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流言
因為有皇上的吩咐,董懷辦事很快,第二天中午剛過,重華宮的大門便被緩緩打開,一個年邁的太醫提着藥箱跟着董懷踏進重華宮的院落。
虞清從屋子裏出來,董懷照舊給他行了禮,“給虞公子請安,陛下聽聞您此前受了陳氏的責罰,擔心您的傷勢,特派了太醫來替您診治。”
太醫原本還摸不準要不要給這位主子行禮,但看着董懷的态度,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忙就要跪下,虞清淡淡道:“不必多禮,太醫請進。”
既是外傷,太醫除了把脈,少不得要看傷口了,虞清傷在後背,背對着太醫緩緩褪下上衣,董懷不敢擡頭看,躬身退出殿外等候。
虞清背上已經擦了忍冬替他找來的藥,如今剛有些好轉的傷口再次惡化,趙太醫皺眉看着,面露難色,問虞清,“公子的傷可有上過什麽東西?”
虞清穿好衣裳,道:“未曾。”
“此傷雖未傷及筋骨,但是久未處理,如今已有些感染,怕是不妥,微臣會開一些藥,內服外敷雙管齊下,傷口便會慢慢痊愈,只是微臣有一事不得不禀報。”趙太醫為難道。
虞清心中有數,仍問道:“趙大人直說便是。”
“這些傷口治好不難,只是恐怕今後會留下疤痕,難以去除。”
“不妨事,我的傷是什麽情況,大人如實回禀皇上即可。”
趙太醫心中對虞清的身體狀況有了大概的把握,收好藥箱準備回去拟方子開藥,虞清送他出門,和董懷互相見了禮,自顧回到屋中。
董懷随趙太醫走出宮門,問趙太醫,“虞公子身體如何?”
趙太醫輕嘆一聲,“體虛且寒,脾胃不濟,氣血不足,恐怕是長期生活在這種陰冷之處導致的,除此之外後背的傷有些嚴重。”
“多久可以痊愈?”董懷關心的是這個,皇上既然提到了這位,想來是動了複寵的心思了。
趙太醫道:“外傷恐怕需要一兩月才能痊愈,內裏的體質還需要長期調理。”
董懷道:“還請太醫盡快将虞公子治好,還有來這裏的事決不可透露出去分毫,其中利害,趙太醫應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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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明白。”趙太醫戰戰兢兢回話。
兩人離了重華宮,宮門重新上鎖,虞清忍着後背的疼痛,暗自捏緊了手中的椅背,皇上即便起了心思,大概也會等到明年正月過後,到時候他後背的傷再怎麽也該好了,思來想去,恐怕只有一個法子了。
這件事孟言并不知道,一來禦前和虞清都瞞得好,二來他剛到戶部,差事繁忙,一時倒顧不上後宮,在去給蓉嫔請安的時候暗地裏問了忍冬,忍冬說主上已有打算,讓孟言不必擔心。
戶部尚書秦衡四十來歲,為人最是一本正經,孟言到戶部後,他也沒有跟前忙後溜須拍馬,例行公事般安排人給孟言講了戶部的職責,除了公事,再沒有私底下的接觸,孟言提過請他去滿月樓喝一杯,也被秦衡找理由推脫了。
孟言暗自沉思,此人恐怕不好接觸,不過就是這樣的性子,不能為他所用,也很難為孟翊和孟承所用。
這幾日孟承待在長定宮的時間越發短了,孟言知道他在外應酬結交大臣,孟承不說,孟言自當做不知道。自從他到了戶部辦差之後,也有些官員借着請安的理由來和他打過招呼,孟言一一謝過,卻沒有急着往來,一心撲在戶部。
時值年下,最忙碌的兩個部門便是戶部和禮部,禮部忙着籌備除夕夜宴,戶部則忙着整理年尾賬目。孟言在戶部看了一下午的賬本,看的頭昏眼花,喝了杯茶,歇息片刻後,繼續拿過一本翻看起來,這一看,看出來個問題,原本困頓的精神瞬間清醒了。
上回蜀國來使送的貢品有些對不上,這些東西是先交了禮部登記,挑一些皇上喜歡的入了內廷司,餘下的才交到戶部充進國庫。
孟言記得此前在內廷司聽說,蜀國送來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被皇上賞賜給了大公主永華,可如今看着賬冊,上面顯示蜀國送來的玉如意分明是一對的,何以皇上只留了一個,這說不通。
孟言将這本賬冊塞進自己懷裏,秦衡和內廷司沒有接觸,所以并不清楚這件事,若是之後他知道了,怕是要去跟內廷司對賬,但是這件事擺明了不是內廷司所為,他們沒膽子克扣貢品,是誰做的,孟言還需要細細調查一番。
忙碌中就到了年下,今年的除夕夜宴依舊熱鬧,不僅有皇室宗親,皇上還邀請了一些肱骨大臣,丞相、太師、禦史中丞、樞密使自然是在列的,另有五位尚書大人并大理寺卿。
孟言和孟承依舊坐在一處,看着這些大臣,各懷心思,孟承給孟言敬酒,笑着問:“大哥在戶部可還适應?”
孟言輕嘆一聲,瞥一眼秦衡的方位,小聲道:“秦大人真是比方先生還嚴厲些。”
孟承笑着飲酒,“他是淑妃娘娘的兄長,他們的父親又是閩南候,身份自然不一般,大哥不必同他一般見識。”
“這個閩州候是什麽身份?”孟言問。
孟承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是鎮守閩州的軍候。”
孟言思索道:“既如此,那這個秦大人倒是不好得罪了,免得得罪了閩南候,對咱們不利。”
聽他言語裏說着“咱們”,不管是不是真情實意,孟承都笑着應了,至少現在他們兩兄弟表面上還是合作關系的。
一邊喝酒一邊看歌舞,平日再怎麽明争暗鬥的人,在這種熱鬧氣氛下坐在一塊兒,臉上也是帶足了笑意,觥籌交錯間,應酬往來,無不客套親熱。
酒至半酣,皇上突然叫停了歌舞,将三位皇子叫道跟前,孟言和孟承相望一眼,不知何故,卻不敢耽擱,忙放下酒杯,整理好儀容,走到大殿中間,站在孟翊身後,跪地請安。
皇上喝得微醺,斜靠在龍椅上,對他們說:“翊兒被立為太子也有一年了,這一年裏,越發穩重懂事,交給你的差事辦的也好,實為三兄弟的表率,不愧是朕的嫡子。”
孟翊大喜,仍謙虛道:“謝父皇誇贊,兒臣能有這些出息,都仰仗父皇細心教導。”
皇上頓了頓,又道:“過完年,孟言就十七了,孟承也十六了,往後再擠在小小的長定宮不成樣子,即日起,冊封大皇子孟言為淳王,三皇子孟承為誠王,府邸朕已經安排人在整修了,正月過後,你們就搬去各自的王府吧。”
誰都沒想到皇上會在除夕夜宴上宣布這樣的消息,滿座皆驚,孟言和孟承也是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後,忙附身謝恩,“兒臣謝父皇隆恩。”
蓉嫔滿臉欣喜,扶着肚子跟着行禮謝恩,太師眼神複雜地朝着孟承看了一眼,率先站起來恭賀兩位新晉的王爺,其他朝臣紛紛效仿。
皇上懶懶道:“如今有了爵位在身上,做事要更盡心才是,有什麽拿不準的要多和太子商量。”
“是,兒臣謹遵父皇教導。”
之後皇上又陪着大家略坐了坐,便先離席了,餘下的衆嫔妃自然也相繼告退,只剩下三位皇子和各位大臣把酒言歡,大家對着孟言和孟承祝禱一陣,又對着孟翊奉承一番,夜半方散。
孟承不勝酒力,徑直回了長定宮,孟言決定去陪着蓉嫔守歲。夜宴過後的皇宮重歸寂靜,宮巷長而清幽,玉芙替孟言掌着燈籠,陪他慢慢往翠微宮走。
幾個值夜的宮女從另一邊過來,見到孟言後恭敬行禮請安,孟言免了她們的禮,擦身而過時,他聽到兩個宮女在議論宮中的瑣事。
“聽說前些日子太醫去替重華宮那位主子診治了呢,是不是陛下要放他出來了?”
“這誰知道呢,我是新來的,從沒見過這位主子,姐姐,他真如大家所說的那樣風華絕代嗎?”
“我也只見過兩次,确實好看,比話本子裏的仙子還要好看,”
“若真如此,陛下要複寵也是情理之中的。”
兩名宮女已經走過去有些距離了,這些對話随着夜風斷斷續續飄到孟言的耳中,孟言震驚無比,轉過身就沖到她們面前,拽住其中一名宮女的胳膊,問道:“你說什麽!”
宮女不知道她們的閑談竟會被孟言聽到,當下便吓了個半死,忙跪下來請罪,“殿下恕罪啊,奴婢什麽也沒說。”
玉芙跟過來叫了孟言一聲,提醒他注意分寸,孟言便朝宮女擺擺手,放她們走了,回頭問玉芙,“她們說的是真的?”
玉芙道:“流言蜚語,不值得相信。”
孟言眉頭深鎖,“這種事不會空穴來風,原來上次父皇提起他,不是為了懲治他,竟然是……”
想到虞清有可能被放出來重新成為皇上的人,孟言心中便有股無名的怒火在騰升,初見虞清時,他站在月下的角亭裏,一身傲霜鬥雪的氣質,孟言只覺得他出塵絕世,後來慢慢的接觸,繼而知道了虞家的往事,他對虞清便有種莫名的憐惜,他總覺得像虞清這樣谪仙似的人物,不該經歷這些。
虞清想利用他到達的目的,孟言心中明白,他是要對付皇上為虞家報仇。虞家當初謀逆事件如今看來很是蹊跷,其中有隐情也未可知,若虞家真是被冤枉的,那皇上再放他出來複立他為妃,虞清該以什麽心态來面對這位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皇上呢。
虞清性子孤傲,這種屈辱之事,無法抗旨,那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孟言越想越着急,總覺得今夜虞清就會做傻事一般,他不敢再想,回頭對玉芙說:“我要去一趟重華宮,你去母妃那裏傳個話,就說我吃醉了酒,今夜就不陪她守歲了。”
玉芙想勸,卻不敢勸,只能應下,“殿下一切小心。”
作者有話說: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