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戶部
蔣如松最終還是被判了流放三年,犯了如此大事,這個懲罰算是輕了,好歹保住了一條命。
太師稱病好幾日沒上朝,孟承也悶悶不樂了好些日子。
他生辰這天,孟言信守承諾,邀他去迎客軒喝酒,孟承笑着應了。
孟言點了一桌子菜,還親自給孟承斟滿酒,看着孟承不忍勸道:“你也不必如此難過,能保住性命就是好的,等蔣大人回來,還有來日。”
孟承難過的不止這一件事,最近皇上不知為何,不似以前那樣寵愛他了,有時還會借故訓斥他幾句。孟承從前一直在皇上面前很得臉,如今這樣,難免心有不安。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多謝大哥勸解,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妃。”
“就算父皇對蔣大人失望,也不會影響慧娘娘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的,你又一直出色,等過些日子,父皇怒氣消了,肯定還是最疼愛你。”
孟言為孟承夾着菜,看他一眼,繼續說道:“說到底,還是蔣大人的貪念害了他,其實說起來,朝堂那麽多人,我就不信,其他人的手都是幹淨的。”
孟承聞言擡起頭,眼中似有思量,“大哥的意思是?”
“如今國泰民安,國庫卻并不充盈,看看那些朝臣倒是個個腦滿腸肥,恐怕家裏的寶貝比國庫還多些,我看就屬戶部的程大人最滋潤,上回我還瞧見他随手便賞了勤政殿小太監一把金葉子呢。”
孟言吃着菜,狀似不經意地說着這些話,孟承果真聰明,一點就通,他眼中淩厲閃過,舉杯笑道:“多謝大哥提醒,既然要處置貪官污吏,就該一視同仁。”
孟言笑着和他碰了個杯,“我不過随口說說,你能想通就好,今日是你的生辰,本就該高高興興的。”
“大哥說的是。”孟承又飲下一杯。
之後兄弟倆喝酒吃菜,說着京中趣事,不再讨論之前的事,孟承心裏對孟言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孟言這些話說的随意,卻是有心在引導他,看來他這個大哥并不像平日看到的那樣不學無術,恐怕也懷着和他一樣的心思。
只是如今太子一派風光無限,他們兄弟二人若能聯手合作也不失一種辦法。
孟承很聰明,他并未自己直接跟皇上提議,而是讓太師找了幾個平日看似和他們不怎麽走動的禦史在朝堂上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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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一向善于言辭,三言兩語便由行宮貪污案引發出了當今朝堂的腐敗,挑了幾個例子像模像樣地說了,皇上便下旨,由禦史臺全權負責調查朝堂官員是否持身廉潔。
此旨意一下,各個大小官員慌了神,托關系的托關系,走門路的走門路,即便禦史臺有些官員可以被收買,但禦史中丞何忠最是刻板不過,一個年邁的老頭子,身上有先皇親賜的恩典,頑固不化。
之前蔣如松一案,皇後便是料定了他是這樣的性子,才安排人私下将此事捅到他眼前的。
何忠做事速度雖慢,卻一絲不茍,一月的時間查出了好些貪官污吏,所貪金額大小不一,以戶部尚書程廣奉數額最大,何府中查出黃金三百餘兩,白銀五百兩,古玩字畫不計其數。
皇上雷霆大怒,在早朝上指着程廣奉罵道:“好你個程廣奉,做了十幾年的戶部尚書,沒看見你給朕節約多少銀子,原來是都進了你自己的腰包了,此前蔣如松犯事,你彈劾的最積極,想不到竟是一丘之貉!”
程廣奉抖如篩糠,額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他俯在地上,顫抖道:“微臣知罪,還請陛下恕罪!”
“還敢讓朕恕罪!朕再寬恕你,國庫都要被你搬空了!”
“陛下恕罪啊!”程廣奉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只能哭喊着這一句話,希望皇上能念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他一次。
然而這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徹查官員風氣,如果輕易饒了他,不僅助長了貪污腐敗,還會讓太師不滿,畢竟蔣如松剛剛獲罪流放。
果然,太師站出來道:“陛下,前幾年羌族屢犯我邊境,我們原本應當出兵鎮壓,可因為國庫空虛,便只能選擇了和談,還險些賠進去好幾座城池,若不是……”太師突然意識到自己多話,忙止了話頭,轉而道,“如此大辱,殊不知竟是因為打仗的錢都進了程大人的府中,程大人将戶部管的真是密不透風。”
皇上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想起這些事也很是心煩,他眉心深皺,靠坐回龍椅上,厭惡看着程廣奉,道:“戶部尚書程廣奉,枉顧朝綱,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即日起革去官職,發配邊地充軍,所有財物盡數充到國庫,其家人無論長幼皆驅逐出京,兒孫永不可參加科考,入仕為官!”
程廣奉最後一口氣沒撐住,癱坐在了大殿中間,平日與他交好的官員手中也不幹淨,此時自身難保,沒有一人敢為他說話。
皇上重罰了程廣奉,對于其他人,則選擇了從輕處理,罰了他們一年的俸祿,并說只要他們将所貪錢財盡數充公,皇上便不再追究。
這一招軟硬兼施,殺雞儆猴做的很好,畢竟他登基時間不長,朝堂不能有太大的變動。
皇後躺在鳳儀宮的軟塌上,頭疼的厲害,槐枝輕輕為她揉着,也不能緩解半分,孟翊在旁邊來回走了好半天,忍不住道:“母後,不如我去給程大人求求情,說不定能讓他留在京中。”
“糊塗!”皇後揚起身子,“我們素來與這些朝臣都是私下裏的來往,如今你去求情,豈不是擺明了告訴你父皇,你在私自接交朝中大臣嗎,你才被立為太子,切不可被你父皇猜忌。”
“可若是少了戶部這個錢袋子,往後我們拿什麽打點其他人,光你和我的這點份例哪裏夠。”
孟翊面色焦急,戶部這條路是皇後花了十幾年培養出來的,如今說斷就斷,程廣奉倒是不要緊,只可惜了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皇後咬牙道:“如今已成定局,程廣奉是不中用了,沒關系,以咱們的人脈,在戶部再提拔一位尚書大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剛說完,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請安,“奴才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太子殿下。”
槐枝認出他是勤政殿伺候灑掃的小太監,給皇後遞了個眼色,皇後忙道:“起來回話。”
“多謝娘娘。”小太監站起身,走進幾步,小聲道,“進寶公公要奴才來告訴娘娘一聲,剛剛陛下和幾位大臣在禦書房議事,定了翰林院內閣學士秦大人為新任戶部尚書。”
皇後眸色一沉,打發了小太監,孟翊滿臉疑惑,不由問道:“父皇這麽快就定好了人選,母後,這個秦大人是什麽來歷?”
皇後按着額頭,“你二妹的生母,淑妃,便姓秦,新任的戶部尚書,是她的哥哥。”
“父皇怎麽選了這樣一個人,那咱們好籠絡嗎?我看淑娘娘平日很少露面,她又沒有皇子,說不定願意和我們合作。”
皇後想着從前對淑妃做過的那些事,無奈搖頭,“罷了,戶部咱們暫時不要管了。”
孟翊雖有些不甘心,但是皇後的話他不敢不聽,乖乖應了一聲,心想就算不是他的人,好歹也不是孟言和孟承的人,這個人選不算太差。
朝堂上接連被處置了兩名官員,雖然都是懲治貪官,但細心的人不難看出其中的利害關系。如今皇長子初回宮,二皇子太子之位不穩固,三皇子又一直是衆位皇子中的佼佼者,三位皇子漸漸長大,黨争之勢漸露頭角,此前還有些蠢蠢欲動的官員,經了這兩件事,也只能暫時壓住心思,暗自觀察。
看着程廣奉被革職,其他貪污的官員都主動上繳了不義之財,國庫很快得到充盈,皇上的臉色才有所和緩,恰逢此時,後宮傳來一個好消息,太醫診斷出蘇貴人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自三公主夭折,宮裏已經很久沒有喜訊了,皇上龍心大悅,為表重視,當即封了蘇貴人為蓉嫔,賞賜無數,翠微宮門庭若市。
孟言當然也高興,可除了高興,他另有一絲擔憂,他坐在風回閣裏,面色凝重,對玉芙說:“母妃進了位份,內廷司肯定要撥人過去,你抽空去查查都撥了什麽人,務必查清楚底細,如今母妃有孕,難免有人動了什麽心思。”
“是。”玉芙替孟言換了一杯熱茶,道,“蓉嫔娘娘有孕,陛下十分重視,大約殿下也能在陛下面前說的上話了,總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委屈了,若是娘娘能生下一位皇子,殿下也能更有保障些。”
孟言輕嘆一聲,撥着茶盞,道:“能生一位皇子自然好,可那樣無疑将母妃至于風口浪尖,我更願她能平安。”
“是奴婢淺薄了。”玉芙想起晚膳時候收到的消息,忙從袖子裏拿出那張字條,遞給孟言,“殿下,這是重華宮今日傳出來的消息。”
孟言打開來看,工整的行楷,寫着一行暗語,意思是:“新任戶部尚書是淑妃之兄,可收為己用。”
孟言看罷将字條放在燭火上燒了,這事不急,來日可慢慢商量,當務之急是妥善看顧翠微宮,不能讓翠微宮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