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保證
沈霁主動跟窦說套近乎, 道:“別人都要受罰,你嘛,就算了!”
“為什麽他就算了?”薛吉不服氣。
“因為我是聽窦氏五子的故事長大的, 窦家的人, 在我心中那都是有特殊地位的。”
沈霁張口便是一通胡言亂語,然而她說得特別赤忱, 除了聽見這邊動靜, 時刻關注着她的李雲杳及呂念川聽出了她這是在忽悠人之外,其餘人都被她誠懇的言辭迷惑了, 相信了她。
窦說與有榮焉,也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他父輩都曾五子登科,而他卻連一篇文章都寫不好。
沈霁問窦說:“你的兩位叔叔近來可好?”
“多謝關心,三叔父、五叔父的身體都健朗。”
沈霁佯裝惋惜:“可惜窦判官不在汴梁,否則我一定登門向他請教。”
窦說沉吟片刻,道:“你若是想找人指點你的課業, 其實也可以找五叔父,他就在汴梁的家中。且我們家中藏書頗豐,你也大可來我們家借閱書籍……”
沈霁沒想到自己還沒提出這個要求, 窦說就主動發出邀請了,她心中一喜, 但是仍有些不解地發問:“不是說令祖父在燕山建的義塾, 藏書都在義塾的書房裏嗎?”
窦說道:“曾經祖父确實建造了四十間書房藏書萬卷, 用于義塾講學之用, 還大開義塾之門, 不管是誰都能來借閱。然而先伯父、叔父他們中了進士, 為朝廷效力之後, 這義塾疏于打理,漸漸荒廢,許多書被借閱後歸還者甚少,造成巨大的損失,故而先伯父、先父及叔父他們決定将這萬卷藏書帶來汴梁,由各家珍藏。”
窦禹鈞顯德元年(954)便病逝了,沒過幾年,次子窦俨、長子窦儀、四子窦侃先後離世,這偌大的窦家自然面臨分家的抉擇。除了家財之外,這豐富的藏書也是可以分割的財産,所以幾兄弟各分了千餘卷書。
窦說是作為嗣子被過繼給窦俨的,窦俨死後,他依舊住在窦家大宅裏頭,因而屬于他的那部分藏書,跟兩位叔父的書都是放一塊兒的。
雖然藏書量已經沒有萬餘卷,但仍舊是尋常人家無法企及的,沈霁自然不嫌棄,她只是有些遺憾,搜集書籍容易,如何讓書籍留存萬世卻難。
若想讓書籍盡可能地留存,最好的辦法還是該多印一些,哪怕原稿丢失,也還有別處留存不是?這也正是她一直想要将李穆的文章搜集彙編成書冊刊印售賣的緣故。
“窦大哥盛情難卻,我改日一定登門借書、不是,拜訪!”沈霁險些說出真心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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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說也沒在意,只當她是嘴瓢了,而且因她的親近,心中甚是高興,很快便與她稱兄道弟起來。
應付完這群世家子弟,沈霁留意到呂念川已經得空,便悄悄溜到她們休息調整的戲房。
戲房內外,教坊的伶人們進進出出,輪流上場表演,壓根就沒人有空去關注來這兒的沈霁,因此沈霁順利地進了戲房內,找到了呂念川。
“呂姐姐!”
呂念川見到她過來,顧不得驚喜,忙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才将她拉到戲房外的園子一隅,問:“你不在前院吃酒,怎麽過來了?”
“這不是很久沒見呂姐姐,見難得有機會,便過來了嘛!呂姐姐待會兒還要登臺嗎?”
呂念川搖搖頭:“不必了,休整一番便得回南曲了。”
沈霁歡喜道:“那我等會兒與呂姐姐一塊兒回南曲!”
呂念川望着她,想起了在驸馬宅中看見的那道神秘的身影,便道:“不妥,你今日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你随我回南曲,會引來非議的。”
沈霁登時想起李雲杳來,她慚愧自己把人帶來,卻因為有劉嬷嬷在,便放心地将之遺忘在一旁,實屬不該。
“呂姐姐是如何得知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呂念川沒說李雲杳的事,只是微笑道:“你是與未來丈人、丈母過來的,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你行酒令鬧出的動靜,使得大家都在讨論你,這些事想不知道也難。”
沈霁有些許失望:“我還以為呂姐姐一直關注我,才知道這些的呢!”
呂念川愣了下,旋即淺笑着,也不說是與否。
過了會兒,呂念川才道:“你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該回宴席上了。”
“賓客那麽多,誰會注意到我呢?不礙事,我們再聊會兒天!”沈霁拉着呂念川在一個石墩上坐下,“呂姐姐,我近來學了可多書了,不僅背完了《周禮》,還開始學《論語》了,不過我沒學完,只學了《學而篇》。”
呂念川訝然:“我見你玩行酒令時,不像是只學了《學而篇》呀!”
“那是因為我看了李雲杳的讀書筆記……”她将最近被李雲杳督促學習的事情說了,不過隐瞞了遇到吳元樊給李雲杳寫信的事情,畢竟她說過不再管李雲杳跟吳元樊之間那點破事的。
呂念川聽完,淺笑道:“你瞧,李小娘子其實并沒有霁兒以前說得那麽不識好歹不是嗎?不管她是帶着什麽目的讓你去考進士的,你所學到的知識是你的,誰都搶不走,所以最後受益的還是你。”
“呂姐姐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這話不是因從我之口說出,便成了道理。而是道理它一直存在,只看你想不想認同罷了。”
呂念川說完,發現沈霁不說話,只是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不解:“怎麽了,可是我身上有什麽不妥的?”
“沒有,只是覺得我不耐煩聽別人說教,可呂姐姐不同,不管是嚴厲的還是溫柔的,我都喜歡。”
呂念川的心髒急促跳動,臉上也有些燥熱之意,然而理智一直沖擊和洗滌她被情感擾亂的頭腦與內心,目光閃爍,藏在袖中的手也握成拳頭。在一番心裏掙紮後,她的理智終究占據了上風。
伸手摸了摸沈霁的腦袋,仿若不曾察覺沈霁的表白,一副大姐姐的模樣:“那是因為霁兒是個懂事又體貼人的孩子,很讨人喜歡。”
這個“喜歡”,壓根就不是自己所說的“喜歡”!沈霁失落地瞄了呂念川一眼,努努嘴,別過臉去。
呂念川看出她不高興了,但依舊無動于衷。
沈霁等呂姐姐開口詢問自己怎麽了,等了半天也沒見呂姐姐說什麽或是做什麽,心裏有些委屈。然而正如呂姐姐所言,她是個懂事的,——一個懂事的孩子,是不應該耍性子,惹人厭煩的。
“呂姐姐很累了吧?我不耽誤你回去歇息了。”
呂念川遲疑地點點頭。
沈霁沒再說什麽,回到宴席上準備趕在李父李母回家之前将李雲杳帶出驸馬宅。
而此時的李雲杳身邊已經圍着不少來打聽她的真實身份的婦人了,她們都想挖出沈霁的新相好到底是什麽人,可別是什麽大家閨秀,屆時傳出來,只怕沈家、李家和這新相好的家裏都要鬧翻天。
李雲杳怕說話露餡,因此并不多言,多數時候都是由劉嬷嬷代為開口的。
有人不滿,覺得她很沒禮貌,這時,沈霁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姐姐怕生,小時候還得過一場病,傷了嗓子,你們便不要勉強她了。有什麽想知道的,不妨來問我,我一定會熱情地回答你們。”
衆人看見正主來了,都悻悻然地散去,唯有對此早已不滿的李母看見她居然公認偏袒維護自己的相好,這就是在打他們李家人的臉啊!她走到二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說:“賢婿,這是你姐姐?怎麽不介紹給我們見一見?”
“未來丈母娘,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但我保證,我姐姐的存在,不會對隐娘在沈家的地位造成任何影響,而我也不會因為她就冷落隐娘,或是動搖隐娘在我心中的位置。”
這“姐姐”就是李雲杳,不存在誰影響誰的說法,所以沈霁說起這個保證來,完全沒有壓力。
她依舊沒有選擇說出李雲杳的身份,而是選擇放棄維護自己名聲,寧願讓人以為她是個風流種,也不想讓李雲杳因為自己的邀請而受到牽連。
李母抿唇。她并不是那種要求夫君對妻子一心一意的人,只要沒有威脅到正妻的地位,她會在不甘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情況下,默默地遵守這世間的游戲規則。
正如李父的後宅也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她已經過了奢望李父對她絕對忠誠的懵懂年紀,自然也不會對沈霁的“風流”予以譴責。
只要對方确保不會影響隐娘在沈家的地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及保持沉默。
帷帽下的李雲杳看着站在她側前方的沈霁,又看了看神色複雜的娘親,想了想,她不該将這一切都推給沈霁去擋,畢竟從自己同意過來的那一刻開始,她們便是同責了。
于是她附在李母耳邊,悄聲喚道:“娘,是我。”
李母受到了驚吓,正要開口,卻被李雲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李母緩過神來,好氣又好笑地瞪着李雲杳,忍不住低聲罵道:“在這裏為你操心半天,敢情是你這個不懂事的!你、你真是,要氣死娘嗎?”
沈霁看到這對母女的反應,便明白李雲杳把真相說出來了。她心頭松了口氣,但又覺得眼下人多眼雜,實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而且李雲杳在這裏待的時間越久,李母就越有可能分心。
她幹脆拉起李雲杳就跑,匆匆說道:“我們先回家去了,未來丈母娘,有什麽話回家再說!”
“哎——”李母腿剛邁開,想起自己的身體條件壓根就不允許她像小年輕一樣追逐奔跑,便恨恨地停在了原地。
劉嬷嬷沒有去追沈霁和李雲杳,負責留在這兒善後。
——
沈霁跟李雲杳逃出驸馬宅,又躲遠了之後才停下來。
李雲杳一只手被她抓着,另一只手則扶着帷帽,跑得氣喘籲籲:“我們為什麽要跑?”
“該我問你,你怎麽突然自爆身份了?也不怕回家要迎接你爹娘的怒罵?”沈霁反問。
李雲杳小聲地笑了下,道:“我了解他們,他們或許會氣惱一會兒,但不會因此而責怪我的。”
正如當年,她被吳家退親,然後告知了父母自己确實曾經跟沈霁同床共枕的事情,父母氣她當初沒有告訴他們這事,害的他們處于被動。然而也僅是如此,事後他們并沒有繼續責怪她,只是讓她往後少些跟沈霁往來。
沈霁道:“那走吧!”
“去哪兒?”
“回你家啊,既然是我把你接出來的,那當然還是得我把你送回去。”
李雲杳卻反過來抓住她的手:“我們先不回去。雖說爹娘最終肯定不會責怪我,可他們這會兒正生氣,回去的話便撞槍口上了。”
沈霁詫異:“你還懂這個?!”
她以為李雲杳就是那種書呆子,沒想到也有這麽靈活變通的時候。
李雲杳沒跟她扯皮,道:“走吧,去找李中允。”
沈霁:“……”
別了吧,難得休息,還趕着去求學,自找虐了不是?!
作者有話說:
李雲杳:難得放假,不做套卷子豈不是浪費大好時光?!
沈小雞:……媳婦兒,你是什麽魔鬼?
——
感謝在2022-01-19 16:37:11~2022-01-21 14:3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嗎滴瞄魚、騎着刺猬撞老虎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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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