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鄉下人知道養育孩子，種植糧食的艱辛，所以他們比城裏人更懂珍惜生活，像端午節這樣的節日，大家都很重視，把它視為和中秋重陽同等的地位，認為也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
一大早，韓雅晨舅舅就把艾葉采回來插到門楣上，又點了硫磺香放在屋檐下薰。外婆起得很早，把昨天包的粽子從竈臺上拿出來，又煮了一鍋子鹹鴨蛋，蒸了一蒸筒糯米用來打糍粑。敏熙還在睡夢中就聞到一股芝麻的香味兒。
鄉下的端午節透着艾葉、芝麻和粽子的清香，有着一股濃烈的團圓節的味道。
敏熙被糍粑的芝麻香惹醒，看了看身邊已經沒有韓雅晨的身影了，他急忙穿好衣服跑出來。
外婆把敏熙的洗漱用品都準備好放在竈臺上了，見他起了床就招呼他過去：“小熙，昨晚睡得怎麽樣，還習慣嗎？”
“嗯，挺好的。”敏熙因為和韓雅晨一起睡覺覺得很是安心，盡管是陌生的床褥，但靠在韓雅晨懷裏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習慣就好。等你洗好臉咱們就吃飯，小黑子和他舅舅在他舅屋裏看電視，等會兒你去叫他們過來。”外婆把牙刷拿給敏熙，自己忙活去了。
“嗯。”
敏熙去找韓雅晨的時候，他們正在用彩線和鈴铛纏一種叫端午環的小玩意。敏熙好奇地湊過去看，韓雅晨把已經做好的一個給敏熙帶在手上，說道：“這是端午節用來辟邪的。”
敏熙甩了甩手環上的鈴铛，叮鈴叮鈴的響，很清脆好聽，大概就是端午節專門用來哄小孩子的玩意。
敏熙發現他們做了好幾個，好玩似的拿起一個和自己手上一樣的也給韓雅晨帶上，還不忘孩子氣地比對了一下，于是發現好像這種哄小孩子的東西更适合自己一點。
一旁的黃之光看着兩人的互動，笑了笑沒說話，看得出來這個小孩很依賴自家的外甥。
韓雅晨被敏熙的行為逗笑了，好笑地刮刮他的鼻子：“真是個小孩子。”
敏熙皺了皺鼻子，不滿意這麽說他：“我才不是小孩子。”敏熙自從認識韓雅晨之後就很郁悶自己是個未成年人的身份，有些忌諱別人說他是小孩子。
韓雅晨大概猜到敏熙的想法不再逗他了：“外婆飯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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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讓我來叫你們去吃飯。”
韓雅晨偏過頭對舅舅說：“走吧，外婆叫我們吃飯。”
“嗯，你先去，我就來。”說完關了電視，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好。”韓雅晨牽起敏熙的手走向外婆那邊。
兩人自然的牽手動作被黃之光看在眼裏，他略眯了眯眼，覺得他們倆的動作未免太親密了些，那孩子怎麽說也有十七歲了吧，那樣牽着手總覺得很怪異。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那孩子格外依賴自家外甥了。
農村人端午節都不做早飯的，所謂早飯就是昨天包的粽子和今早打的糍粑。
敏熙沒吃過這些，貪心地承包了好多粽子，才吃第一個就被韓雅晨從手上扒走好幾個：“小熙，糯米食不容易消化，別吃那麽多，對胃不好。”
敏熙知道韓雅晨是為他好也就沒有反抗，乖乖地聽話了。
看着敏熙盯着被拿走的粽子不太死心的巴巴樣兒，韓雅晨有些于心不忍，摸摸他的頭說道：“喜歡吃的話讓外婆給我們帶一些回去。”
敏熙贊同地點頭：“嗯嗯！”
“小黑子你說你幹什麽，小熙愛吃就讓他多吃幾個啊。”外婆雖然這麽說，但心裏也很贊賞自家外孫的做法，他是真心為了敏熙好，可比一般小夥子嘴上滿嘴漂亮話卻沒實際行動的要靠譜多了。而且敏熙也很聽自家外孫的話，說不多吃就不多吃，兩人相處得還真不錯，真是挺配的一對呢。
早飯過後，鹿鳴鎮的蕩蕩河裏還有場龍舟會。鹿鳴鎮每年端午節都會組織大家到蕩蕩河舉行劃龍舟比賽，今年也不例外。
敏熙一聽說有龍舟會興奮地躍躍欲試，央求韓雅晨帶他過去看熱鬧。韓雅晨本就打算帶他去，把舅舅的自行車推出來吩咐敏熙坐上去，一溜煙向龍舟會騎去。
“哥，你還會騎自行車啊？”敏熙坐在韓雅晨身後抱緊他的腰，輕風悠揚，衣袂翻飛，自行車飛奔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兩旁的樹綠得發亮，此時的場景竟有幾分童話故事的味道，敏熙不由地輕輕扯起嘴角，甜甜地笑了。
“嗯，以前上學的時候都是騎車去學校的。”
敏熙立即聯想到白衣少年跨着自行車飛快地騎進學校，身後是一衆女生目不轉睛的情景。
“後座上有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女生嗎？”
韓雅晨笑了笑，回答道：“當然沒有了。”
“怎麽會？”敏熙有點意外，韓雅晨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會沒有女生喜歡他呢？
知道敏熙會這麽問，韓雅晨說：“我以前長得很黑，而且學習成績也不好，女生不都喜歡學習好長得好看的男生嗎？所以沒我份喽。”
“那是她們傻。”敏熙笑嘻嘻地抱緊韓雅晨，心裏在慶幸韓雅晨現在屬于他，得虧那些女生沒眼光，才讓這麽好的韓雅晨來到自己身邊。
韓雅晨笑了笑，沒說話。
“哥，你以前學習成績不好嗎？可是你現在很厲害啊。”
“嗯，以前不喜歡上學，就沒怎麽用功，所以成績不好。我到高二才認真起來的，當時好像是被班主任找去談了一次心就突然覺悟了，然後發奮學習，高考也算幸運考了個不錯的大學。”
“那哥你一定天生就很聰明，所以一學就會。”
“大概是運氣好吧，大學一直到工作都挺順利的。”
“哥你就是厲害。”敏熙有點偏執，就是覺得韓雅晨很厲害。
韓雅晨笑出聲，沒和敏熙辯駁。
要說幸運，敏熙覺得自己才是最幸運的那個，遇到這個人，他用了十幾年的運氣，可是和他在一起，卻讓他變成了幸運兒。茫茫人海，他沒有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獨獨在等待自己的出現，然後和自己在一起，不管人生的哪個環節出現誤差兩人都不會有交集，所以要多麽幸運才能牽到彼此的手，但是現在自己卻實現了。
韓雅晨和敏熙到了目的地之後，發現龍舟會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蕩蕩河岸站滿了加油鼓勁的圍觀村民，老人孩子婦女都在興致高昂，手舞足蹈，聲嘶力竭地吶喊助威，目光緊盯着河上的兩輛龍舟。
“加油！加油！加油！”
河上兩輛龍舟上各有三十個紮着紅頭繩，綁着紅腰帶的青年壯漢在比賽劃船，船槳在河面上整齊劃一地行進着，選手們一絲不敢懈怠，使出渾身解數，硬着一股氣兒勢必要壓倒對方贏得比賽。雙方氣焰高漲，比賽的氣氛很是火熱，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為他們加油鼓勁。
敏熙也被這熱鬧的氣氛感染，高聲朝着比賽的人喊着加油，很快就投入到鹿鳴鎮人的節日風俗裏去了。韓雅晨對這樣的熱鬧不甚适應，他默默地站在一邊只是看着并不說話，如果不是敏熙一直緊緊地拉着他的手他都想找個人稍微少點的角落靜靜觀賽了。
每年都有這樣的賽事但是韓雅晨還是欣賞不來。他寧願找個人少的地方和敏熙呆在一起，就只是靜靜坐着也好過這一陣高過一陣的吶喊聲讓自己心裏煩躁，如果不是敏熙沒見過，自己也不會想着帶他過來玩。
敏熙不多會就注意到了韓雅晨站在一旁默默地不說話，對眼前的熱鬧也不甚關心的樣子。他猜到可能韓雅晨不太喜歡這裏只是單純地陪着自己所以才過來的，心裏頓時有點不舒坦，他捏捏韓雅晨的手，露出擔憂的神色：“哥，你不想待在這裏嗎？要不我們回去吧。”
韓雅晨對他笑了笑，說：“沒關系，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我不想玩了，我們回去吧。”敏熙不願意韓雅晨勉強自己，堅持要回去，雖然他挺喜歡這種熱鬧的比賽的。
“那好吧，我們回去。”韓雅晨見敏熙堅持也就不勉強自己，牽着敏熙的手，轉身離開了熱鬧地。
身後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比賽上，誰也沒有看見坐在自行車後座的敏熙緊緊地抱着韓雅晨的腰，将頭靠在他的背上，像一對親密的情侶那樣。
當然韓雅晨也沒有看見敏熙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像一只被滿足了的小貓一樣惬意。
韓雅晨沒有把車騎回家，而是帶着敏熙到了一座臨湖的小竹屋。
竹屋不大，但看起來很別致，周圍被竹籬笆圍成形成一個小院子，院外臨湖的岸邊有個釣魚臺，院子的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和藤蔓，竹屋的牆上也竄滿了爬山虎，這裏倒是頗具幾分隐居人家的意思。
敏熙對竹子造的屋子感到很驚奇，一到這裏就四處打量這個竹屋，眼裏掩飾不住驚嘆。韓雅晨看着好奇的敏熙說道：“這個竹屋是以前我外公建的，外面那片地原來是我外公用來種西瓜的，晚上要在這竹屋裏守夜看瓜，怕野獸下山偷瓜吃。外公去世之後這裏就荒廢了，但我每年端午回來都會到這裏坐一坐，我喜歡這裏，這裏很少有人來，很安靜。”
韓雅晨坐到釣魚臺子上，敏熙學着他也坐到了一起，然後一起感受着怡人的湖景和舒爽的輕風，兩人周圍是一片寂靜的荒地，遠處還有幾聲動聽的鳥叫聲傳來。
“哥，這裏算不算是你的秘密基地啊？”不知道為什麽，敏熙突然想起這個詞。
韓雅晨不知道敏熙在哪裏聽到的奇怪東西，笑着說：“應該算吧，這裏我沒有帶別人來過，小熙你是第一個。”
于是敏熙與有榮焉，笑得很得意。
兩人并排坐在釣魚臺上，遠處的湖面波光粼粼，初升的太陽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讓人懶洋洋的想睡覺。
也許是氣氛太安詳，韓雅晨偏過頭，看見陽光下的少年閃閃發亮，陽光映照在少年的臉上顯得臉色格外好看，紅撲撲的十分動人。六月蟬鳴人倦躁動的季節，白色的栀子花開得正歡，空氣中的暧昧因子被輕風送到這裏，他傾過身，向少年微翹的嘴角吻去，那一刻，花開的聲音仿佛都能聽見。
只是輕輕的，如蜻蜓點水般得一個吻，好像只是用來點綴此刻氣氛的一個吻，可嘴唇上那個促不及防的溫熱的觸感還是讓敏熙的心髒如被電擊了一般狠狠地顫抖了起來。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敏熙的腦袋才平穩得運行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被喜歡的人吻了。
敏熙想起第一次心驚膽顫的那個吻，雖然是相同的對象，但這次好像更能感受到其中的甜蜜。
敏熙呆呆得不敢亂動，偏過頭也不敢在臉上的熱度退盡前看向韓雅晨了。
想起艾麗對他說過的話，敏熙一直對韓雅晨不能接受和自己親近的事情耿耿于懷，他對現在韓雅晨居然願意主動嘗試感到很驚訝，但同時更多的還是開心。
“小熙，把臉轉過來看着我。”韓雅晨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符合時宜，只是氣氛正好情到深處就驅使自己去那麽做了，因為沒有經過允許，所以敏熙的反應讓他有些不确定。
敏熙遲疑得轉過臉，雖然心裏已經緊張得不行但看向韓雅晨時還是佯裝着鎮定。
“小熙。”
韓雅晨輕輕撫了撫敏熙的臉柔聲喚他，仿佛在尋求他的許可。
敏熙靜靜地看着對方，透過濃密的睫毛，好像能從他的眸子裏看到對方的倒影。
“哥。”
敏熙一雙黑亮亮的眼睛不需要過多表示就已經讓人深陷其中，韓雅晨把敏熙拉進自己懷裏，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扣住後腦，以充滿占有欲的姿勢親吻着敏熙。
這次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吻。敏熙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樣，面對喜歡之人的親吻甜蜜而又慌張，小心翼翼笨拙地回應着。韓雅晨的親吻情之所至談不上吻技，但就是讓敏熙感受到被珍視被疼惜的感覺——細細密密，輕而又柔，像對待一件珍寶一樣讓人欲罷不能。敏熙困在韓雅晨的懷裏，雙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顫抖不已。
從來沒有過這種被疼惜的感覺，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甜蜜的心動，只有這個人，只有韓雅晨。
親愛的，你終于願意親近自己了嗎？願意像個真正的戀人了嗎？願意為了自己嘗試接受親密行為了嗎？
真好。
兩行瑩潔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敏熙的眼角滑落下來，鹹澀的味道漫進另一個人的嘴裏，韓雅晨睜開眼，看到敏熙顫抖的睫毛上沾着淚水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他放開敏熙向他慌亂地道歉：“小熙，對不起，對不起。”
韓雅晨難得的慌張讓敏熙疑惑，親愛的，你為什麽要道歉？
難道還是接受不了，後悔了嗎？
敏熙抓住韓雅晨的手，怏怏地詢問：“哥，為什麽說對不起？”
韓雅晨在心裏內疚自責，敏熙還小，自己的行為可能是吓到他了，都怪自己一時沖動。
“對不起，小熙，吓到你了吧？”
敏熙迷茫地看着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不該這樣，不該親你，對不起。”
不該嗎？為什麽不該？我們不是戀人嗎？敏熙的心失落透了，他低下頭，有眼淚又要沖出來。
“哥，你別勉強。”如果你需要時間，那麽我就等等你。
“以後我會盡量忍耐。”等你再長大一點，等你成年。
敏熙已經無法克制地哭出來了，果然還是接受不了嗎？剛才的親吻如果不是情願的就停止好了，為什麽要忍耐？覺得接受不了但還是考慮自己的感受所以在忍耐嗎？
“哥，你喜歡我嗎？”
敏熙想起，韓雅晨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喜歡，自己也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麽答應和自己在一起。如果當初只是覺得自己可憐所以才答應交往那該怎麽辦？韓雅晨沒有經歷過感情，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好奇，或者覺得被愛的感覺很好所以才答應了和本來是不可能的對象——自己交往呢？
“小熙，我當然——喜歡你。”韓雅晨不知敏熙心裏所想坦率地說了。他不是濫情的人，他雖然對感情遲鈍但對待感情很慎重，他的愛情觀就是從一而終，不喜歡的人他也不可能輕易答應，所以他無疑是喜歡敏熙才和他在一起的。
喜歡啊？喜歡的話，自己等一等他也沒什麽吧？說到底敏熙還是舍不得韓雅晨，這個人是他的初戀，是叫他初次品嘗到愛情滋味的人，他那麽好，讓他怎麽舍得輕易放棄呢？
敏熙低着頭靠進韓雅晨的懷裏，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輕聲說：“哥，我好喜歡你，好喜歡……”因為喜歡，所以我願意為了你等。
韓雅晨抱緊敏熙：“我知道，我知道。”韓雅晨心疼敏熙現在的樣子，他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沒能考慮到敏熙的感覺，沒能給他安全感是自己的錯吧？
時間緩緩地在兩人心事各異中溜走，直到六月午時的太陽讓人熱得流出汗來才起身漸漸地往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