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艾麗應付完結賬的顧客，無意識地向門外瞥了一眼，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她分明地看見了那兩人的擁抱——他們的姿勢，未免也太暧昧了些。
憑借女人的直覺，艾麗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天敏熙對着手機嘀咕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麽“雅晨”的？
“雅晨？！”腦中那個念頭快要成形，她不敢相信地自問道：“難道那孩子喜歡的人就是韓雅晨？”
這個猜想像藤蔓一樣生長在艾麗的心裏，她聯想起似乎自從韓雅晨在自己店裏買過書之後，敏熙就變得有些奇怪，那次親自送書去的顧客好像也是韓雅晨？難怪那孩子不肯承認有喜歡的人呢，原來是這樣嗎？愛上了一個男人，真是難以置信。
敏熙拎着一袋感冒藥進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從韓雅晨走後心裏就空落落的，就連艾麗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都沒注意到。他向艾麗扯了下嘴角算是打招呼，往電腦前一坐就一動不動了。
真的很要命啊——才分開就有點想他了。不過敏熙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搬到他家去住就大大抵消了他走後的失落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是通過艾麗租的，如果要搬走，該怎麽向艾麗解釋自己要搬到剛認識兩個星期的人家裏去住呢——艾麗畢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自己要是告訴她，她一定會鄙夷自己的吧？敏熙苦惱地捶了下自己的腦袋，感冒的腦回路無法提供清晰的思考，算了，這事放以後再說吧。
“小熙？”艾麗暗自思忖良久，覺得還是應該求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才甘心。店裏此時沒人，她拿了兩杯茶，打算坐下和敏熙聊一聊。
“小艾姐？”敏熙看得出來艾麗有話對自己說，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有事對我說嗎？”
“小熙。”艾麗小心地組織着語言希望言簡意赅而又清楚明了地表達出自己的猜想，“現在店裏不忙，我們聊聊天吧。”
“小熙，和我說說你喜歡的那個人吧。”艾麗小心地引誘着話題。
“小艾姐，你怎麽…突然…突然就問這種問題啊？”敏熙不知道艾麗會問這種私人話題，低下頭目光閃躲，說的話也底氣不足。
“喜歡是很美好的事情啊，小熙不能跟我分享一下嗎？”
喜歡的人啊？韓雅晨……
敏熙咬着唇，不敢提起心裏的那個人。
“小熙，和我說說吧？”艾麗皺起眉頭，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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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熙被逼得沒有辦法，怏怏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僵硬的形容詞：“他很好看，很優秀，也很溫柔。”
“還有呢？”艾麗盯着敏熙慌亂的神色幾乎就要直接脫口而出那個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了。
“嗯，他對我很好，很關心我……”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就會感到甜蜜，敏熙咬着唇，忽然心就顫了一下。
“那你了解他的性格嗎？你知道他的家庭是什麽樣的嗎？你知道他的興趣愛好嗎？你有足夠的勇氣和他一直在一起嗎？”艾麗最終不忍心直接問出那個人的名字來，她的問題只是出于對敏熙的擔心，雖然有些咄咄逼人，但是都是必要知道的。
艾麗的一連串問題，敏熙都沒辦法回答，他在還沒有來得及了解那個人的時候就已經陷入情網。他幾乎不由自主地掉了淚，使勁搖着頭，胡亂的猜想讓他痛苦不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艾姐，你說我該怎麽辦？”
“唉。”艾麗輕輕摸了摸敏熙的頭發，拿出紙巾遞給他。她并非看不起或者反對這樣的愛情，而是擔心作為還是孩子的敏熙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怕他稍不注意就讓它墜入萬丈深淵，從此萬劫不複，對愛情失去盼望。兩個男人的感情，那是多麽沉重，幾乎不是敏熙稚嫩的肩膀所能承受的重量。
艾麗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而是把選擇權交給感情的當事人，感情是他自己的事情，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把握，別人無權幹涉他的人生。
“小熙，真要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就勇敢地去追求吧，靠自己的努力把我問的問題都弄清楚，時間會給你答案的。”敏熙皺眉咬唇無精打采的樣子讓艾麗有些心疼，其實她明白，這樣的敏熙要的不是什麽良言佳策，只是希望有個人來肯定他的愛情，給他鼓勵。
敏熙若有所思地沒有說話，但艾麗的話給了他需要的鼓舞，他看着艾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謝謝你，小艾姐。”
“小熙，你要好好愛惜自己，有些事情沒有到合适的時機不要輕易就去做，當然你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覺。記住不要強求，不要忍耐，不要丢失自己的原則，這樣即使丢了愛情但還能守住你自己，知道嗎？你還年輕，不要因為一些挫折就輕易失去對感情的信心，一個沒有期待的人就是行屍走肉，很可怕的。”
艾麗的苦口婆心不知道敏熙明不明白，那個男人，優秀如他，身邊一定不乏追求者，敏熙這樣一個孩子，幾乎除了一顆真心就沒有什麽資本去與她們抗衡了，而且性別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像韓雅晨那樣的社會菁英，究竟有多少真心拿來對待別人的感情呢？
話說到這種地步，敏熙也覺察到艾麗的用心了，他有些不确定地問：“小艾姐，你是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問出口之後，敏熙心裏緊繃的某根弦也跟着斷了。
艾麗愣了下然後向他微笑：“傻孩子，你表現得那麽明顯，我會看不出來嗎？”
“那，你會不會……”
“我不是說過嗎？喜歡這件事本身沒有對錯，不要質疑自己的感情，不然怎麽讓別人支持你呢？”知道敏熙要說什麽，艾麗打斷了他，她向來能夠接受所有的感情，這種雖然有些與衆不同，但是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只是恰好喜歡的人是同性而已。
“小艾姐，我和他隔得那麽遠，我該怎麽辦？”
“你說的遠是指什麽？”
“身份，年齡，家世，性別……這些都是啊。”敏熙咧嘴苦笑。
艾麗不想看到敏熙為情所困的樣子，那樣不是他該有的狀态。作為過來人，她嘗試着勸導他：“年齡、身份、家世、背景什麽的這些就算是異性戀也會遇到的，這些屬于人為不可控因素，在你們沒有相遇之前乃至你們出生時就是注定了的，改變不了，真正兩個相愛的人，他們的愛情力量足夠強大到忽視這些問題，當然，你們這樣的也一樣。至于你說的性別問題，我想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菁英，應該不會歧視這種感情的，如果他的內心足夠強大，就算本身不是同性戀，接受起來也應該比其他人要容易一些吧，關鍵是看你怎麽做了，現實生活中，直男被掰彎的先例也不是沒有。雖然是先愛上的你辛苦一些，但是我看他對你挺好的，你的機會還是挺大的。”
“真的嗎，我還有機會？”艾麗的一番話給了敏熙莫大的信心，他的心情明朗起來。
“嗯，真的。”其實艾麗也拿不準究竟是不是真的，她說的話鼓勵占大半，她不清楚同性之間的愛情到底有多困難，只是不希望看到敏熙為情所困。至于她為什麽要鼓勵敏熙去追求他的愛情，即使那個人是個男人，大概是她明白，愛而不得是怎樣的心情吧，暗戀的心情，實在太辛苦了。
艾麗肯定的回答讓敏熙打起精神來，事情也許遠沒有他估計的那樣糟，既然先前的期待都被應許過了，那是不是有理由相信自己還是有機會的？艾麗的話之所以能讓敏熙打起精神來，大概是長久的相處讓他本能地信任這個年長的姐姐吧，況且艾麗現在幸福的生活也很有說服力。
看到敏熙明顯狀态回升，艾麗達到目的結束了這次談話，回到庫房繼續忙活去了。而敏熙卻又拿出韓雅晨的號碼看了看，思忖再三還是沒有打過去，現在是下午兩點，他應該正在忙吧？還是不要任性地打擾他了。
敏熙心情不錯地為自己倒了杯熱水，撕開感冒沖劑倒進熱水裏。感冒藥的白氣氤氲在鼻尖泛着微苦的香味，敏熙喝下感冒藥，感覺不光胃裏暖暖的，心也暖暖的。因為有那個人的關懷，自己的感冒應該會很快就好起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