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赴洛
沈霁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名儒的誘惑, 興致勃勃地跟她爹娘說要跟去洛陽。
沈億陸的神情頗有些一言難盡,最後只是囑咐她要慎言慎行,這次他不在身邊, 希望她別闖了什麽禍。
閻舒道:“機會難得, 我也一起去吧!”
沈億陸詫異:“你也要去洛陽?”
閻舒已經有多少年沒離開過開封府了?去的最遠的地方也是太康老家,所以她怎麽會忽然心血來潮去洛陽?
“嗯, 多年沒有去過洛陽, 正好去視察一下那邊的田産。”
她這麽一解釋,沈億陸就明白了, 不過他始終不理解閻舒為何要帶田郦一塊兒去。
對此,閻舒也有自己的思量:“她始終是霁兒的生母, 而我垂垂老矣,說不準什麽時候便亡故,這個家還得靠她與隐娘打理,正好這次帶她們一起去洛陽,學習學習。”
沈億陸沉默, 想了半天也挑不出她這話的毛病,只能默許一家都去了洛陽快活,只留自己一個人在汴梁獨守的事情再度發生。
是的, 再度。
這不禁讓他想起這十幾二十年來,他似乎也是這麽度過的。
久而久之, 他居然已經習慣了?!
面對老妻的悲觀, 沈億陸只能樂觀地勸她:“你還能活很多, 還能過含饴弄孫的日子, 別想這麽多。”
閻舒沒說什麽。
命運的齒輪已經不知道轉動到何種程度了。
她所掌握的信息也漸漸與現世對不上, 畢竟沈霁這只本土出生的“蝴蝶”翅膀一煽, 歷史發生了改變, 誰也無法能預測到未來會如何……
或許她也是時候該放下身上的一些擔子,給田郦一個相對安穩的生活了。
田郦等了她太多年,她不能再為自己的利益而活。
果然,在得知閻舒這次要帶她一塊兒去洛陽之後,田郦先是有些難以置信,之後向來清冷的眼神變得柔和,眼底還有些紅,道:“我原以為你的心裏還是想要以大局為重的。”
什麽大局?田郦隐約知道,但從未想過去深究,因為她怕越過了這條線,會讓閻舒對她的态度發生變化。
“世上之事是操心不完的,霁兒已經可以擔事,我也可以把擔子交給她了。”
田郦勾着她的手,眼睛流露出的占有欲越發熾熱強烈:“那接下來的日子,你都是我的了。”
……
趙老大這次去洛陽并不打算輕車簡行,雖說擺出很大的陣仗有些勞民傷財,可剛平定了江南,進一步解決財政上的困難的他有這招搖的資本。所以他這次出行,不僅把朝中的重臣帶上了,還帶上了自己的皇後、子女,及宗親。
比起前朝許多天子出行帶一堆妃嫔,趙老大的後宮算是簡單的——他甚至沒有妃子,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的皇後生的。
與他相比,趙光義就沒那麽專情了,他府上的美人并不少,而且最近傳言他看上了金陵城破後,跟随江南國主被俘的宮妃。
江南國主後宮中的美人多是天下皆知的,畢竟他自己也在詞裏寫了: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魚貫列。鳳簫吹斷水雲間,重按自《霓裳》歌遍徹。
宮女妃嫔肌膚勝雪,美豔動人,一個個依次排開,跳起了賞心悅目的《霓裳羽衣》……
這畫面,即便沒見識過宮廷舞樂也能想象得到有多活色生香。
江南國主寫這詞的時候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後宮有朝一日會因此而被人給盯上。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江南國破後,江南國主的這些宮人也都被作為戰利品被分給了宗親貴族,又或是淪為宮奴,比當初呂念川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兒去。
沈霁這次去洛陽,本想看看江南國主會不會同行,當出發當天,得知江南國主仍被困在汴梁西北一隅的宅子裏,便有些遺憾。
她轉念一想:“也對,畢竟是亡國之君,官家對他防備着呢,怎麽會帶他去洛陽?!”
倒是作為降臣的徐铉、張洎等人則自由得多了。
想到張洎,沈霁又想起她當年跟盧多遜出使江南時,是被張洎招待過的,雖然知道他很有才華,但也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品行方面是有污點的。
當初她未與對方有過多的交往,所以體會不深。如今對方當了宋臣,她漸漸地便聽說了對方的一些事:
宋軍圍困金陵時,雖然江南國主被瞞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後來他還是知道了。他一面天真地讓徐铉帶着金銀珠寶去請求趙老大退兵,另一面又派兵抵抗。
而當時他有兩位心腹重臣陳喬、張洎,二人都勸他不要投降,假若金陵城破了,他們就會為國殉身。
金陵城破,江南國主畏死便想投降了,而陳喬按照自己約定的慷慨赴死。輪到張洎了,他不僅貪生怕死,還勸江南國主投降,說要是連他也死了,江南國主身邊就沒有能用的人了。
江南國主本就不想死,被他這麽一說,立馬同意了投降,而且投降書還是他張洎親自草拟的。
等到了汴梁,趙老大面對張洎時,十分厭惡地呵責,說要不是他一直勸江南國主不要投降,不入朝觐見,大宋也不至于采取軍事行動,付出了如此的代價。如今江南滅了,他這個主戰份子居然親自寫了投降的诏書,這不是很可笑嗎?他之前的骨氣呢?
張洎這時候又恢複了他的傲骨,說這不過是他身為臣子,理應忠于君王所行的事,他恪守本職有什麽錯呢?即使皇帝要殺他,他也能慷慨就義!
趙老大見他如此正義凜然,如此忠誠,覺得殺了他也太可惜了,便把他留下來,還授予他太子中允的官職。
李穆就曾當過太子中允,所以這個官職意味着什麽,沈霁最是清楚。
更為有趣的是,沈霁還聽江南國的舊臣罵張洎,說他就是一個反複的小人,別管嘴上說得多漂亮,也掩蓋不了他懦弱、膽怯、貪生怕死的本性!
在這些舊臣看來,他更為過分的是,他這個人吝啬得很。
曾經江南國主寵信他的時候,許了他許多好處,如今江南國主淪為階下囚了,日子過得拮據困頓,而他照樣上門去向江南國主讨要曾經許下的好處,江南國主沒有辦法,只能把居所一些白金打造的器具給他。
哪怕如此,他也還覺得不滿足。①
便是沒心沒肺的沈霁都覺得張洎此人奇葩極品。
不過人無完人,她又沒打算跟張洎結交,是趙老大以他的價值來誘惑自己随行洛陽的,那她不榨幹張洎的文學價值,豈不是對不起趙老大的期待?
想到這裏,沈霁摩拳擦掌,準備找機會讓張洎多寫幾篇文章。
——
二月初六,西祀洛陽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汴梁出發。
閻舒、田郦、李雲杳都跟大部分官員的家眷一同乘坐馬車出發,沈霁則混在世家子弟裏。
有人悄聲說:“這次官家西祀洛陽的陣仗可真大,居然還允許把咱家的女眷也帶上,而且我聽說,這次的辎重還是很多的,不像是去祭祀一圈就回汴梁。”
沈霁随口說:“官家興許是想在洛陽多待些時日吧!”
“這很反常。”
沈霁疑惑地看過去,對方說:“除了帶兵征伐,官家還未試過長時間在外逗留呢!”
确實,尤其是上次北伐劉漢,折戟歸來後,趙老大已經很少會親自挂帥出征了,他更多時候都是在汴梁周圍活動。這次他準備長時間逗留在洛陽,不得不讓人想到一些傳聞:
“難道官家真的想遷都洛陽?”
“洛陽沒什麽不好的啊,我去過洛陽,那兒寬敞,皇宮也大。”沈霁道。
世家子弟不以為然:“洛陽不行,咱們的家業都在汴梁,為何要棄汴梁選洛陽?”
這是大多數官僚的想法,他們已經在汴梁經驗的數十年,所有的根基都在汴梁,去了洛陽,豈不是一切都得重頭開始經營?
而且汴梁的運河通達,江南的財富能源源不斷地運到汴梁,洛陽就沒有這麽好的水利條件了。
所以明知汴梁無險可依,不是首都的最好選項,他們依舊會為了眼前之利而置家國安危于不顧。
除非趙老大能效仿北魏孝文帝,有能把自己兒子殺掉也要遷都的決心,和血洗守舊勳貴的鐵血手腕,否則遷都只能是空談。
沈霁道:“哪天契丹打過來,我們命都會沒了,哪裏還有什麽家業值得惦記的?”
對方被她說得很是不悅,打算說服她:“咱們大宋兵強馬壯,又平定了天下,何須害怕那契丹人的鐵騎?”
沈霁想說,上一次趙老大之所以伐劉漢失敗,就是因為契丹人及時派出了援兵,趙老大雖然打到了劉漢的首都晉陽,卻因為契丹的及時援助,不得不退兵,至今未能平定北邊。
雖說北邊因為貧瘠,加上戰亂等原因,人口極少,能對大宋造成威懾的軍隊也就劉繼業所統領的軍隊。
劉繼業的名字雖然與劉漢政權的皇帝劉繼元相似,實際上他們并非兄弟親屬。劉繼業原名楊重貴,是麟州刺史楊弘信之子,他因為自幼跟在劉崇身邊,頗受寵信,故而賜名劉繼業。
他十分骁勇善戰,屢立戰功,因而有個“無敵”的外號。
他還有個出身同樣顯赫的妻子,折氏,因其妻機敏、善騎射、文武雙全,故而也有名聲傳到汴梁來。
沈霁的思緒飄遠了,她回過神,對該世家子弟的看法不予置喙。
——
到了洛陽,曾經的洛陽宮城已經被修繕得七七八八,雖然無法恢複曾經它最輝煌時的模樣,可也足以讓趙老大深刻地體會到這座宮城與汴梁的不同來。
坐在這洛陽宮大殿裏,望着寬敞的大殿,趙老大想起了沈霁前年游洛陽後回來向他描述的那般,這麽大的宮殿,确實能容納更多人……
沈霁等人自然是沒資格住宮裏的,不過焦繼勳等人也把皇宮附近的一些府邸、驿館收拾了出來供這些官員居住。沈霁等人便住在一座前朝高官的宅子裏。
這兒很多建築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恢弘大氣,而且被百姓、洛陽豪強瓜分了不少,所以這座宅子打着前朝高官豪宅的幌子,實際上卻是焦繼勳租來的房子。
“走,出去玩。”薛吉來喊沈霁,“王承衍他們要辦宴席,喊我們去吃酒。”
“剛到洛陽,他們不需要休整的嗎?”沈霁道。
“他們早就讓自家的仆人過來打點了,酒水佳肴早就準備好了。”
沈霁想,這群公子哥兒們比她還會享受。
“不去了,官家想必會在洛陽多待些時日,還怕沒有機會嗎?我先陪我娘休整一番,她們折騰這麽久,該累了。”
見沈霁搬出自家釀親來,薛吉沒有勉強,自己赴宴去了。
沈霁關起門,轉頭就去找人打聽徐铉住哪兒了。
作者有話說:
徐铉:你不要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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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①張洎評價褒貶不一,出自《宋史·張洎傳》
②劉繼業原名楊重貴,降宋後被趙光義改名單字“業”,他妻子折氏。大家猜不猜得出來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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