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蛇信
桃枝是從王府開始就伺候慧貴妃的人,對虞清也比其他人要熟悉的多,所以只是長街上的驚鴻一瞥,她便認出了那個戴着帷帽和淳王同乘一輛車的人正是虞清。
這麽多年過去,虞清的面容并沒有什麽變化,雖然比初嫁入齊王府時少了些少年氣,但是依舊好看,好看的惹眼。
孟承一開始着暗探查淳王府住着的謀士,暗探查探許久,只查到了謀士身邊伺候的下人,有人市上買的,也有宮裏頭出去的,宮裏頭出去的宮人便是臉上有疤痕的忍冬。
孟承對宮人沒什麽印象,聽暗探說這個忍冬出宮前是伺候蓉妃的,孟承思慮片刻,讓桃枝去宮裏着重查忍冬,這一查,便查出來忍冬最早是伺候重華宮主子的。
孟承坐在偏殿的紫檀桌後,端着一杯酒,斜斜靠在椅背上,笑道:“有意思。”
如此有意思的事,怎麽可能不繼續深究呢,于是他被解除禁足令後的第二天,剛好得知淳王要出門,便開始守株待兔。
當那一抹天青色人影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孟承隐約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他當時還太小,心裏頭又看不上虞清這樣嫁于他人的男妻,沒有多接觸,所以認不真切。
桃枝言語中沒有任何猶豫,“奴婢看清楚了,确實是陛下第一任皇後,虞家的獨子虞清。”
孟承将手中的執扇“啪”地打開,遮也遮不住臉上窺破隐秘事情的詭笑,他道:“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大哥膽子真大,從前我竟小瞧他了。”
桃枝心中惶恐,忙問:“是不是要禀告陛下?”
孟承搖搖頭,“他都敢把人從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帶出宮,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我這樣跑去禀告,到時候父皇什麽也搜不到,我反而落個構陷兄長的罪名。”
孟承想了想,合上扇子,笑道:“看他們親密無間的模樣,可真是羨煞旁人,大哥這些年過于順風順水了,要讓他嘗嘗苦頭才好。”
“之前被大哥趕出來的房氏找到了嗎?”
桃枝回道:“找到了,三七正看着呢。”
“很好。”孟承道,“尋個時間把那個叫忍冬的帶出來,讓她和房氏見個面,房氏該怎麽說不必我教你吧。”
“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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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一黨衰頹後,皇上還是将孟承解了禁足,只是沒有再給他安排什麽重要的職務,只丢了幾個尋常的差事給他做,孟承做的很好,得了皇上一句不輕不重的誇贊。
太師雖然着急,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太子失勢,朝中重要部門都被孟言把持着,一向只尊皇命的丞相因為和孟言有一層姻親,就算不會明面上支持孟言,但也絕不是孟承可以拉攏的對象。
而一直是孟言弱勢的軍方,如今也算不得弱了,後宮淑妃複寵,太師冷眼瞧着,淑妃和孟言似乎走的很近。淑妃的父親雖然遠在閩州,但他手裏可是有十萬閩城軍,也是不容小觑的。
孟言成了三位皇子中的一枝獨秀。
孟承下朝時特意前來親近,供着手寒暄,“被禁足這麽久,過年也沒能去大哥府上拜見,還望大哥見諒。”
孟言和他虛與委蛇久了,也學會了面不改色,他亦笑道:“怎會,我原本還想着去看看你和弟妹,可是王府大門緊閉着,不讓人進去,這段時間還好吧?”
“托大哥的福,府上一切都好,大哥得空來坐坐,寄雲自己做的桂花釀很香呢。”
“一定一定。”
兩人說着話,兵部侍郎沈尋在一旁似有事要和孟言商議,孟承便先告辭了。行至宮門口回首望去,孟言和沈尋站在一起議事,旁邊還多了個戶部尚書秦衡。
兵部從前可是孟承手中的利劍,一朝被孟言奪去,他心中憋悶,陰鸷的眼神看了幾人一眼,轉身走了。
孟言回府的時候,虞清在臨摹崔白的《雙喜圖》,看見孟言回來,讓連晴通知廚房擺膳。
孟言淨了手道:“把景止抱過來和我們一同用膳吧。”
虞清擱下手中的筆,“他還這麽小,怎麽用膳。”
孟言貼上去,笑得讨好,“讓他多過來走動走動,也能和你親近些。”
虞清不置可否,孟言這樣子當真是準備只要這一個孩子的。
虞清心情複雜,他自然是不願孟言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可是一想到孟言沒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又覺得過意不去。另有一層,他不知道以後孟言會不會後悔。
他們現在耳鬓厮磨缱绻情深,孟言當然顧不了那麽多,以後等他真的坐上了那把龍椅,他會不會後悔。
只是這些話,虞清并不會問出口,他輕嘆一聲,看着乳母将景止抱進了屋子。
景止小小的,整個身子都裹在毛毯中,只露出胖乎乎的小臉。下午睡得足,此時正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看。
虞清湊過去看,他從未見過這麽小的孩子,新奇的很,拿一根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戳戳景止的臉蛋,景止便看向他,忽而笑起來,兩眼彎彎,可愛極了。
孟言笑着逗他,“你看,他喜歡你。”
乳母在一旁附和,“世子定是瞧着公子生的好看,奴婢們每次要逗好久世子才肯笑呢。”
孟言摸摸景止的臉,“小小年紀就知道喜歡好看的。”
虞清一見景止笑了,眼角眉梢都透着歡喜,忙吩咐連晴給景止準備牛乳湯,乳母笑道:“世子還小,吃不了這些,公子若是喜歡可以抱一抱他。”
虞清一時愣了,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孟言從乳母手中接過景止,遞到虞清懷裏。
從來運籌帷幄冷靜穩重的虞清突然慌了神似的,不敢伸手去接這個小小的生命,孟言又往他面前遞了遞,小景止伸出手來,朝着虞清胡亂地揮,虞清便僵硬着接過他,攤在手臂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景止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衣襟,小孩子手勁大,拽的死死的,虞清不覺就笑起來。
傍晚的天色已暗,又因着虞清的這個笑容重新亮起來。
連晴都不由得看呆了,她一直知道自家公子好看,卻從沒見過他笑得這麽溫柔,平日對着孟言,溫柔中也總有一份矜持。
孟言瞧着眼前的景象,覺得一切都值得了,他算計誰都算不了什麽,他只要能和虞清永遠在一起。
景止玩了一會兒,就被乳母抱下去喂奶了,虞清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中,眼角挂着笑意。孟言看着高興,晚飯都能多吃幾碗,他道:“趁你開心,不如再跟你說一件開心事。”
“何事?”虞清慢悠悠喝着湯。
“今日早朝,父皇又斥責太子了。”
虞清微微皺眉,“這是第幾回了?”
“記不清了,總有兩三回了吧,如今我這位二弟做什麽父皇都看不順眼,不知道還留着他這個位子做什麽。”
“他才處置了安國公和皇後,不會這麽快處置太子的,畢竟太子并沒有參與其中,他要堵住悠悠之口。但是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出了這樣的事,再看着太子殿下又怎會順眼,廢太子是遲早的事,我們只管耐心等待就是了,這個檔口沒有必要沖上去。”
“我知道。”孟言給虞清添了一碗百合羹,“不知道孟承會有什麽動作,還是讓顏如玉姑娘多留意留意,這些年從她手中送到王公貴族家的小妾也不少,給那些大人吹吹枕邊風,總能探聽點消息。”
“好。”
二人吃完飯,孟言去書房和沈尋商議兵部內部改革的事宜,虞清就想約着顏如玉見一面,他讓忍冬去通知顏如玉,四下卻沒看到忍冬,便問連晴,“忍冬呢?”
“忍冬姐姐下午說有點事出去了。”連晴道。
虞清知道忍冬偶爾會幫着宮裏昔日的小姐妹在宮外買些胭脂水粉,大約又是出去辦這些事了,便沒有在意。
而忍冬此時正坐在城西的一個茶樓二樓的雅座,對面坐着一個精明女婢,忍冬認得她,是誠王的貼身婢女桃枝。
在她們面前站着一個落魄婦人,是去年被趕出淳王府的侍妾,房氏。
忍冬剛聽完房氏一席話,雙手把衣裳拽的死緊,臉上震驚錯愕,她不敢相信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房氏弱不禁風拿帕子擦拭着臉頰的淚痕,抽泣道:“我已經和淳王府再無關系了,何必要欺騙姑娘,當初确實是王爺身邊的玉芙要我往點心裏摻那些東西的,我還以為是王爺興起,想來我屋子過夜,沒想到苦等了一夜,一早竟被趕了出去,我一個清白女兒身,平白攤上這樣的罪名,何其無辜啊!”
說着說着又哭起來,忍冬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起那晚因為這碟糕點,孟言和虞清發生了什麽事,又想起孟言對虞清的說辭,一顆心漸漸升起寒意。
“王爺……為何如此?”忍冬問。
孟承從屏風後頭款步走出,揮着執扇,道:“為何如此?自然是垂涎你家公子的美貌。”
忍冬唬了一跳,站起身行禮,孟承免了她的禮,使了個眼色讓房氏下去了,看到忍冬臉都白了,卻還在試圖遮掩,“誠王殿下說什麽,奴婢聽不明白。”
“住在我大哥府中的謀士是虞清,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孟承悠哉坐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忍冬大驚失色,卻故作鎮定,“誠王殿下說笑了,奴婢從前是伺候過先皇後,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如何還能住到淳王府中。”
“你家公子手邊是不是有一只黑玉雕成的小黑貓?那是當年出宮,我陪着大哥買的,他買來送給誰,我自然知道的。”
忍冬怔在當場,虞清确實有一個小小的黑玉小貓,那東西不值什麽錢,虞清卻看得很重,收在抽屜最裏面,還囑咐忍冬千萬別弄丢了。
忍冬知道那是孟言送給他的,可她不知道,孟承居然也知情。
原來孟言根本沒有好好保守虞清的秘密。
忍冬突然有些惱,她看向孟承,“殿下為何和奴婢說這些,主子們的事,做奴婢的不敢過問。”
孟承收了扇,看向忍冬,“我從前只當大哥一時興起玩玩而已,可這些年冷眼看下來,他也玩的太過火了點,大哥還常常和我炫耀,說父皇的人玩起來就是不一樣。”
“別說了!”忍冬牙齒死死咬着嘴唇,嘴唇都咬的發白了,身體因為最後一句話止不住地發抖,她緊握着拳頭,聲音都帶上了顫抖,“淳王殿下和公子只是合作關系,誠王殿下不可胡亂揣測。”
孟承笑了,“是不是合作關系,你最清楚。”孟承說着湊近忍冬,“父皇當初說過,我們三兄弟中,大哥性子最肖他,虞公子在父皇那兒受的苦,難道還要在大哥身上再受一回嗎?我都替虞公子覺得可憐,再怎麽樣當初立後時,我也是跪在地上叫過一聲母後的。”
他是笑着說的,忍冬卻覺得後背有無數根針同時紮下來,紮的遍體生寒。
她在王府見過孟言和虞清的膩歪模樣,心中本就不忿,可一直不敢言說,竟不知道原來孟言也是靠着算計虞清才得手的,那他騙了他這一次,會不會騙第二次。
忍冬只想虞清能好好活着,他要和誰在一起都可以,獨獨不能再是孟家的人。
“誠王殿下……是什麽意思?”忍冬咬着牙問。
孟承道:“想要和忍冬姑娘合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