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書
沈霁很快就意識到, 比讓她看上萬卷書更可怕的事實,那就是她家并沒有這麽多書。沒有書就需要去買書,而一卷書價值數百文, 那些孤本、珍本就更少見, 有價難求,所以上萬卷書不得将她們家的家底掏空?!
看書可以, 将她們家的家底掏空, 這可就不能忍了!
于是沈霁将目光投到了李雲杳的身上,她問:“你看過那麽多書, 家裏的書一定很多吧?”
婚後讓李雲杳将家裏的書都搬過來,她就能“白嫖”了, 美滋滋!
李雲杳看她的反應就知道她跟自己有着同樣的想法,于是道:“我都是借閱的,看完之後,有些疑惑之處得到了解答,我便将書還回去。有錢買紙的時候, 我會将借來的書抄錄一份留存,以便随時能翻閱。”
沈霁震驚:“所以你‘白嫖’了別人多年的書?”
“什麽‘白嫖’?我這叫知識薪火的傳遞者。”
沈霁:“……”
把“白嫖”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清新脫俗,也是沒誰了!
不過, 她學到了。
沈霁說:“說到藏書,那還得數窦家、張家及田家最多。”
常年跟在閻舒身邊, 沈霁雖然不愛讀書, 可對一些人和事也還是頗為了解的, 就比如說五代時期的藏書家窦禹鈞, 及有“文儒領袖”之稱的張昭、田敏, 這三人都有搜集書籍的愛好, 號稱“家藏萬卷”, 藏書量豐富得令人眼饞。
窦禹鈞一開始建了四十個書房,買了上千卷書回來給自己的五個兒子讀書之用。後來兒子成材了,他就在自家宅子南邊建義塾,讓當時想讀書卻因為貧窮而讀不起書的人可以到義塾聽學,為此他還将搜集到的數萬卷書都放進義塾裏,供聽學的人自由借閱。
而在他的大力培養之下,他的五個兒子都中了進士,人稱“窦氏五龍”“五子登科”。①
他的長子是窦儀,——沈霁之所以記住了他,是因為他曾經間接打臉了當朝宰相趙平。
事情是這樣的,趙老大立國之後,想給自己弄一個史無前例又好聽的年號,然後趙平就出主意說:“就‘乾德’吧,出自《易經》,寓意新朝代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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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大也是個沒啥文化的粗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就用了這個年號。
用了這麽久,趙老大跟一幹大臣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直到乾德三年,趙老大滅了蜀國後,抓了不少宮女進宮。然後某天趙老大到處閑逛時發現這個原蜀國的宮女所用的鏡子後刻着“乾德四年”的字樣,他就十分郁悶,這才是乾德三年,哪兒來的乾德四年造的鏡子?
沒文化的宰相趙平回答不上來,趙老大就想到了文化人、翰林學士陶谷跟窦儀。他把二人喊來後,讓他們解答。
窦儀就說:“前蜀用過乾德這個年號,所以這應該是那時候造的。”
這個前蜀并非趙老大滅掉的蜀國,而是四五十年前王建建立的政權,因為王建的兒子王衍太敗家,前蜀才建立十八年就被李存勖滅了。
“乾德”這個年號被王衍用了七年。
趙老大一聽,好家夥,都用了七年的年號,趙平這沒文化的竟然跟他說是沒人用過的年號?
因這件事,他生出了感慨,覺得治理天下還是得用文化人才行。
然而還沒等他重用窦儀,後者在第二年就病逝了,這令他十分遺憾。②
窦儀的二弟窦俨死的比他還早,還活着并且在朝為官的就只有三弟窦偁、五弟窦僖。
沈霁道:“窦家如今稍微出息的只有窦偁,他如今在西京洛陽當判官,這數萬卷藏書,只怕也是被分散在窦氏各子的家裏了。”
李雲杳瞥了她一眼:“窦氏五龍五子登科,在你的口中卻成了‘稍微有出息’,你好大的口氣。”
沈霁悻悻地閉嘴。
過了會兒,李雲杳忍不住問:“那兩位‘文儒領袖’呢?”
沈霁傲嬌地扭過頭去,一副對愛搭不理的模樣。
李雲杳知道剛才的話惹惱了沈霁,雖然知道自己說的是實話,可是為了那數萬卷藏書,她忍了。
輕輕拉着沈霁的衣袖,扯了扯:“沈郎,妾知道錯了,你別跟妾一般見識嘛!”
沈霁:“……”
隔夜飯都得被催吐出來了。
“你哪裏是真知道錯了,你分明就是為了張家和田家的藏書,才假裝認錯!”
李雲杳道:“論跡不論心,不管我的目的是什麽,我此時此刻都是真心地道歉的,不是嗎?”
沈霁牙疼,她發現不讀書還真的吵架都吵不過人!
可惡,她也要讀書,多讀點書,以後跟李雲杳吵架了,就引經據典,罵的她無法反駁!
沈霁道:“陳國公張昭你應該有所耳聞。”
李雲杳自然是知道這位“撰史”大佬的,從《莊宗實錄》,即關于李存勖的史書,到《明宗實錄》《唐書》《周祖實錄》等五代的史書編撰都有他的份。
他編撰的數百卷史書都在史館裏收藏着,而除了這些史書,他個人也有不少著作,加上收藏的萬卷書,都藏在了家中的“書樓”中。
只可惜,他今年正月的時候便病逝了,張家至今都在閉門治喪。等他的兩個兒子守完孝,他們遲早要分家,這些藏書的命運不免令人牽挂。
沈霁道:“他雖然已經病逝,可藏書還在。改日我們可以登門‘白嫖’,咳,不是,借閱。”
李雲杳早有此念頭,然而李家跟張家素無交情,她又是女子之身,不好貿然登門借書。
突然,沈霁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狐疑地問她:“我怎麽記得吳家的藏書也很多?”
李雲杳語氣裏滿是遺憾:“嗯,聚書萬卷。”
沈霁酸道:“那你怎麽不去吳家借書?”
說到這個,李雲杳便想起正是沈霁的出現破壞了自己白嫖,不是,借書計劃,她翻個白眼,道:“在你問我這句話之前,先想想是誰惹怒了吳三郎。”
沈霁:“我?”
“嗯哼。”
“我惹怒他,跟你借書并不沖突啊,他不是你情郎嗎?你別說借書,叫他把家裏的書都搬給你,他也不帶猶豫的吧?除非他像我說的那樣并不珍惜你,只是因為自家落魄了,才回頭找你的。”
沉着冷靜如李雲杳,每每被沈霁如此冤枉時,總忍不住火冒三丈。她懶得再跟沈霁多說半句,轉身就走。
沈霁不明白她為什麽生氣,只當是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見她走,便跟上去:“哎,田家的書你不想知道了?”
“滾。”李雲杳冷淡道。
沈霁笑嘻嘻地火上澆油:“他們還說你娴靜謹慎,說這種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李雲杳身形一頓,回頭陰恻恻地看着她:“你若想悔婚可以趁現在,否則……”
婚後定叫你知道什麽叫“魔鬼教學”!
沈霁被她盯得心裏發毛,但嘴上依舊十分倔強:“你當我是吳老三那樣言而無信、嫌貧愛富的人呢?老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不悔婚就不悔婚。”
李雲杳回到家就将原先制定的教學計劃給撕了,重新制定了一份更為嚴苛的教導方案。
跟李雲杳分別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呂念川那裏的沈霁忽然打了個寒顫。
“霁兒這是怎麽了?”呂念川發現她的異常,關切道。
沈霁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外頭太熱了,還是呂姐姐這兒清涼。”
呂念川如今住的宅子環境清幽,庭院中的樹木高大,樹冠為臺榭上的人遮擋了烈陽,微風拂來,便能感覺到一股涼爽舒适之意。
呂念川為沈霁遞上微涼的米湯,道:“本想給你加點冰,但想到你月事将近,不宜喝太多冷飲,所以将就着喝一碗米湯吧!”
沈霁喝了口米湯,問道:“聽聞呂姐姐前些日子病了,可嚴重?這段時日我都沒什麽機會出門,至今才知道呂姐姐生病的消息,是我的錯。”
呂念川掩笑道:“又不是你害的我生病的,怎麽就是你的錯了?你不必擔心,只是有些乏累,所以休息了數日,眼下已無大礙了。”
“那呂姐姐下次若有不适,一定要叫人來告知我。”沈霁猛地一頓,又給了自己一個巴掌,“不對,說什麽下次,我希望呂姐姐能一直身體健康,才不要有什麽不适呢!”
“哎,霁兒做什麽打自己?!”呂念川趕緊抓住她的手,“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自己再病倒的,倒是你,不日便要成親了,便不要常往我這兒跑了。”
沈霁愣了下,注視着呂念川,卻發現她是認真的。
呂念川看出了她心底的掙紮,繼續道:“霁兒說要讀書考進士,可是這條路十分艱難。我并沒有勸你放棄的打算,我希望你能堅持,所以你的心思與時間更該花在這上面。
“一般人寒窗苦讀十載也未必能讀出什麽名堂來,可是我相信以霁兒的天賦,只要潛心苦讀十年,必然能趕超世上絕大多數的舉子,進士及第的。”
沈霁沉默不語,過了會兒,才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多年後——
窦家人:白嫖黨可恥!
張家人:白嫖黨可恥!
田家人:白嫖黨可恥!
吳家人:白嫖黨可恥!
衆人:?有你們家的事?
吳家人:是的,沈小雞此厮,臉皮之厚,連情敵家的書也不放過!
沈小雞:我娘子說了,我這叫知識薪火的傳遞者。
衆人:你們倆還要不要臉了?
——
明天要上夾子了(別問,問就是好榜),所以更新時間會改在下午六點,之後的更新如無意外都是原來的早上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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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①窦氏五龍,出自《宋史·列傳》二十二、百度百科窦禹鈞詞條。
②出自窦儀百度百科詞條,窦儀識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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