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戰

孟言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醒了,他揉着眼睛敲響虞清的房門,問他驷水寨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虞清搖頭說沒有,孟言立時擔憂起來,“按說這個時辰薛同他們應該已經潛入進去了,不該沒有消息啊。”

虞清心裏也很是不安,他安撫孟言同時也安慰自己,“別擔心,沒有消息有時候不一定就是壞消息。”

孟言看着外頭即将破曉的天色,無法繼續入睡,為了緩解浮躁的情緒,他在院中練了一套拳,打出去的拳風還未收回,一個小兵慌慌張張跑進來禀報道:“報——報告淳王殿下,羌族又在城門下面叫陣了,督軍說要您出城迎戰。”

孟言神色一凜,忙進屋穿上盔甲,預備出去迎戰,薛同沒有消息傳回來,羌族卻這麽早就來叫陣,事情恐怕不太妙。虞清攔住他,擔憂道:“你早膳也未用,昨晚也沒能好好休息,此次将賊人擊退即可,切記不可戀戰,否則體力支撐不住。”

孟言握一握他的手,“放心,你繼續留心那邊的動靜,一有薛同的消息馬上去禀告太子。”

“我知道。”

孟言說罷急急點兵出城迎戰,天邊剛剛露出一點白,孟言的背影和周遭環境一起融在晨曦的薄霧中,虞清目送着他離去,心頭忽的一跳,他輕皺起眉,強壓下心中那越來越明顯的不安,對自己勸說道,一定不會有問題。

之後下屬送來的早膳,虞清也沒什麽胃口,但是想着可能又是一整天的忙碌,便囫囵喝了一碗白粥。

他原是想去問問永安侯和太子有沒有薛同小隊的消息,可是不知怎得竟然迷糊起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外頭日光溫和,虞清第一感覺便是臉上的面具被人動過了,他伸手摸着面具,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提前做了準備,即便有人趁着他昏睡解下面具,看見的也是毀了半張臉的醜陋面孔。

他揉着額頭坐起身,猜想大概是早上喝的白粥被人下了東西,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睡過去,可是為何藥效過去的這麽快,看這個天色,他睡過去不過一個時辰。

虞清推開院門走出去,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在院子門口遇到了昨日給孟言送水的下人,便随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那人道:“于先生怕是累着了,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呢。”

“你說什麽!”虞清心頭劇震,原來竟然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他抓住那人的衣領急道,“那淳王殿下昨日可勝了?”

“淳王殿下還在城外和羌族對戰,并未歸來啊。”那個下人被虞清震懾住,唯唯諾諾的回話。

虞清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血氣上湧,幾乎就要站不住,下人見他這幅駭人模樣,跌跌撞撞跑了,虞清于原地回過神來,猛地朝城牆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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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城的城牆很高,足足有一百來階,虞清昏迷初醒的虛弱身子一口氣跑了上去,竟然絲毫不覺得累,他雙手撐在城牆上朝外張望,孟言帶着三千多将士正在和羌族的人對戰。

孟言和将士們肉眼可見的虛弱,而羌族人卻精神抖擻,即便是這樣,孟言也撐着一口氣,沖鋒陷陣,将對方殺得節節後退,大梁的将士倒下一個又一個,孟言依舊立于馬背上,一柄長槍早已沾滿了鮮血,身上的铠甲也被血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不知道這些血,有多少是敵人的,又有多少是孟言自己的。

羌族人最終不敵而退,孟言帶着殘兵回到城門下,用力拍着城門,叫道:“開門!!”

半牆之高的城門卻紋絲不動,守城門的将士仿佛瞎了聾了,入定了似的,沒有一個人理他。孟言敲得累了,下馬坐在地上,拿衣袖擦一把臉上的汗,那副模樣,像刀子一樣,一點點割着虞清的血肉。

他不知道這十幾個時辰裏,孟言敲過所少次城門,但他知道,羌族的人肯定會在不久後去而複返,再和孟言一戰,如此反複,孟言撐不了多久了。

虞清胸中怒氣騰升,他沖到議事廳,沖到太子面前,質問道:“淳王已經戰了這麽久,他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為何不開城門讓他進來休整!”

太子被虞清的氣勢唬地一愣,剛轉過頭來,永安侯便在一旁輕描淡寫道:“羌族人并未撤退,貿然開城門,若是他們乘機攻進來該如何是好。”

“荒謬!淳王和将士們既然守在城門口,絕不可能讓羌族人攻進城來,侯爺将淳王殿下關在城外,不知道安的什麽心!”虞清雙拳緊握,恨不能直接給這二人一拳。

永安侯神色冷下來,面無表情道:“本侯也是為了崎城的百姓考慮,等淳王殿下擊退了敵軍,自然會放他們進來的。”

虞清的眼神降至冰點,從面具後面直直射過去,和永安侯的視線在空中交鋒,他從永安侯的眼中看到了幸災樂禍,便明白了,他們是想趁機要了孟言的性命,到時候回到京中,只道淳王殿下戰死沙場,自然不與他們相幹,不僅消滅一個政敵,還能獨攬這次的戰功,一箭雙雕,實在是陰險至極。

虞清知道指望他們救人是行不通了,便決定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轉身出去了。

他走後,太子試探着說:“要不,還是把城門打開吧,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的。”

永安侯橫過視線睥他一眼,“殿下,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您可不要動了不該動的恻隐之心。”

太子拽着手指,眉頭都快要皺到一起去了,他是說過要教訓教訓愛出風頭的淳王,可是并沒有說過要他性命,看着永安侯的神色,太子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虞清徑直來到城門口,猛地拔出守城将士的佩刀,一把橫在将士的脖子上,命令道:“立刻打開城門讓淳王等人進來!”

那名将士吓得不敢動彈,硬着脖子苦着臉解釋說:“于先生息怒,您殺了末将也沒用,沒有軍令,末将開了城門也是死罪,橫豎都是一死,于先生何必為難末将。”

虞清的刀又往那将士脖子上移了幾寸,一絲鮮血順着他的脖子流下來,其餘人也不敢上前,紛紛勸說,虞清看着那名将士害怕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終于還是收了刀,他将刀用力擲在地上,啞着聲音問:“難道你們想眼睜睜看着淳王殿下戰死在外面嗎!”

“末将也不願,只是沒有軍令,末将也無能為力啊,于先生還是去請了軍令來吧,只要有令,末将絕不耽誤半分時間。”

隔着城門,外頭又傳來厮殺聲,淩亂的馬蹄和兵器碰撞聲中,虞清一下就聽出了孟言的聲音,他在叫喊,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像是絕望的悲鳴,一聲聲敲在虞清的心上,虞清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着,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的無能,身為虞家的少将軍,居然不能在愛人絕望之際助他一臂之力,輕而易舉就被人藥倒,睡了十多個時辰,這麽久的時間,孟言每每敲門不開的時候,有沒有擡頭在城牆上尋找過自己的身影,當城牆上一個挂念他的人都沒有時,孟言又該多麽難過。

虞清想象不出,孟言是靠着什麽信念一直支撐到現在的。

淚水沿着臉龐,在面具後面肆意流淌,虞清失魂落魄往城牆根上走,他決定再上一次城牆,就算沒能力救孟言進來,他還可以下去陪他。

模糊的視線中,虞清恍惚看到太子從議事廳出來,在臺階前駐足,永安侯沒有跟在他身邊。

虞清快走幾步,一把拽住太子的手腕,将他往城牆臺階上拉,太子吓了一大跳,驚慌失措掙紮起來,虞清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直拽着太子上了城牆,即便永安侯在身後追過來,他也沒有一刻停留。

來到城牆上,虞清将太子按在城牆邊,讓他探出身子去看,遠處孟言帶着所剩不多的将士仍在厮殺,他被敵人砍了好幾刀,鮮血噴到他的臉上,可是孟言絲毫沒有後退。

明明隔得那麽高那麽遠,太子還是清楚的看到了孟言後背湧出的鮮血。

“那是你的大哥,他是為了救你們才從京城馬不停蹄趕過來的,來的第一天連熱茶都沒喝上一口就上了戰場,贏得了第一場勝戰,現在他被你關在城外十幾個時辰,精力早已耗盡,若不是念着城內的百姓,若不是念着城內的我們,他如何還能苦苦撐到現在,你要眼睜睜看着他倒在你面前嗎!”虞清一字一句地說,牢牢按着太子的背。

“殿下別聽他的,你若心軟,最終只會害了自己。”永安侯也追了上來,喘着氣說道。

太子愣愣看着城牆外,孟言再一次擊退了敵軍,自己卻也撐不住從馬上跌落下來,被旁邊的人架着一步步往城門處挪動,孟言後背的盔甲已經被打爛了,露出兩個長長的淌着血的傷口,他的臉也布滿血污,只餘一雙眼依舊明亮,将要行至城門處時,孟言擡頭看向了城牆上幾人的身影,他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

隔得太遠,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麽,虞清卻還是看出他的口型,他說的是:“二弟,開城門吧。”

太子也看出來了,他半個身子趴在城牆上,看着孟言說完那句話就倒了下去,這次若是羌族再來,孟言必死無疑。

“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您的皇長兄。”虞清早已放開了太子,此時忽然雙膝跪在太子面前,朝着太子深深磕了個頭。

太子驚得後退幾步,永安侯繼續勸着,“殿下,此處風大,還是早些下去吧。”

太子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倒在将士們懷中的孟言,雙手握拳,閉着眼道:“傳我命令,打開城門,迎淳王軍隊回城!”

“殿下!萬萬不可!”永安侯急得出聲呵斥。

太子叫嚷道:“那是我大哥!我平時雖然不喜他,難道真的要我眼睜睜看他去死嗎!他若死了,父皇怪罪下來,你我如何擔待得起!”

“多謝殿下。”虞清又磕了個頭,急急跑下去救人。

一陣風過,吹來戰場上的沙礫和血腥味,永安侯恨鐵不成鋼指着太子道:“殿下的婦人之仁,遲早會害了自己!你以為淳王日後會記得你的恩情嗎,他只會記得差點死在你手裏!”

“可他終究是我大哥。”太子丢下這樣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下城牆。

作者有話說:

我沒有忘記薛同小分隊,也沒有忘記遠在京城的誠王,別着急,一切正在慢慢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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