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色

當朝太師的兒子,三殿下孟承的親舅舅,蔣如松此前因貪污行宮建造款,被判流放三年,雖是流放,但太師和孟承從中斡旋,流放之地也不算特別偏遠,如今已快滿兩年,還有一年就可放回京城。

虞清暗地裏吩咐小滿安排人以太師府的名義,去流放之地偷偷将蔣如松救了出來,跑到半路,又趁其不備将他一個人丢下,那蔣如松從前錦衣玉食慣了,在流放地這麽久,早已苦不堪言,如今都逃出來了,他豈有再回去的道理,便顧不得救他出來的人的行蹤,一個人一路往京城走,他不敢走官道,于是尋着小路且走且停,如今仍在途中。

孟言大為驚喜,“你什麽時候安排的這件事?”

虞清道:“在你發現太子私扣貢品之後我就開始籌劃了,我猜想你大概會将貢品一事透露給三殿下,到時三殿下肯定會對太子發難,我這邊派人去劫出蔣如松,再将此事暗地裏透露給太子一派的人,說蔣如松自己逃了出來,你說他們會不會狗咬狗一嘴毛。”

“那蔣如松也不是個傻的,他到時候說是被劫出來的不就露餡了嗎?”

“他現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誰劫的他,人證呢?況且我打的是太師府的名義去救他的,再怎麽樣他也不敢供出這個,要怪只能怪他受不住苦楚,沒問清楚來人是誰便稀裏糊塗跟着走了。”

聽着虞清這些話,孟言臉上的笑收都收不住,他伸手替虞清倒了一杯茶,誇贊道:“沒想到你竟然想的這麽周全。”

虞清看孟言一眼,“你為了朝堂之事奔波,我自然不能閑着,還有一個好消息,殿下可知蔣如松如今走到哪裏了?”

“哪裏?”

“泰州地界。”虞清端起茶杯,細細喝了一口,道,“我已經以殿下的名義給泰州知州沈尋修書一封,他一定知道怎麽做,希望殿下不要怪虞清自作主張。”

孟言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喜來形容了,他忙道:“我怎會怪你,你我如今本就是一起的,虞清,我真要好好謝謝你,為我謀劃的如此詳密。”

孟言說着揚聲要連晴把棋盤撤下去,換酒上來,說要和虞清喝一杯。虞清被他剛才一句“你我本就是一起的”鬧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剛挪過視線,卻見孟言正牢牢看着他,虞清面上一窘,斥道:“看什麽!”

孟言托着下巴,仍是盯着虞清不放,他嘆聲說:“這幾日忙的腳不沾地,每次和你見面也只聊了朝堂上的事,都沒空好好和你說話,今日細看下來,發現你比此前胖了一些,臉上終于有肉了。”

虞清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不是你每日吩咐廚房準備一桌子菜,讓連晴盯着我吃嗎,天天這樣的吃法,想不胖也難。”

“胖點好,你從前太瘦了,一點都不健康,大夫說了你體虛,就該好好養着,還為我費這些心思。”

孟言說着話,連晴已經将酒和幾碟佐酒的小食呈上來了,孟言替虞清斟酒,虞清道:“不算很費心思,況且你救我出宮,也是因為我能為你出謀劃策,身為你的謀士,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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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言擡頭看他,眼中有灼灼的深情,“我可不是只把你當做謀士的。”

虞清只當看不見他眼中的情意,端起酒杯,對孟言舉杯,“無論如何,我都要多謝你。”

兩人一齊飲盡杯中酒,虞清看着空杯,回味口中的酒香,“這酒應該是望江樓的黃藤酒吧?”

“不錯,你喝過?”孟言心中好奇,他想虞清這樣清雅的公子,不知道有沒有去三樓看過姑娘們跳舞。

虞清搖頭道:“沒有喝過,這種酒是近些年才出名的,我只是覺得味道奇特,而且你之前又去過那裏,故而猜測。”

“酒是好酒,就是緊俏,每次就釀三大壇,有錢都未必買的到,我攏共就得了這麽點,今日咱們兩人不醉不歸吧,累了這幾日,也是該歇歇了。”孟言說着,又給彼此滿上。

虞清是頭一回喝這種酒,酒香四溢,喝進嘴裏,絲毫不覺得辣,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甜,比宮裏的清酒還要好喝,不知不覺就多飲了幾杯,沒料到這酒味道雖美,後勁卻大的很,酒壺見底,虞清神思也開始混沌起來。

他酒量不算差,只是沒有防備,把黃藤酒也當成宮裏度數低的清酒喝,故而醉了。

看着虞清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撐着頭,半閉着眼撐在桌上搖搖欲墜的樣子,孟言傻了眼,他的不醉不歸說說而已,不曾想這個人這麽不經說。

孟言伸出手在虞清面前晃了晃,輕聲叫:“虞清,還能喝嗎?”

虞清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擡,大聲說:“滿上!”

孟言好奇去看,虞清眼睛依舊閉着,連姿勢都不換,孟言忍不住笑,将虞清擡起的那只手握住,壓下去放在桌上,笑道:“沒酒啦,喝不成了。”

“沒酒就去買,小氣兮兮。”虞清在夢裏道。

孟言幾乎要笑出聲,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醉酒後的虞清竟然這麽可愛,他湊近去看,虞清臉頰泛着醉紅,濃密的睫毛像羽毛一樣搭在下眼睑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他的嘴唇因為浸了酒的緣故,紅透濕潤,呼吸間還漫着甜甜的酒香,孟言看的呆住了,眼前似乎浮現出了曾經夢中那個讓他欲罷不能的妙人。

碎瓊居的小院子安安靜靜,只有夏蟲鳴叫的聲音,藤架上點着一盞小燈,将他們二人攏在燈光中,似乎獨成一小方天地,在蟲鳴聲中,孟言的心跳也越發明顯。

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行動往往淩駕于理智之上,等孟言回過神時,他已經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朝着虞清的唇附身過去。

在剛要接觸到的一瞬,虞清撐着頭的那只手終于脫力落下,虞清整個腦袋也随着失去支點而往桌上砸去。

電光火石間,孟言伸出手掌,托住了虞清的頭,虞清的頭落在他的手掌心,像一輪明月落在了雲彩裏。

孟言就那樣托着虞清的頭,彎腰吻住了他。

柔軟的唇瓣和夢中的觸感別無二致,卻更加真實,更加令人激動,彼此的呼吸緊緊交纏在一起,帶着酒香,也帶着霧隐香。

藤架上瘋長的扶蘇藤将月光遮了個嚴嚴實實,隔絕了月亮偷窺的目光,夏蟲也像是約好了般,突然在這一刻停止了鳴叫,靜谧的空氣中,有兩個此起彼伏的心跳聲,分不出進退。

孟言起身的時候,還有濃濃的不舍,他這樣趁人之危的舉動,是沖動,也是必然,他對虞清的心思早已變了樣,如今終于采撷到心中的果實,渾身血液都激動起來,他很想深入探究,可他終究還是存着理智的。

輕輕将虞清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孟言喚連晴為虞清準備醒酒湯,另把外袍拿來替虞清披上,連晴打算幫着将虞清扶進屋子,孟言制止她,手朝着虞清腰上一抄,将他打橫抱起,慢慢往屋子裏走。

虞清衣裳上的霧隐香氣随着行動的步伐擴散開來,淡淡的,聞着卻舒服的很,孟言低頭看着懷裏的人,虞清的睫毛還在細微抖動,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實在讓孟言暗自吸氣,默念道德經。

将人放到床上,孟言不敢再多留,囑咐連晴別打擾他,等他醒了再服侍他喝下醒酒湯,而後獨自回了淩煙閣。

孟言和連晴都走後,躺在床上的虞清緩緩睜開了眼,眼中神思迷茫,情緒不明。

他确實是醉了,也迷糊了,可是在手撐不住頭快要栽倒的那一瞬間,本能地清醒了過來,剛要起身換個姿勢趴下繼續睡,便覺得有人托住了他的頭,接着吻住了他的唇。

迷迷糊糊間,虞清的頭又昏又沉,根本來不及反應,待他明白過來孟言正在做什麽的時候,孟言已經将他牢牢抱住了,虞清沒有力氣去推開他,只一顆心不受控制跳動起來。

腦中有一萬個聲音在叫嚣,告訴他萬萬不可,卻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角落裏說,為何不可。

虞清被醉意牽引着,在這兩種聲音中來回拉扯,腦中僅存的一根弦在拉扯中,啪地斷了,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孟言的心跳,虔誠炙熱地回蕩在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

之後他如何被抱回來,如何被安置在床上,虞清都在迷糊中帶着清醒,最重要的時候沒有阻止,索性就由他去了。

虞清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唇,心裏想着,孟言也是孟家的人,還是那個人的兒子,那個人沒有心,那他生的兒子,可有心嗎?

許是見色起意,許是一時沖動,許是好奇無知,無論孟言是哪一種,虞清都不能接受。

他是被作踐過一次的人了,斷然不能再被作踐第二次。

就算孟言和皇上感情不深,可他們終歸是親生父子,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如何能和他們二人都惹上瓜葛。

虞清重新閉上眼,綿長的呼吸中,隐藏着一聲長長的嘆息。

萬籁俱寂的深夜,淳王府中最重要的兩個主子,一個伴随着醉酒後的頭疼囫囵睡去,一個雙手枕着頭,躺在淩煙閣正殿的屋頂上,瞪着眼睛看月亮,毫無睡意。

如水的月色将世間一切不為人知的心事全都包容進漆黑的夜幕中。

作者有話說:

今夜月色甚好,宜喝酒,宜親嘴,宜躺在屋頂想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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