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黃粱一夢
鳳迎曦愣在了遠處，耳邊的簫聲嗚咽婉轉，如泣如訴，像極嘉興煙雨湖上的綿綿春雨。
是他嗎？
是那個在畫舫中陪伴她三月之久的清靈男子，那是個才情卓越，溫潤似水的知己？是那個曾經在她最痛苦最落魄之時留在在她心頭，安撫心傷的男子？
是他嗎？！
那個繼燕雪遙後挑動她心弦的男子？
一瞬間，她許許多多的情緒同時湧上心頭，繁雜的難以形容，似驚，似喜，又似怕。
腳下一動，衣衫飄動，身法輕盈，勝如淩波仙子，尋着虛渺仙境而去。
須臾後，她飄落在了院子的房頂之上，俯着身子往下探視。
九曲琉璃燈正散着璀璨光華，一樹鳳凰花正開得絢麗如畫。
男子靜坐在樹下玉石桌旁，一襲白色儒衫，清隽不凡，風清月朗，他眼睑低垂，眉宇沉靜，凝視專注于唇邊的玉簫之上。
一曲熟悉的鳳凰泣血吹的如詩如畫絕代風華。
花飛滿天，血色的花瓣飄飄灑灑落在男子身上，皎潔的月光與明亮的燈光相互交織，在他的肩上跳動着，美麗的宛如一副凄美的水墨畫。
是他！
真的是他！
雲哥哥，她知道他不會有事的！
就如她不會有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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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與激動竄上心頭。
從無量門逃離之後，她找過他，無數的探子幾乎翻遍了嘉興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卻不得絲毫蹤跡，她甚至懷疑，嘉興煙雨湖上那三個月的朝夕相對，只是黃粱夢一場。
今日，他居然就這麽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可是那溫潤的唇邊亘古不變的笑容為何顯得如此落寞？
那清華絕世的氣韻為何溢着悲涼？
雲哥哥，一年未見，你可還好？
鳳迎曦屏住呼吸，如水的眸子蒙上了一層薄霧，朦胧飄渺，就像是着了迷，她忽然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夢境，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像是想證明這并非夢境，卻不料晃動了屋頂上的琉璃瓦，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聲響。
忽然簫聲停滞，男子醒覺，低喝道：“什麽人！”滑落，一片落英便如利刃般襲來。
鳳迎曦猛然覺醒，躲過了這一擊，鳳眸內随即閃現了驚愕神色，雲哥哥，為何會武？
她飄落在地，目光不明地凝視着眼前清華絕世的男子。
之前眸子內的寂寥淡笑仿佛只是幻覺一般，唇邊熟悉的溫柔暖意已幻化成了冰冷孤傲，只見他長身而立，頭戴束發金冠，添了貴氣，卻少了當初初見之時的淡雅純然。
他是雲哥哥嗎？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闖皇家別院！”
皇家別院？！
鳳迎曦倏然如夢初醒，心頭忍不住顫抖起來，“皇家別院！”
難道——
一雙鳳眸微瞠，眸光鎖住了那張熟悉的面容之上。
她幾乎忘了她來這裏的目的！
“你不知道這裏是皇家別院？”男子清貴的面容閃着譏诮之意，“你可知擅闖皇家別院是死罪？”
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她的雲哥哥說過，他乃江南才子，不可能會是……鳳迎曦吸了一冷氣，微斂心神，眸光流轉，“雲……”
“世子哥哥！”一道溫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話。
只見屋內走出一位秀麗端莊的纖弱女子，待她發現了院子內的不速之客後，立即驚叫出聲，“世子哥哥……啊！她是誰？”即使是驚恐不安，但依然無損其端莊的氣韻。
鳳迎曦心頭又是一震，芊芊十指倏然緊握，眸光漸漸地失去了光華。
這個女子她見過，即使只是見過她三年前的畫像，但是她也不會認錯，是她！四大世家曲家當代家主，亦是當今的丞相曲政之女曲輕希。
她凝視着他，“你……你是誰……”聲音透着微顫。
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
汾陽侯世子！
汾陽侯世子雲沐澤龍章鳳姿，清華絕世。
雲澤！
雲沐澤？！
呵呵，原來如此！
她無聲地笑笑，自問自答：“你是雲沐澤，汾陽侯世子……”
雲沐澤眉宇微沉，對着這個擅闖進來的莫名女子，他該立即拿下，為何……瞳孔內掠過了一絲虛渺，再次問道：“你究竟是誰！”
為何她的身上會流露出悲傷？
是因為什麽？！
“世子哥哥，你快将這個賊人拿下！”曲輕希面帶懼意，卻依舊不失書香門第的端莊有禮。
鳳迎曦溢出了一聲輕笑，笑意裏有明顯的澀味，莫名的感傷自心頭湧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忽然有種悶的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說過，他出身江南書香之家，嘉興一行只為了欣賞煙雨湖的春日美景。
他說過，他姓雲，單名澤。
他說過，此生惟願賞遍江南煙雨，游遍塞外風光……
畫舫內，三個月的朝夕相對，把酒言歡，他的凄婉的簫聲在煙雨湖上回轉，她縱情而舞，那支藏在心底多年的鳳凰泣血再度驚豔現世。
他為她譜寫了一曲同名簫曲。
掌中舞罷簫聲絕！
他們将彼此引為了知己……
原來，兜兜轉轉，終究還是黃粱夢一場！
也許，在那一日他不告而別後，那場夢就已經醒了。
如今，她甚至在想——
汾陽侯世子，他出現在那裏，究竟是緣還是如燕雪遙一般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局？
還有他不告而別之後，她被千裏追殺，險些喪命，最後落到燕雪遙手中，在無量門中度過了近一個月暗無天日的生活，這些，究竟有沒有關聯？
鳳迎曦最終合上了眼睛，壓下了心頭那難以言述的郁結酸澀，這樣也好，至少，她不必再擔心他在那場追殺中受到連累，不必再心懷如夢似幻的牽挂，她睜開了眼睛，清澈似水，清冷似水，她開口笑道：“汾陽侯世子雲沐澤，龍章鳳姿，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是究竟是何人？”雲沐澤厲聲一喝，眸光似乎有着隐隐的顫抖，似怒，又似……驚。
“世子不必驚慌，小女子不過是仰慕世子的絕世風華，因而前來一看究竟而已。”鳳迎曦滿眼皆是燦爛的笑意，笑的眼眸溫熱。
雲沐澤面色一厲，“你再不說就不要怪本世子動手了！”他來風雲城，未經官方通傳，她如何知曉？
鳳迎曦嘴角一彎，笑的沒心沒肺，說的更是輕挑，“世子大人，這個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有，也擋不住本姑娘尋美的決心！”
曲輕希一聽，端莊優雅的臉龐一變，大喝道：“放肆！竟敢出言侮辱汾陽侯世子，今日你休想走出這裏！”說罷，就要高聲喚來外邊的守衛。
鳳迎曦将視線轉向了她，下一刻，心頭又是一震，脫口而出，“碧血鳳凰簪……”聲即驚又怒！眸光一厲，冷冷地盯着雲沐澤，怒火中燒，“你将碧血鳳凰簪給了她！”
雲沐澤挺拔的身軀倏然一震，“你——”
鳳迎曦沒有給他機會說話，眸光冷冽，右手一擡，一道掌風直揮向曲輕希。
“希兒小心！”雲沐澤面色大變，攬住了受驚的曲輕希護在懷中，随即面容憤怒地對着鳳迎曦揮出了一掌。
鳳迎曦只想取回自己的東西，自己的那一掌連一層功力都沒用到，卻不想雲沐澤居然忽然出手……
她猝不及防，生生地受了這一掌，猛然後退了幾步，一口血噴在了蒙臉的黑紗上，她擡眼，看着面前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護衛着懷中的女子，那緊張的神情和與一年前的一摸一樣。
鳳迎曦的心倏然冰冷起來。
希兒？
他叫她希兒！
正如一年前，他叫她曦兒一樣！
曲家嫡女，性情溫婉，蕙質蘭心，配汾陽侯世子正合适！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許久前她說過的一句話。
之後，先帝下旨指婚，汾陽侯世子雲沐澤婚配曲家嫡女曲輕希。
她算不算作繭自縛？
罷了，罷了，不過是一時動心而已，錯過了這個，她還可以找更好的！
臉上的輕紗悄然滑落，露出了一張絕世容顏，她站直身子，她眸光清冽如寒冰，“這一掌就當還了一年前煙雨湖上三個月的照料之恩，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碧血鳳凰簪來日必定再來取回！”
話落，人已随風而起，竄入夜色中。
隐約間，她似乎還聽見了，那人正生生焦急擔憂地喚着他細心看護的女子。
今夜的月色如同初見那夜一樣的美，卻再也沒有人陪她一同欣賞了。
鳳迎曦只身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只覺得寂寞無比。
突然，一陣寒風襲來，帶着梅花清香。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人未到香先到，當今世上，唯有一人。
燕——雪——遙！
她嗤嗤一笑，沒有擡頭，“看到我如此落魄，你很高興吧！雪——遙——公——子”
她說道最後，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帶着生生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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