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牢籠
天氣徹底冷下來時,冬日寂靜的後宮出了一件大事,陳美人用迷情藥物争寵,傷害了龍體,引得皇後勃然大怒,親下懿旨将她廢為庶人,關進冷宮。
孟言從南書房回來的路上,天上開始飄起雪花,落了他一肩頭的雪,進屋後,玉芙替他取下披風,拿撣子一面撣雪一面說:“聽說皇後娘娘生了好大的氣,拿住證據後當場就發落了陳主子,陛下聽見後也沒有異議,想來陳氏從前也算是恩寵不斷,出了這樣的事,陛下連見都不願見她了。”
孟言走到火爐前烤火,不甚在意道:“再怎麽恩寵,有了新人,還不是丢到一邊去了,父皇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是美人。”
玉芙輕聲應和,接過小宮女呈上來的點心奉上,悄聲退出去為孟言更換手爐的炭火。孟言坐在桌邊拿起珍珠糕吃着,心道這個皇後果真雷厲風行,怕是早就看陳美人不順眼了,有了這樣天大的把柄,可不得趁機讓她再不能翻身。
陳美人這件事,孟言做得很隐蔽,他不過是讓人偷偷在陳美人的熏香中添了點催情的東西,而後又把這件事連同陳美人不滿新人受寵這些話散播出去,後宮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自會有人料理她。
可憐陳美人臨進冷宮都還在喊冤,她并不知道這兩天皇上肯留在她宮裏竟是因為迷情香的緣故,她可能會懷疑任何嫔妃,但至死也不會懷疑是孟言動的手腳。
冷宮凄涼,她能熬得住多久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孟言讓玉芙悄悄把這個消息傳到了重華宮,虞清聽說後,只是安靜飲着杯中的茶,他從來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況且陳美人平日的所作所為也算不得好,他一點也不替她可憐,倒是孟言,下手真快。
虞清手邊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罐,都是治療外傷的藥,孟言捎進來的,自然要比魏太醫送的白藥名貴許多,然而虞清并沒有動,每日還是塗他原有的藥。
從相識之初,孟言便陸續送了很多東西進來,這些饋贈讓重華宮的日子比之前好過很多,卻讓虞清漸漸擔憂。虞清摸不透孟言的心思,孟言所有的示好連同那日在寝殿兩人的親密接觸,他能察覺到孟言并沒有惡意,可越是這樣,虞清就越害怕。
他害怕的不只是孟言另有所圖,更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會習慣。
他和孟言最好的關系便是互相利用,除此之外,不能再有其他。
窗外的雪下的不大,不多時便停了,禦前的小太監冒着風雪來請孟言,說皇上傳他去禦書房議事。
孟言帶着興兒跟随禦前小太監一同往禦書房去,經過禦花園的時候,見滿園的翠綠上落着一層薄薄的積雪,孟言彎腰路過,碰到的樹枝上簌簌落下雪來,孟言一擡頭,看到前面的假山旁站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麗質天成。她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什麽人,身邊只跟着一個宮女伺候。
孟言有三個姐妹,大公主永華已出嫁,三公主早夭,這個時間會出現在禦花園的,只有很少出門的二公主永萱。
于是孟言上前幾步,叫道:“永萱妹妹。”
Advertisement
二公主驚得回過頭,見來人是孟言,忙請安道:“見過大皇兄。”
“天寒地凍,二妹妹怎麽站在風口,小心着了風寒。”孟言關切地說。
永萱低頭垂眸道:“閑來無事想做點梅花餅,這裏的梅花開得好,便來摘些。”
她剛說完,一名侍衛從另一邊走來,手裏捧着好幾枝梅花,都是紅梅,有的已經綻放,有些還是花苞,紅梅映着白雪,煞是好看。
侍衛乍見到孟言,震驚片刻,忙跪下請安,“微臣參見大殿下!”
“起吧,這是給公主摘的花?”孟言随口問。
侍衛忙道:“回殿下的話,是。”
孟言點點頭,對着永萱笑道:“永萱早些回宮,雪天路滑,仔細腳下。”
“多謝皇兄關心,永萱告退。”永萱朝着孟言福了福,命跟着的宮女接過侍衛手中的花,離開了禦花園。
孟言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之前虞清說過,新任的戶部尚書可以一用,戶部尚書秦大人是淑妃的哥哥,而二公主永萱則是淑妃唯一的女兒,這其中的關聯,或許值得推敲。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孟言和永萱寒暄耽誤了時間,不再多想,快步朝禦書房走去。
禦書房沒有別人,皇上坐在禦書桌後面批閱奏折,董懷立在一旁服侍,孟言輕聲走進來,跪地請安,“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點頭道:“起來吧。”
“謝父皇。”孟言站起身,垂手立在廳中,畢恭畢敬。
皇上看他一眼,“你從泰州回來也有些日子了,一直賦閑着,自己有什麽想法?”
孟言道:“兒臣每日依舊到南書房上課,算不上賦閑,若是父皇能讓兒臣繼續替您分憂,更是兒臣的榮幸,無論什麽差事,只要能盡兒臣的一份微薄之力,也不算辜負父皇的教導。”
皇上端起茶盅,沉默片刻,道:“太子管着刑部,孟承在兵部,其餘的地方,朕瞧着也就戶部事情繁瑣些,從明日起,你上午照舊在南書房上學,下午便去戶部跟着秦衡學着辦差吧。”
孟言心中大喜,卻不敢露出分毫,忙拱手道:“兒臣領旨。”
“另外回去作一篇有關賦稅和民生的文章,明日晌午拿給朕看,也考驗考驗你這一年來在南書房究竟進益沒有。”皇上斜靠在龍椅上,随口吩咐。
“是。”
“行了,沒別的事你就跪安吧,朕也乏了。”皇上閉上眼,面露困倦之色。
孟言行了個跪禮,跪安後退出禦書房,行至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皇上在身後問董懷,“聽聞陳氏此前沖進重華宮把虞清打了,是怎麽回事?”
董懷不料皇上會突然問到虞清,忙道:“回陛下,陳氏說是虞公子弄丢了她養的貓,一時氣不過才打了他。”
董懷說完後,室內陷入寂靜,孟言不敢回頭,不由放慢腳步,可是直到走出門外,小太監關上門,他也再沒有聽到皇上開口。
孟言不敢在禦書房外面逗留偷聽,只好心事重重地走了。
而他沒聽到的是,他走後不久,昏暗的禦書房內,皇上帶着倦意的聲音對董懷道:“找個太醫去瞧瞧,看看打壞沒有。”
董懷心中大驚,已然明了聖意,卻不敢多說,忙道:“奴才遵旨。”
一路到回到長定宮,孟言的眉頭還緊緊皺着,據說皇上當初廢後之後就再沒有提起過虞清,只當沒了這個人,底下的人也都把這個昙花一現的男後當成忌諱,不敢議論,時隔三年,為何父皇突然又提到了他。
難道他是覺得當初的懲罰太輕,想要重新處置虞清了嗎?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孟言心裏着急,卻因為時近除夕,宮中戒備森嚴起來,他不敢再夜闖重華宮,只能讓玉芙找來忍冬,将這件事細細說給她聽了,讓她想個法子通知虞清,務必保重自身。
忍冬聽後也大為震驚,當夜子時過後,便穿着一件鬥篷,将兜帽帶的嚴嚴實實,冒着生命危險到重華宮後門處,隔着門求見虞清。
虞清睡眠淺,被喚醒後披上外衣皺眉出來,從門縫中看出去,看到忍冬神色緊張的臉。
“出什麽事了?”虞清不解地問。
忍冬緊緊抓着後門的門框,急道:“陛下可能要對主上出手了。”
虞清聞言一愣,忙道:“何出此言?”
忍冬便把孟言聽來的對話一字不漏給虞清說了一遍,她啞着聲音道:“如今主上已經被關在這裏了,他還想怎麽樣!非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
孟言和忍冬都覺得皇上是要對虞清下手了,虞清卻不這麽認為,若是要對他下手,早在虞家被滅族的時候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現在,如今他再次提到自己,大概是又動了什麽旁的心思。
一想到這裏,虞清就沒來由的惡心,他想若是皇上動了心思,大概很快會派太醫來替他診治後背的傷,他沉下心來,對忍冬道:“明日你想法子給我尋一些活血傷膚的藥來,一定要快。”
“要這些藥做什麽?主上背上的傷口最忌諱這些了。”忍冬不解地問。
虞清冷眼道:“就是要讓這些傷永遠好不了,你照我吩咐去做便是了。”
說罷,想到什麽,又補充道,“此事不可告訴大殿下。”
孟言若是知道他這樣做,怕是要不管不顧地鬧起來。
忍冬不知道虞清為何要對自己的傷口下手,聽他既然如此吩咐,定然是有解決的辦法了,雖不忍心,但忍冬更不願看他被皇上處置,只能忍下心中陣陣的心疼,含淚道:“奴婢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我會保全自己的,這些日子宮廷衛比平日多些,自己留意。”
虞清的身影隐在重華宮濃濃的黑夜裏,孤獨又高貴,忍冬湊近門縫,貪戀看了兩眼,想要看清楚虞清的臉,虞清卻已經轉身走了。
忍冬在門外盈盈拜倒,對着虞清的方向磕了個頭,戴上兜帽,悄無聲息離開了那裏。
忍冬走後,虞清再睡不着,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孟元竟是個這麽無恥的人,他是斷然不會再讓他的龌龊心思得逞的,外面夜色正濃,仿佛是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就像這個皇宮一樣,任何人進了這裏,都是萬劫不複。
從前虞清覺得被關在這個破敗的宮殿也無不可,至少還能磨煉心性,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身在囹圄,只能身不由己。
或許,是時候該想個法子,離開這座無邊的牢籠了。
作者有話說:
清清離開皇宮倒計時~我每天等小可愛們的評論就像妃子等着皇上的召幸(我在說什麽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