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鹹魚的第二十二天

第二天早上,春生和遲生頭頸相依睡得正香,桂英就過來叫起。姐妹倆經常同床而眠,衆人都習慣了。

新雨正帶着丫鬟們擺早膳,洗漱好的兩姐妹就帶着困意落座,昨晚宴會開的太晚了!

遲生迷迷糊糊拿起筷子,就聽春生問:“天冬黑豆粥呢?”

“嗯?”遲生醒過神來,這不是她每日要吃的藥膳嘛~

“大姑娘,這幾日大宴,竈上忙碌,二姑娘的藥膳還炖着呢。我想着兩位姑娘還要去演武場,先把其他早膳端過來,新芽等在廚房,算着時辰,快回來了。”

這番解釋有理有據,春生也不是愛為難人的性子,只是有昨天的前車之鑒,春生精神高度緊張,生怕妹妹在自己沒看到的地方受欺負,不悅道:“宴會是大廚房的事,小廚房的人呢?再忙也不能缺了我們啊?”

這話太有道理,以至于新雨唇角翕動幾下,沒想出合适的理由。

春生本是順嘴一問,看新雨的樣子明顯裏面還有事情,佯怒變舊獨成了真生氣,喝道:“怎麽回事兒!”

“大姑娘容禀,小廚房最近供大人、世女和兩位姑娘的膳食,人手有些緊張……”

春生不耐煩聽這些鋪墊,筷子往桌上一拍:“直說!”

“爐子上還炖着世女的養生湯。”新雨解釋道,“快了,快了,我離開小廚房的時候,天冬黑米粥已經滾開一次了,再有一刻鐘就該送過來了。已經叮囑過小廚房,不許再有下次。”

“既然如此,你直說就是,扭扭捏捏,想什麽呢?”春生不悅,她的侍女,她希望都是爽利幹練的姑娘。

新雨不知怎樣解釋自己的小心思,新芽也回來得恰到好處,把粥擺在遲生面前,替她解圍。

遲生攪動着粥品,笑道:“阿姐沒懂,我卻看明白了。這幾個丫頭是維護母親,生怕我們和母親起嫌隙呢。”

春生還沒答話,幾個丫頭吓得束手肅立,不敢發一言。但凡二姑娘口稱“阿姐、姐姐”,必然是真生氣了。

“什麽意思?”

“這還不明白嗎?母親身體不好,需要湯品滋補,只是以往她旅居在外,回來東院又自帶小廚房,不像這次什麽都碰到一起,導致人手炭爐不足。充裕的時候自然什麽都好,少的時候就要排個位次。祖母排第一是不用說的,她老人家勤政,這會兒早軍營裏去了。母親排第二也是理所應當,只是……”

遲生似笑非笑得看着幾個侍女:“只是你們怎麽會以為,這點小事會另母女起嫌隙?”

遲生一撫掌,自問自答:“因為我才生了重病,祖母憐惜,吩咐全家緊着我來。按理,我該讓母親;論情,母親該遷就我。”

春生也嚴肅起來,問道:“孝敬母親,是我們該做的,你們如此小心翼翼,是說我們沒有孝心嗎?”

新雨、新芽噗通一聲跪倒,不敢辯駁。

“也是奇怪,母親并不常在家裏,桂英和我剖白過母親的不易,新雨新芽又如此回護母親,你們可是我們姐妹最倚重的人,也不是母親院子裏出來的,為什麽?”

沒有舊主的情分,又不是直屬上司,這樣忠心,顯得很奇怪啊。

桂英走到新雨新芽身邊,行禮,跪下,“大姑娘、二姑娘明鑒,不是我等心懷二心,實在是世女對我等恩同再造。”

“我們一家原是奴隸出生,二姑娘以前問我,為什麽如此穩重,天生不愛嬉笑。不是的,我不是不愛笑,是不敢笑,因為我們一家祖傳的牙齒白皙整齊。”桂英咧嘴,露出個難看的笑容,的确滿口白牙,堪比上輩子看過的牙膏廣告。

“因為牙齒好,貴人們的義齒都是從我們口中拔,硬拔。拔牙之後就只能吃軟爛的東西,而通常奴隸是吃不到的。我的祖父死于拔牙後高燒,兩個伯父、三個姑母因為不能吃到足夠的食物餓死。母親生下我之後,總讓我啃硬木棍,盼着能把牙齒啃歪了。父親帶着我們一家逃出來的時候,我哥哥已經死了,因為他對着土司家的小女兒露出笑容。”

“後來國公大人帶兵平了那不尊王化的土司,世女與各族簽訂了放奴協定。我等奴隸若是願意入大齊戶籍,自動脫離奴隸身份,各部族不得阻攔。”

桂英沉重的故事剛落下帷幕,新雨又磕頭道:“我是城郊的佃農,家裏十一個兄弟姊妹,我排行第四,已經是第四個女兒了。原本爹娘是想溺死我的,恰逢世女主持分田,女子也能分一半田畝。出嫁之後,名下田産可以和夫家所在的村子置換,也可以繼續保留在名下。還有國公大人和世女都是女子,府中伺候的人需要能幹女子,所以,我才從尿桶裏活了下來。”

新芽跟着叩首,“我是流民,家人死絕,入府最初在花園做灑掃丫頭。有次,我把樹葉倒在湖邊賞景的世女身上。世女沒有怪罪我,只清理幹淨就走了。後來我才知道,世女身上的缂絲衣裳挂線了,一件衣裳,能在災年買十個我。”

遲生都氣笑了,“難道我對你們不如母親仁慈?”

“二姑娘仁善,我等萬死難報。”

“遲生,別生氣,兩邊都是恩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她們自然希望雙方和睦。”春生勸慰道:“我們和母親不會有分歧争執的一天,你們的擔憂不過多餘,下次遇到事情直接明說,不要自作主張。難道你一個丫頭的見識,能比我強、比母親強、比祖母強?”

桂英、新雨、新芽立刻叩首:“我等是姑娘的奴婢,唯姑娘馬首是瞻,不敢有私心。”

“若有背主者,人人得以誅之!”桂英更是語氣森寒得立下這等誓言。

“好了,好了,粥都要冷了,先吃飯。這裏不用伺候,你們也下去吃飯吧。”遲生擺擺手,表示今天的鬧劇到此為止。

幾人平常也是不全程服侍早飯的,聽話退了下去。

房間裏只剩姐妹二人,遲生才道:“你是繼承人,母親年輕,若再有弟弟……”

“我今年七歲了,母親還沒懷孕,若是這麽大的年齡差距,再讓個只憑胯/下多二兩肉的家夥奪了權位,也是活該。”春生倒是看得開。

“嗯,我也覺得,女子之身在與雲南是優勢。祖母、母親打下的基礎,像新雨這樣本該溺死的女子,會拼命擁護你的。”遲生笑答。

“也不一定是我,你以後肯定也要管人管事。”

“別了,不是說我們十歲就要去進京去讀書。你會回來做世女,我多半會在京城謀個一官半職,說不定還有機會還能外放呢。咱們府裏出去的黃大人,已經憑女子之身做了刑部郎中,我沒道理不行。”

“我倒想全天下四處走走看看,遇到匪寨順手剿了,若是能去東北見識萬裏冰原,去西北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騎馬奔馳……”

“我也想啊……”春生捧大臉,陷入對祖國大好河山的想象中。

“唉!”回過神來的兩人,同時發出嘆息,這些美夢,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實現。

春生很快回歸現實,“今天鬧這出,說明在別人看來,我們和母親關系不怎麽好,以後要注意。桂英她們沒壞心還好,不能讓外人鑽空子了。”

“說的是,還要抓緊培養自己人的忠心。”

“沒錯,不是要他們愚忠不辨是非,可下次遇到這種事,先打個招呼總是要的。說到底還是教得不夠,沒讓他們放開顧慮,事事禀告。”遲生沉思,“我覺得那個叫林成胥的就很不錯,腦子靈活,又有分寸,等他過了基本考核,把他朝這方面培養,你看怎麽樣?”

“随你。”春生倒是不怎麽看重林成胥,他的武藝相當一般,“你還挑了好幾個奇奇怪怪的,想用在什麽地方。”

遲生露出狼外婆一般的表情,“術業有專攻,護衛你幫我訓,其他人才,我來安排。”

那些“奇才”,都是遲生精心培育的韭菜,日後是鹹魚躺,還是勞碌命,只看人才儲備多不多。

此事也給了遲生一個教訓,看人不能有偏見。不要看到世女夫妻感情失敗,就斷言她是個失敗的人。這麽多人支持她、擁護她,證明她非常出色的履行了世女的職責。

既然母親不是一個僅憑身份嚣張的戀愛腦,那遲生就更放心她做任何決定了。

遲生只是遺憾,這對夫妻仿佛打定主意盡量不見面,世女在國公府的日子,白大人連着兩個休沐日沒回來了,美其名曰:國公壽宴在即,公務繁忙。

誰會在這個時候給安國公府找不痛快呢?

遲生的腹诽很快有了答案,真有。

晉寧州那邊傳來消息,有山瑤族孤女狀告族中趁他父親去世,逼死她的母親,又借口她是年幼孤女,霸占她父親留下的家業。她告到縣裏,此地縣令是土司兼任,殺了她的伴當仆從,她歷經千辛萬苦才逃到晉寧,聽說白大人的青天之名,特來伸冤。

殺人、奪財、孤女、邊民、官官相護……這麽多熱門元素合在一起,整個晉寧州都炸開了。又因近日安國公壽宴,許多客人遠道而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太多了,整個雲南都在讨論這個案子。

遲生聽說之後,非常好奇,原來父親在這個家之外,已經有了讓人千裏投奔的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書簽”收藏某一章節,而是“文章主頁收藏”整篇文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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