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落定
在落入宋軍的手中之時, 呂念川便知道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死,要麽淪為玩物。她不并想死, 所以留給她的選擇便只有一個。
當她做了這個決定, 成為教坊司衆多宮奴中的一個之後,她也不再指望統治者哪天會大發慈悲地赦免她一個小小的宮奴。
可沒想到, 當她不再奢望時, 曙光卻突然出現。而帶給她曙光的,是被她忍痛放棄的沈霁。
“你是如何……”呂念川想問沈霁是怎麽辦到的, 然而話到了嘴邊,發覺這一切都已經沒有問出來的意義了。
“我跟師叔從江南回來, 官家高興,就給了我一個獎勵。我沒什麽想要的,但關于呂姐姐,我無論如何也想讓你重獲自由。”
呂念川手裏攥着文書,心情如浪濤, 為了不讓它把理智也淹沒,一直克制再克制。可聽到沈霁這話,她卻沒忍住, 上前抱住了沈霁:“謝謝。”
然而也只有那麽片刻,她的理智再度壓制了情感, 很快便松開了沈霁。
沈霁悵然若失, 但早就不再奢望呂念川能與自己在一起的她很快便收斂了這股情緒。
她道:“呂姐姐何須與我客氣?若不是呂姐姐, 我也不會下定決心考科舉, 更不會知道原來我也能幫到別人, 甚至我有更好的能力去幫助別人。”
沈霁不是會煽情的人, 很快便轉移了話題, “呂姐姐如今重獲良籍,那這兒便也不能住了,若是呂姐姐還未尋得住處,不若先來沈家安置。”
呂念川從沉思中回過神,聞言,粲然笑道:“霁兒忘了,我已經買下了此宅,并非無瓦遮頭。”
沈霁頗為震驚地看着呂念川,有些迷茫自己竟連這事都不清楚。呂念川見她這呆呆的模樣甚是可愛,道:“說起來,這多虧了一個人,捧着自己的全部私房錢說要給我,這樣我便很長時間都不必為了生計而委屈自己了。”
沈霁:“……”
知道她在說自己,沈霁抓了抓臉以掩飾自己的尴尬:“呂姐姐那時候不是沒要嘛!”
呂念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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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呂念川這兒出來後,沈霁看見打瞌睡的門房,便拍醒了他。他吓得一哆嗦,急忙站起來:“沈、沈衙內,您這是要走了?”
“嗯。”沈霁想了想,摸出一小塊銀錠給他,“呂姐姐已經得到官家的首肯,恢複良籍了,以後這門便不必常開。若有來訪的人,你要跟他們說清楚,呂姐姐見不見他們,都以呂姐姐的意思為準。而且,誰若敢來這兒鬧事,你一定要來告訴我。”
那門房聽到呂念川已經從良的消息,十分驚訝,但是這訝異的神色很快就被拿到銀錠的喜悅所沖淡,他激動地接下銀錠,忙賀喜:“恭喜沈衙內,小的一定聽從沈衙內的吩咐!”
“我有什麽好恭喜的?你該恭喜呂姐姐。”
門房心想,呂念川從良了,那沈霁自然就能将她收入後院了,這不就是喜事一件嗎?不過他嘴上一直順着沈霁的話附和:“沈衙內說的是!”
“你進去吧,呂姐姐在病中,讓她好生安歇一陣日子,勿要讓人擾了她的清靜。”
門房依言關門,沈霁則離開了這裏。沒走多遠她就看見了沈家的馬車,劉仙仙就站在旁邊,似乎在等人。
沈霁走了過去:“仙仙姐,你還沒回去呢?”
“我要帶小郎君一塊兒回去呢!”劉仙仙道。
沈霁沒聽出她的另一重意思,道:“我又不是不識路。”
劉仙仙悄悄翻個白眼,道:“我不識路行了吧?”
“你不識路不打緊,馬車夫識路啊!”
劉仙仙見她還是沒懂,也懶得再繞彎子,直言:“有人讓我順便帶小郎君回去。”
沈霁有股不祥的預感:“我娘嗎?”
劉仙仙的神色有些古怪,沒說是誰,只道:“小郎君回去就知道了。”
沈霁本就打算回家,也不再探究。翻身上馬,忽然,她問:“那個……隐娘知道我來了呂姐姐這兒後,她是什麽反應啊?你說她不高興了?”
劉仙仙心想,沈霁也不算是遲鈍到無可救藥,至少這心底還是有李雲杳的,不過看她這模樣,只怕是還未意識到這一點。
“小郎君希望雲娘子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沈霁道:“仙仙姐你不懂。”
劉仙仙:“……”
被一個小一輪的少女說她不懂這方面的事,她的心情有些複雜,道:“我怎麽就不懂了?不就是知慕少艾嘛!”
沈霁辯解:“呂姐姐不要我時,我曾經跟她說過這事。如今我還來找呂姐姐,她知道後一定會鄙夷我,認為我不自重吧?”
“我說呢,以小郎君今日與那呂七娘相處的情況來看,并沒有你以往總是将她挂在嘴邊時的熱乎勁,原來是她拒絕了你。”劉仙仙又得知了一個八卦。
沈霁:“……”
自己提這事與別人提這事的感觸是真不一樣,自己只是有些遺憾,劉仙仙複述她的話卻像在往她心頭捅刀子——紮心了。
“可她剛才明明……”劉仙仙想說,愛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呂念川明明就沒有沈霁口中那麽絕情,也沒有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意思。
不過這畢竟是她們的私事,而且顯然呂念川的行為與沈霁的認知并不同,她還是下次來複診時,再八卦一下吧!
沈霁好奇地看着她:“嗯?呂姐姐剛才怎麽了?”
“沒什麽。我覺得小郎君完全是多慮了,雲娘子怎麽會認為你不自重呢?不過你出宮不回家,徑直去了呂七娘那兒,還讓人匆匆回來将我接過來給她看病,這怎麽看都像是你對呂七娘餘情未了的樣子,保不準雲娘子也會這麽想。”
劉仙仙想撬開沈霁的腦子,讓她開竅。
什麽擔心對方認為自己不自重,厚臉皮如她會擔心這些?分明就是擔心對方吃醋、胡思亂想,卻不想承認。
但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劉仙仙沒再理會沈霁,後者也無心跟前者閑聊,心裏想着待會兒要如何跟李雲杳解釋。
回到沈家,沈霁看見她爹及兩個娘都在前堂坐着,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吓得她鞋底抹油就想開溜。
劉仙仙搶先一步道:“阿郎,奴已經按您的吩咐把小郎君帶回來了。”
沈霁:“……”
她看着劉仙仙,神情幽怨。
她爹娘在這兒三堂會審,為什麽不提前知會她一聲?
劉仙仙故意忽略她的幽怨視線,誰讓沈霁讓人過來喊她的時候,沈億陸在家呢!
情況不妙,沈霁改變了與沈億陸平日的相處模式,狗腿地跑過去:“爹,您今日怎麽散值這麽早呢?”
沈億陸斜睨她:“聽官家說,官家本打算給你封水部員外郎,加散朝大夫,但你為了一個宮奴拒絕了?”
沈霁忙道:“爹,這兩者可沒有直接關系,我不是為了呂姐姐才拒絕加官進爵。”
“那你是為了什麽?”沈億陸問出了很多知道這個消息後同樣不解的人心中的疑問。
說實話,他剛聽說這件事時,心裏是有一把火的,有些責怪沈霁分不清孰輕孰重。這樣的官職是多少人盼了一輩子都盼不來的,她就這麽幹脆地拒絕了,這不是傻是什麽?!
當時已經有人開始笑話他,他卻冷靜了下來,然後笑對衆人道:“蒙官家厚愛,只可惜犬子年少無德,力不勝任,讓大家見笑了。”
他都自謙地說自己的兒子不配得到這個封賞了,衆人若再說下去,那就是故意為之了,他們也不好跟沈億陸撕破臉皮,便不再談論這事。
他們只顧着笑話沈霁揀了芝麻丢了西瓜,卻沒有打聽清楚沈霁為何要這麽做,而趙老大對她這麽做的态度又是怎麽樣的。
沈億陸卻想到了,所以他提早了半天回家。剛好遇到沈霁讓人回來找劉仙仙,接着就發生了後面的事情。
沈霁聞言,湊到沈億陸身後去替他捶背,一邊捶一邊問:“爹也知道我是要考科舉的,若官家給我封官,那我以後是繼續考科舉呢?還是什麽都不幹,等着朝廷為我安排差遣?”
沈億陸順着她的話去思考。
沈霁又道,“朝廷的官有兩種,一種是有出身,一種是沒出身,而有出身的前途可比沒出身的要好太多了,爹也不希望我止步于水部員外郎、散朝大夫吧?”
沈億陸內心的天平已經開始動搖。
“我想靠自己的才學得到官家的認可,這有什麽不對的嗎?《周易·系辭》中有句話: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若是德不配位、力不勝任,那終究會招致災禍,——不是我禍害別人,那就是我攤上大事了。”
沈億陸郁悶,自己向來慎言慎行、謹慎沉厚,沈霁這伶牙俐齒的,日後不當言官可惜了,可幹言官這行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呀!
為了維持父親的威嚴,沈億陸嘴硬:“那你要什麽獎賞不好,怎麽就要了個女人?”
“爹你誤會我了,我原本打算要了整個教坊司的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統統都想要,我又怎麽會只想要一個女人呢?”沈霁頗為豪邁地說道。
沈億陸:“……”
他瞪沈霁:“你敢全都要?!”
沈霁讪笑:“這不是官家沒答應嘛,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從這些人裏,挑我認識的。”
沈億陸居然覺得很合理?
等會兒,重點難道不是“沈霁為什麽偏偏挑人”,而不是“‘他’為什麽只挑一個女人”嗎?
沈億陸被她繞暈,又捋過來後,閻舒開了口:“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沈億陸:“……”
來了,這為娘的又開啓偏袒模式了!
“既然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那再來追究也沒有意義了,不如就算了吧,老爺覺得呢?”閻舒望着沈億陸。
說是三堂會審,實際上田郦在這種場合上從未發表過什麽見解,她只是來走個過場的,左右孩子的前程與教育問題的,還是沈億陸與閻舒。
“哼,下不為例!”沈億陸本來也沒打算教訓沈霁,只能跟紙老虎似的批評她一番。
“爹,除非官家又要給我封官,不然還真的是沒有下一次了。”沈霁道。
沈億陸:“……”
這孩子,何時開始變得這麽欠揍的?
閻舒老神在在地瞥了沈霁一眼:“回屋讀書去吧!”
沈霁立馬開溜,然而溜回屬于她跟李雲杳的院子時,她卻踟蹰了片刻。
三堂會審,這最後一關還沒過呢!
作者有話說:
沈爹:這小子以後該不會成為言官,怼天怼地怼皇帝那種作死的那種吧?
閻舒:八成會成為八面玲珑的奸臣。
沈小雞:你們對我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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