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淑妃

年節休沐期一過,皇上便頒發了兩道谕旨,一是安國公馮明德私通外敵、霍亂朝綱,實乃罪大惡極,着十日後于菜市口問斬;另一道是皇後馮氏德行有失,難當中宮之位,自請廢後,即日起廢除馮氏皇後之位,收回皇後的冊寶,着降為答應,幽禁靜心苑,無召不得出。

兩道聖旨一下,百官嘩然,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求情,只有幾個年紀大的禦史上表說皇上在位時間不長,卻接連廢後,實為不妥,望皇上三思,也被皇上駁了回去。

皇上沒有處置孟翊,他還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可是他在朝中的處境,明眼人一看便知。

孟翊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整日待在東宮,閉門不出,也不見客,早朝也常常告假,皇上眉宇間對他頗為惱怒,卻顧及着他的心情,沒有發落。

虞清在馮明德問斬的前一晚悄悄進了天牢。

從前風光無限位極人臣的安國公一朝淪為階下囚,身上穿的囚衣長年不見清洗,髒髒破舊,無人打理的頭發也亂糟糟的散在臉頰各處,乍看上去,老态龍鐘。

虞清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風,戴着兜帽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看着一門之隔裏面的馮明德,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虞将軍。

一想到虞将軍,虞清心中的悲痛便一點點蔓延開來,對眼前這個人的憎惡也随之而來,他從身後跟着的小滿手中接過紙筆扔進去,丢到馮明德面前,馮明德撥開眼前的頭發,擡頭茫然看着他,他被審了這麽久,再多的傲氣也消磨幹淨了。

瞧着眼前陌生的人,馮明德不解問:“什麽意思?”

虞清壓低聲音道:“将你過往的罪過全都細細寫下來,務必詳盡,我可保你死有全屍。”

馮明德不明所以,“該說的罪證在大理寺已說完了,不知你想聽什麽?”

“當年的虞家軍通敵謀逆案,信件如何僞造,邊防圖如何得來,細枝末節,全都一一寫清楚!”虞清冷冷道。

馮明德猛地擡頭,死死盯着虞清看,聲音中不免帶了些驚慌,“你是什麽人!”

“不用管我是什麽人,你寫就是了。”

馮明德戴着粗重的腳鐐走近幾步,依舊看不清虞清的臉,他卻聽出了虞清的聲音,指着他道:“你是淳王的軍師,不,你不是真正的軍師,你到底是什麽人!”

虞清沉默半晌,擡手緩緩摘下兜帽,擡起頭看向馮明德,視線相對的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了馮明德的恐懼,馮明德後退好幾步,難以置信道:“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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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仇未報,虞清怎麽敢死。”虞清逼視着馮明德,“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你在大理寺沒交代完的東西,現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馮明德搖着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當年虞從旸通敵叛國是事實,我有什麽可交代的,倒是你,居然和淳王裏應外合,欺君犯上,我要揭發你們!”

馮明德說着便嚷嚷起來,他身處死牢,周圍并沒有別的犯人,嚷嚷半天也沒有一個獄卒過來,他才察覺出不對勁來,看來虞清早已打點好一切,任憑他怎麽叫都不會有人理會。

虞清揚唇輕蔑一笑,“不必白費力氣了,國公爺還是趁早寫了吧,你的家人可還在宮外國公府被囚禁着,你若想安安心心地死去,就該識時務些。”

馮明德瞳孔倏地放大,撲過來抓住牢房的木門,激動道:“你想對他們做什麽!他們是無辜的!”

虞清冷下臉來,“他們無辜,那虞家上下百十口人難道就不無辜嗎!你當初迫害我虞家的時候,可有想過無辜二字!”

虞清眼中似有無數利劍,齊齊射向馮明德,馮明德被他周身的寒氣震懾地不敢再說話,他佝偻着背站着和虞清對峙,神色中已帶了懼怕。良久,馮明德終是敗下陣來,他顫顫巍巍走了兩步,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紙筆,垂着頭道:“當初那件事,并非我一人所為。”

虞清冷道:“我知道,你寫你的那部分。”

馮明德不再說話,趴在地上一筆一筆寫下了當年所犯下的罪惡,整整三頁紙,密密麻麻的,灼燒着虞清的眼睛,虞清甚至不敢細看,可他卻不得不看,每看一眼,都像是被人用刀一點點剜着皮肉。

就為了一己私欲,為了一朝的權利,便能紅口白牙,捏造事實,将滿門忠烈送下地獄。

虞清不忍再看,仔細收好這份供狀,重新戴上兜帽,準備離開之時,馮明德在他身後說:“你以為皇上是信了我們的證據嗎,他只是信了他心中的疑慮和忌憚。”

虞清沒有理他,轉身走了,小滿留下來,給馮明德灌下一碗啞藥,今晚的事他縱使想說出去,也是不能了,明日一早他便要被送往菜市口,沒人有耐心去聽一個死囚的咿咿呀呀。

皇後被廢後,後宮一下子寂靜下來,衆位嫔妃沒了主子,一時倒是不适應起來,只是不過須臾,不适應便轉化成了謀劃,畢竟後位空懸,紅了所有人的眼。

但再怎麽眼紅,如今後宮的娘娘們也翻不出什麽大的浪花,要麽就是入宮時間短的新人,要麽就是從前被皇後壓得死死的舊人,剩下的便是早已無寵的老人。

皇上如今身體比不得從前,這些人裏沒有特別寵愛的,似乎也并沒有起再立後的心思。

孟言在一個午後進宮去了玉藻宮給淑妃請安,初春時節,宜人的好天氣,太陽明晃晃挂在天上,照的人暖洋洋的,淑妃不出意外在小佛堂念經,孟言去了,先給佛祖施了個禮,才對着淑妃行禮請安,“淑娘娘安好,我是特來給淑娘娘道喜的。”

淑妃懶懶睜開眼睛,淡淡問:“喜從何來?”

孟言笑道:“永萱妹妹在清淨庵誕下一個男孩,淑娘娘要做祖母了,豈不是大喜。”

“啪嗒”一聲,淑妃手中的珠串應聲而斷,佛珠掉在地上,四下彈開,淑妃臉上驚恐未定,喝道:“佛祖面前,你胡說八道什麽!”

孟言撿起腳邊的幾粒佛珠,“佛祖面前自然不敢诳語,永萱妹妹當初離京修行是什麽情景淑娘娘明白,永萱妹妹沒有別的願望,就是求着我說要我保下她的孩子,我于心不忍,便照做了,事情是我一手安排的,之後也都是我的人在照顧她,這件事沒有走漏一點風聲,如今孩子正在淳王府歇午覺,若是淑娘娘不信,下回進宮,我讓吳氏抱着他一起來給您請安。”

“別說了!”淑妃打斷他,眼神閃躲,“這些都與我無關。”

“淑娘娘疼愛永萱,怎會不喜歡她的孩子,這個孩子永萱是不能養在身邊的,便做主過繼到我名下了,等過兩年永萱回京,也能時常相見,淑娘娘也可享受天倫之樂。”

“你想說什麽。”淑妃淩厲的眼神看向孟言,人也從蒲團上站起來。

孟言扶着她,走到小佛堂的偏殿坐下,道:“既然過繼到我名下,我有的一切必然都是他的,我已和永萱妹妹保證過,此生只有他一個兒子。”

孟言窺一眼淑妃的神色,繼續說:“從前你是心灰意冷一直避世所以才被父皇冷落下來的,其實以淑娘娘的風姿,若是有心,又怎會讓馮氏一個人得意那麽久,如今縱觀整個後宮,淑娘娘位份最高,皇後沒了,淑娘娘就該出來主持大局才是。”

“我沒有興趣。”淑妃不屑道。

孟言收起笑容,“淑娘娘不為自己,也要為永萱想想,為景止想想,景止現在和我是一體的,自然我是什麽結局,他就是什麽結局。”

淑妃神色松動,擡眸問孟言,“那孩子……叫景止?”

“名叫孟夕,字景止。”孟言想了想沉聲道,“我會好好教導他治國之道。”

“放肆!”淑妃斥責,“一個下賤侍衛的孽種,怎能混淆皇室血脈。”

孟言笑了,“景止是永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永萱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景止又怎麽算是混淆了皇室血脈。淑娘娘好好考慮一下吧,春日幹燥,父皇咳疾又犯了,淑娘娘也該去看望看望才是,我就先走了。”

孟言并沒有得到淑妃的準話便告辭離開,但他确信淑妃一定會和他合作,不看在別的,就看在景止的份上,她也無法将自己摘出去。

她當初是失了兒子才心灰意冷的,如今有了嫡親孫子,她又怎會坐視不理。

正如孟言所說,他和景止的命運已經綁在了一塊兒,孟言贏了,景止就贏了。

馬車等在宮門口,虞清安靜坐在車裏,孟言上去的時候,虞清正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孟言坐到他身邊,笑着問:“等很久了嗎?”

虞清搖搖頭,“和淑妃談的如何了?”

“應該沒有大問題,她沒有兒子,我沒有母妃,我們其實早該合作了。”孟言把頭枕在虞清腿上,長籲一口氣,“真累。”

虞清望着窗外,淡淡道:“現在就覺得累,以後只會更累。”

“虞清。”孟言拉過他的手,看着他道,“到時候我一定要讓你親自把供狀送到皇上面前,要他親口說,虞将軍無罪。”

虞清摸摸他的頭,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倒是真想看看,到時候孟元會是什麽表情。

馬車在長街上行駛起來,路過一間書屋的時候停了下來,虞清之前在這裏定了一批書,順路正好拿回去。

孟言歪在墊子上閉目養神,虞清戴上帷帽,下了馬車去書屋裏頭挑書,小滿跟在後面服侍,挑了高高一摞書,出門的時候,遠處嬉嬉鬧鬧跑來一群小孩子,推搡打鬧間就撞上了虞清,虞清被撞得一個踉跄,小滿懷裏的書也掉了一地。

帷帽被風吹起,歪向一邊,虞清忙伸手将帽子扶正。

小滿還在訓斥那群小孩,虞清心中莫名湧起一絲不好的感覺,他制止小滿,扶着帷帽匆匆上了馬車。

孟言掀開簾子問他怎麽了,虞清搖搖頭,不再多做逗留,小滿趕着馬車朝淳王府去。

書店對面的茶樓二樓,一間雅座的窗戶邊上站着兩個人,将剛才的一幕全看在了眼裏。

孟承問身旁的桃枝,“看清楚了嗎?”

桃枝屏氣凝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聲回禀,“奴婢看清楚了,确實是陛下的第一任皇後,虞家獨子虞清。”

作者有話說:

越來越晚了嗚嗚嗚,特別對不起。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更新的周期紊亂了,從明天起,恢複每周一三五七的更新周期,時間就晚上十點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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