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還擊

沈霁策馬來到呂念川的住處, 發現給她遞帖子的人比以前還多,不過這些人都被門房給擋了回去:“呂娘子說了,今日概不見客。”

那些遞拜帖的人拂袖而去, 有些更是挂不住面子, 低聲怒斥:“以為放歸良籍便成了貞婦?呸,早就不清白了, 我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氣。”

沈霁壓下怒火, 笑嘻嘻地過去:“這位官人好威風,跟我說說, 她這是入了誰的眼,又得了何種福氣?”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 忽然發現她有些眼熟,細想了下,臉色古怪,也顧不得在沈霁面前頤指氣使,便匆匆離去。

“哎, 這位大官人,別走啊!”沈霁在後面呼喚了兩句,對方卻是越走越快。

“沈衙內, 您來啦!”門房迎了出來。

“那是誰?”沈霁朝那人的背影擡了擡下巴。

門房道:“那位是楊閑廄使。”

閑廄使原本是掌管宮中所用馬匹事宜的官職,如今是沒有實際差遣的武臣階官之一。

“他以前常來嗎?”沈霁又問。

“瞧着眼生, 以前估計不常來。不過, 自從呂娘子從良的消息傳出去後, 這來尋訪她的人變多了, 他們都将呂娘子當成了……紅顏知己。”門房說得委婉, 實際上就是以前礙于呂念川是教坊司的宮奴, 一般官員不敢狎妓, 所以即便有花花腸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知道呂念川不再歸教坊司管,他們來找呂念川便不再違反朝廷的規定,因此紛紛登門,一副能伺候他們是呂念川的福氣的姿态。

“那可有人仗勢欺負呂姐姐的?”

“這倒是沒有,他們都知道呂娘子是沈衙內懇求官家恩赦的,所以除了見不到呂娘子時會說些難聽的話之外,不曾硬闖。”

“知道了,你進去跟呂姐姐說我來拜訪她。”

門房納悶,沈霁以前來這兒就當回自己家,進出從不用事先征得呂念川的同意,後者也從未計較,反而十分縱容。今個兒呂念川并無客人,“他”怎麽還學外人先遞拜帖征得主人同意那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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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納悶,但他還是進去通禀了。

毫無懸念,呂念川得知她來了,目光頓時便溫柔了許多,嘴角也帶着笑意,讓門房放她進來。

“霁兒。”

沈霁走到庭院時,呂念川便扶着門框看過來。

沈霁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呂姐姐。”

呂念川沒有錯過她在展露笑容之前那一瞬的愁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發現她似乎比上次見又高了一些。而且臉上的稚氣正在褪去,有一點大人的模樣了。

沈霁拉着呂念川入內坐下,道:“仙仙姐與我說你最近氣色很好,看來确實如此。”

劉仙仙作為郎中,對病人還是十分負責的,沈霁上次找她給呂念川看病後,她便秉持負責到底的原則,一直看顧到呂念川痊愈。而她的妙語連珠也讓呂念川的心情逐漸好轉,一來二去,二人也成了朋友。

自呂念川恢複良籍,來她這兒最多的便屬劉仙仙了,對于呂念川的近況,也都是劉仙仙告知的。

呂念川誇贊道:“劉大夫醫術高明,而且為人風趣幽默,有她為我診治,我的身體哪能不好?”

若是以前,沈霁肯定會順口損劉仙仙兩句,然而今日她卻是沒有這個心思。

呂念川的笑容微微收斂,問她:“霁兒最近可是在為那些流言而發愁?”

沈霁訝異:“呂姐姐怎麽知道的?”

“那些流言,我近來也有所耳聞。”

一旁的婢女插話:“豈止是有所耳聞,娘子當時聽到那些人如此非議沈衙內,可是氣得與他們争辯了呢!”

“這兒輪不到你多嘴,下去。”呂念川輕斥,那婢女耷拉着腦袋離開了。

沈霁更加驚訝呂念川這麽溫柔的人,竟然會為了她而與人争辯。

沈霁心情複雜,一面忍不住想呂念川當初拒絕自己應該不是出自真心,另一面又告誡自己,呂念川只是感激自己幫她恢複良人的身份,所以才出言維護罷了,自己不該再自作多情。

“他們說我什麽了?”沈霁問。

呂念川道:“他們不知霁兒的身份,我們卻是知曉的,所以他們說的那些話,霁兒勿要放在心上。”

“我倒是不在乎他們臆測我不能人道的事,我無法寬恕他們诋毀隐娘,要知道他們的流言蜚語就是一把把刀,想要隐娘的性命,我豈能容忍?”

聽到沈霁對李雲杳的稱呼,呂念川哪裏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那一刻,她的手腳都冰涼了,心中悵然若失,可在沈霁面前,依舊得強顏歡笑。

她道:“霁兒今日來尋我,不只是為了傾訴這麽簡單吧?”

沈霁看着她,多希望自己依舊是那個對俗世不關心、沒心沒肺、還未長大的她口中的“霁兒”,這樣就能肆無忌憚地、盡情地傾瀉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想請呂姐姐幫個忙,這些流言蜚語肯定有源頭,據我所知,只有汴梁的勳貴子弟在議論,因此源頭必定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年輕子弟。呂姐姐若是還與教坊的小娘子們有聯絡,或許能從她們那兒得到什麽消息。”

呂念川道:“其實霁兒已經有懷疑的人選了不是嗎?在這些流言蜚語傳出來之前,知道吳家與李家有婚約的人并不多,且那畢竟是兩家私下的口頭約定,并未走三書六禮,因此這婚約只要還未交換草帖便做不得數。

“當年吳家與李家退婚,雖然會有人笑話李娘子,但卻無人追究退婚的原因,只當是李家失勢,吳家水漲船高,向往更高門戶的新婦也無可厚非。可是這次忽然傳出吳家之所以退婚是因李娘子早便失身于霁兒,令吳家蒙羞。這事,除了吳家、李家與沈家之外,只怕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可見傳出這等謠言的,必定是這三家中的一家。

“沈家、李家都不會自毀名聲,那麽便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沈霁笑了笑:“呂姐姐聰慧,這些事都瞞不過你。”

呂念川問:“既然霁兒已經知道了流言蜚語的源頭,何以還要再查?”

“這些不過是我們的推測,凡事要講證據。沒有證據,我貿然向他們出手,豈不是師出無名?”

呂念川道:“霁兒思慮事情是越發周到了。”

沈霁終究還是憋不住翹起了尾巴,稍顯得意地道:“那是,畢竟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了!”

呂念川悄悄地松了口氣,還好,沈霁雖然沒有從前那麽不谙世事了,但不至于性情大變,讓人看着陌生。

旋即她也掩嘴笑了,道:“無需勞煩那些姐妹,我趕明兒找個理由将那些勳貴子弟請到這兒來,找機會幫你打聽就行了。”

沈霁想也沒想就拒絕:“這可不行,呂姐姐好不容易才有了安生的日子,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拒絕那些不必要的應酬,拒見不想見的人,我可不能讓你再惹上麻煩。”

說到這事,她又道,“聽說最近來煩擾呂姐姐的官吏變多了?雖然這兒是呂姐姐的住處,可我尋思要不還是換個住處。最近官家給我爹修的宅子修好了,那舊宅子想必是要租出去的,不然呂姐姐搬到我們家的舊宅子住吧?”

呂念川愣了下,趙老大賜沈家新宅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沒想過沈霁會提出要她住到舊宅去,這與沈家的別業豈不是只有一牆之隔?在外人看來,或許會說是沈霁将她當成外室養在別院呢!

不過她呂念川在那些俗人的眼中,可不就是沈霁的紅顏知己、外室?!

沈霁說完才發覺自己這個提議有些唐突,畢竟呂姐姐已經恢複了良籍,将來或許也要找一個能與之相伴一生的人,若是住進了沈家,會被人當成是她沈霁的女人,這不就妨礙了呂姐姐找尋自己的良人了嗎?!

沈霁剛想改口幫呂念川另尋住處,卻聽見呂念川搖搖頭,道:“我住習慣了這兒,而且平日還能與教坊的姐妹們一起排演,有人做伴解悶,日子倒也悠閑。”

“那便罷了,反正我搬到內城後,離呂姐姐這兒也近了許多,呂姐姐有什麽事便支人來尋我。”

呂念川微微一笑,道:“霁兒托我辦的事,我也會替你辦妥的。不過查清楚源頭後,霁兒打算怎麽做?”

沈霁反問:“呂姐姐有什麽好主意嗎?”

呂念川苦思冥想了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習慣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以這卑賤低微的身份來看,她很難讓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懲罰。

“霁兒這般機靈,想必是想到了法子,就別賣關子了。”

沈霁這才道:“也不是什麽好辦法,就是打算排個雜劇,請些人來排演,待時機成熟再搬上舞臺,以還擊吳家。”

還擊手段有多種,但沈霁深知登門叫罵、給人套麻袋一頓打都不足以解決流言蜚語,而“清者自清”那一套更是迂腐天真的做法,所以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方制造流言,她便制造更大的流言。

若論什麽傳播途徑最快速又有效?那必定是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娛樂方式,比如詩詞、弄影戲(皮影戲)、滑稽戲(相聲)、傀儡戲(木偶戲)、演史(說書、講歷史),及沈霁提及的雜劇等,這衆多的娛樂豐富了百姓的生活,瓦舍也因此得到極大的發展。

所以與其跑去與吳家對峙,還不如讓吳家淪為百姓們的笑話,讓他們也吃一吃飽受流言所傷的苦!

沈霁明知吳老四是她娘筆下的男主角,也是天選之人,自己與之作對必然不會有好下場。可若因此而龜縮不前,任由對方欺負,她還不如将反派這個身份坐實了。

呂念川沒有置喙,因為她知道,就算沈霁的辦法行不通,沈億陸與閻舒也會出來替她掃尾的,所以她并不擔心吳家。她擔心的只是沈霁與李雲杳都是女子,将來子嗣問題必然會惹人懷疑,而沈億陸、閻舒無法庇護她到老,那她又要怎麽解決這個麻煩呢?

——

從呂念川這兒回去後,為防長輩擔心,沈霁還是跑去跟閻舒說了這事,并且将自己的計劃一并告知,道:“我自己若不能解決這件事,只怕還得勞煩娘親。”

雖說不能事事依靠父母,可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的時候,還是得果斷靠父母朋友。

閻舒瞥了她一眼,道:“那你的動作可要快些,不然傳到你爹那裏,只怕你的雜劇還未寫出來,他便要出面了。”

沈霁:“……”

作者有話說:

劉仙仙:嘿,我風趣幽默。

沈小雞:你風趣幽默?

李姐:不是毒舌嘴賤?

呂姐姐:嗯,她風趣幽默(毒舌嘴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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