪了。”

孟言讓興兒将東西收好,“我覺得有趣,拿去送給母妃把玩,宮裏沒有這樣的東西。”

蘇貴人收到這支玉簪很是高興,當下便讓甘草為她插上了,孟言不吝誇贊道:“母妃戴着就是好看。”

蘇貴人留了孟言用膳,說起之前梁昭儀鬧事的事,蘇貴人知道都是孟言的主意,蹙眉道:“母妃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以後不要如此大費周章,平白得罪了人。”

“梁昭儀平日為人跋扈,宮裏多得是對她不滿的人,得罪了也不怕。”

見孟言這樣說,蘇貴人也不好多說,母子二人沉默吃完飯,孟言又留下來陪蘇貴人說了好一會話,才離開。

回宮的時候,順道便轉去了重華宮,他去給蘇貴人請安的時候向來是不帶興兒的,故而行事也方便。

重華宮剛點上燈,虞清正歪在床上看書,孟言徑自推門而入,虞清擡頭看他,微微皺眉,“若有什麽事,我自會傳遞給殿下,殿下不用總往這裏跑,露了行蹤就不好了。”

孟言不以為意,在桌前坐下,道:“幫你傳遞消息的人本事很大,我的膳食都是經了依桃的手,竟然沒被她發現。”

虞清視線落在手中的書上,淡淡道:“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我又如何與殿下合作。”

“看什麽呢?”孟言湊過去看書名,“世說新語?想不到你也看這麽風流的書啊。”

虞清聞言擡眸,“殿下不是不學無術嗎?”

孟言笑道:“正兒八經的文章自然是不願讀的,話本子卻很喜歡看。”

虞清不理他的調侃,“殿下此次前來又是所謂何事?”

“沒有別的事,來給你送一個小玩意兒。”

說着,把那只黑玉雕的小黑貓放到了虞清握着的書上,虞清定眼一瞧,小黑貓拇指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通體黝黑,眼睛上點綴着藍色的玻璃,發出幽幽的藍光。

這東西不算貴重,勝在精巧,虞清有些不解,“殿下這是何意?”

“我昨日出宮去,一眼看到這東西,就覺得它和你很配,而且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因為一只貓,便買了來送給你玩,你不嫌棄吧?”

“殿下說笑了,殿下的東西,我怎敢嫌棄,只是我不能要,殿下拿回去吧。”虞清将小黑貓放在手心裏,送到孟言面前,小黑貓躺在他的手中,越發襯得他膚白如雪。

孟言也不接,皺眉道:“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趣,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想要,丢了就是,行了你歇着吧,我走了。”

孟言說罷轉身走了,留下虞清不知所措。

小黑貓觸感冰涼,躺在虞清的手心,像是睡着了一般,虞清無奈,只得将它收好。

此前孟言給他送鵝肉脯和甜藕的時候,虞清就心有懷疑,沒道理他第一次送吃食來,就挑了兩道虞清從前喜歡的菜,所以特意命人去查了,怕這個大皇子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外頭辦事的人得了令,細細查了幾日,然而孟言每日的吃食都是禦膳房按着規矩送的,查不出破綻,虞清便擱下了懷疑。

如今看着孟言對他如此殷勤,心中不免再次懷疑起來,可懷疑歸懷疑,孟言與前事無關乃事實,如今,他只有孟言一人可用。

寒風從未關好的門口吹進來,虞清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他站起身,将門關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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