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心

雖然虞清說自己手心的傷口無礙,可是第二日孟言還是悄悄地從重華宮的後門塞了個小包袱進去,裏面除了治療小傷的藥膏還有些尋常都能用上的藥草和幹淨紗布。

虞清看着自己的手心,傷口早已經沒有流血了,上面敷着一層草藥。虞清将孟言送進來的東西收到一邊,仍是去重華宮院子裏摘了自己種的草藥,搗碎了換下手中原有的。

上好藥之後,他提筆細細寫下一張字條,放在宮牆一處松動的磚石下面,昨日只告訴孟言皇後的眼睛是誰,卻沒教過他怎麽除掉她,虞清想着靠孟言自己,終是不太放心。

京城的第一場冬雪來勢洶洶,冬至過後溫度陡降,只一夜過去,皇宮便被埋在落雪中,入眼一片雪白。

孟言起床穿着中衣跑到窗前看了一眼,搓着手又将窗戶關上,依桃端着熱水進來服侍他洗漱,孟言打着哈欠,伸開雙臂讓她幫着自己穿衣。

依桃一面系着大毛披風的帶子,一面說:“書具和點心都裝好了,手爐的碳也是新添的,到中午的時候您想着讓興兒給您換新碳,今兒天氣冷,仔細別凍着了。”

孟言點點頭,順手取下挂在腰間的一塊玉佩,遞給依桃,“已經挂了個玉佩了,這個就給你玩吧。”

依桃受寵若驚,但是并不敢接,她道:“謝殿下擡愛,只是這東西貴重,奴婢不敢要。”

孟言滿不在乎道:“沒什麽貴重的,這是從越州帶過來的小玩意,前天也給了興兒一塊,是一對兒的,你們伺候我盡心,這是你們該得的。”

依桃這才躬着身子,雙手接過,跪下謝恩,“奴婢謝殿下賞賜。”

孟言穿好衣裳,叫了一聲,興兒在外頭掀開厚厚的門簾,迎他出去。一走出房門,冷風撲面而來,夾雜着細小的雪花,落在人臉上,涼絲絲的。

孟承從正殿出來,笑道:“這種天氣,真不想去上學。”

孟言和他深一腳淺一腳往南書房去,笑道:“我以為稱病逃學只有我做得出來,沒想到三弟也有這種時候。”

去到南書房的時候,兩人鞋襪已經濕透,幸好帶了更換的,孟言坐下打開裝文具書本的箱子,翻找半天,忍不住咦了一聲。孟承回過頭問:“怎麽了大哥?”

“前些日子你送我的那支鑲着紅瑪瑙的狼毫筆,怎麽不見了。”孟言将箱子整個翻過來,也沒找到。

眼看着方先生已經進來了,孟承便道:“興許是落在家裏了,晚上回去再找,實在找不到下回我得了好的,再送大哥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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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言便不再糾結,将倒出來的東西一樣樣收回去,撐着腦袋開始聽方先生講課。

中午的時候,雪又漸漸大起來,孟言在南書房的偏殿用午膳,興兒在一旁給他換手爐裏的碳,換好碳的手爐重新握在手裏,熱度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孟言突然就想起了重華宮的虞清。

重華宮年久失修,又一直無人居住,裏頭肯定陰冷潮濕,他一個人住在那,沒有地籠,沒有手爐,連床像樣的厚棉被都沒有,這樣的雪天如何能過。

那日虞清說那些話的語氣,孟言便知道,他是冷在心裏,而是不身上,只是若身上不能暖和,又怎麽驅趕心中的寒冷呢。

這樣想着,孟言便對興兒說:“晚上你裝十斤銀屑炭,再包一床厚被子,我要給母妃送去。”

“這些東西蘇娘娘宮裏都有,殿下不必如此費心。”興兒道。

孟言瞪他一眼,“我母妃剛回宮,還沒被父皇召幸過,誰知道內廷司那些人怎麽克扣她呢,我送去也是盡一盡孝心。”

興兒不再多話,忙應下。

晚膳後興兒準備好了東西,足足兩大包,拿過來給孟言過目,依桃瞧見,不由問道:“殿下這是要給誰送去?”

孟言從暖閣出來,拿過披風就要出門,道:“去看看我母妃,今天是初十,我該去看她了。”

依桃微愣,沒有多說,看着孟言和興兒出門去了,待他們走遠,依桃也出了宮門,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孟言和興兒從轉角處探出頭來,興兒驚訝道:“殿下說的真沒錯,依桃姐姐果真是出門了,可她要去哪兒?”

孟言小聲道:“你去跟着她,別讓她察覺。”

興兒得了這樣艱巨地任務,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興奮道:“是。”

興兒走後,孟言轉身一個人往翠微宮的方向走,此時天色還未黑全,但大約是因為雪天路滑,各宮的人都早早歇下了,所以孟言一路上并未遇見幾個宮人。

趁着無人,孟言一個閃身,進了另一條宮巷,朝着重華宮走去,守在重華宮門口的侍衛正坐在廊下烤火吃酒,孟言從另一面翻牆進去。

虞清對他突如其來的拜訪十分意外,皺着眉道:“此時尚早,殿下怎麽來了。”

孟言将手裏的東西放下,道:“下雪了,給你送點炭火和棉被,我看你穿的單薄,凍壞了可不好。”

虞清眉心微動,看一眼擱在地上的兩個大包裹,淡淡道:“我在重華宮兩年,怎樣的日子都挨過了,沒有殿下想的這麽金貴,這點雪算不得什麽。”

孟言道:“最瞧不得你這樣子,能過得好點為何要受罪,從前是因為我沒來,如今我來了,又認識了你,自然不會眼睜睜看你受罪,行了你自己收拾,我還要趕着去看我母妃。”

孟言說罷,不等虞清反應,便又一躍上了圍牆,站在圍牆上回頭望了一眼。重華宮雖然外頭看着破敗,但是裏面卻還好,有角亭和池塘,池塘結着冰,映着角亭頂上的落雪,格外明亮。之前見過的那些枯藤也盡數被清理了,角亭邊有一顆落滿了雪的桂樹,地上不知道種着些什麽植物,掩埋在厚厚的雪下,悄然沉睡。

這是孟言第一次在天色尚能見物的時候看重華宮,整個宮殿沉靜無聲,與其他宮室格格不入,別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感覺。

虞清站在池塘邊上,一襲鴉青色的長衫,就像是雪中的一顆松柏。

孟言朝他眨眨眼,“我走了,你進去歇着吧,改天再來找你喝酒。”

虞清看着孟言留下的東西,心情頗為複雜,他當初選擇孟言,是因為此人性子直爽,且與前事無關,他希望他能被自己掌控。如今看來,孟言性子直爽是不錯,可未免太直爽了些,這些恩情,并不是虞清想要的。

承的恩情太多,來日做事就會有牽絆。

但是東西都已經送來了,虞清沒辦法歸還,只得拿進去。

因為上次的傷口,他手上凍瘡提前發了,如今包裹提在手裏,勒得火辣辣地疼,他只能放在地上慢慢拖進去。

找了個手爐,點了炭火裝上,手上的凍瘡在熱氣烘托下有些發癢,虞清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翻了手背繼續烘烤,重華宮兩年來第一次有了溫度。

孟言在蘇貴人那一直待到亥時,他每月只有初十和二十才能來給蘇貴人請安,每回來,都要拉着甘草細細詢問蘇貴人的情況,得知皇後最近并沒有刁難她,才放下心來。

蘇貴人拉着他的手,欣慰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不要來的太勤,我一切都好,你該多花些時間在功課上。”

“我功課好着呢,母妃就別操心了,我看你這兒炭火有些不足,明日叫內廷司給您再送點。”孟言掰着橘子吃。

蘇貴人忙道:“不用麻煩,這些炭火足夠了,內廷司都是按照份例發的。”

孟言想了想便道:“那母妃先用,不必節約,過幾天我把我那兒的都給母妃拿來,我體熱,用不了那許多。”

蘇貴人拿手帕替他擦幹淨嘴角的橘子汁,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就很高興了,天不早了,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去上課。”

“那兒子先告退,過些天再來給您請安。”

孟言跪下來對蘇貴人磕了個頭,蘇貴人親手給他系好披風,又拿了手爐給他,依依不舍地目送他出門。

孟言回去的時候,興兒正縮着脖子在長定宮門口等着他,一見到孟言,忙迎上來,“殿下可算回來了,奴才都快凍病了。”

孟言看着他鼻頭都凍得紅彤彤的,嫌棄道:“你不知道先進去,就說我遣你先回來了,守在這裏挨凍,活該。”

興兒皺着一張臉,苦哈哈地說:“奴才這不是怕依桃姐姐起疑心嗎。”說着湊到孟言耳邊,“奴才看到依桃姐姐去了鳳儀宮,還在外頭和皇後娘娘身邊的槐枝說了好一會兒話。”

孟言從随身的荷包裏掏出一枚金瓜子,賞給興兒,“做得好,就當不知道,別對她露出什麽來。”

“奴才明白,殿下,原來依桃姐姐是皇後娘娘派過來的眼線啊?”興兒小聲問。

孟言擡腳往裏走,邊走邊問,“那你是不是啊?”

興兒吓得腳下險些滑到,立刻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奴才對天發誓,對殿下絕無二心,不然叫奴才家族從此絕後。”

孟言忍不住笑,“你都做太監了,哪兒還有後代。”

興兒忙跟上來,“奴才還有個哥哥在鄉下呢。”

依桃見孟言回來,忙讓小宮女添上地籠的炭火,上前來解下孟言的披風,“殿下凍着了吧,奴婢這就打熱水進來服侍殿下洗臉。”

“多準備些熱水,我想泡個澡。”孟言道。

依桃應聲去了,她走後,孟言招手喚興兒上前,說:“你不是說對我忠心不二嗎,我再交給你一個任務。”

“是,殿下盡管吩咐。”興兒立刻表态。

孟言悄聲說了幾句,興兒聽後驚道:“啊?做賊啊?”

孟言猛地拍一下他的頭,“你害怕了?你若不做把剛才的金瓜子還我,我賞了別人去做。”

“奴才也沒說不做。”興兒捂着袖口,嘿嘿笑道,“奴才可不是貪圖錢財,主要是這個金瓜子是殿下您賞賜的,奴才舍不得還給您。”

“油嘴滑舌。”孟言白他一眼,“去吧,只要你忠心與我,以後的賞賜自然少不了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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