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甫一結束手上的工作，韓雅晨就收拾好行李，帶着敏熙踏上了開往W市的火車。

對于此行的目的，兩人心裏都有些忐忑不安，就連韓雅晨都很難想象一旦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向韓家人坦白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即使之前他們都信誓旦旦地彼此保證不會在脅迫下妥協放棄，但真的要去面對即将到來的事情還是有不确定的恐懼和不安。

三個小時的火車之後，兩人到達了目的地，剛下火車不久，韓雅晨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來接二人的韓家大哥韓雅興打來的。

簡單的交談以後兩人原地等待韓大哥。在等待的幾分鐘裏敏熙已經緊張起來了，他站在韓雅晨身旁，眼睛不敢看向別處，頭低得快碰着地了，韓雅晨好笑地看看他，捏了捏他的手消除他的緊張情緒：“別緊張，有我在。”

敏熙胡亂地搖搖頭：“不，我不緊張。”但是他的樣子已經出賣了他。

韓雅興把車開到兩人面前打開車門示意兩人上車，韓雅晨沒說什麽利落地把行李放到後備箱，再把敏熙領進車裏，一切就緒之後韓雅興将車開往韓家所在地。

韓雅興對自己弟弟帶回來的小男孩有些好奇，原本以為韓雅晨會帶着女朋友回來，但好像事實并非如此，因此他很好奇這個孩子的身份。他想看清這個孩子的長相，但是無奈第一次見面他只能在後視鏡裏看見那個孩子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樣子。

韓雅興打算從自己弟弟口中問出些什麽，便說：“阿晨，這孩子是誰？”

韓雅晨偏過頭看了看敏熙，回答道：“等會兒回去再說吧。”

韓雅興摸了摸鼻子讨了個無趣之後也沒再多問。

敏熙待韓雅興把注意力放到開車上之後擡頭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沒敢多看就又低下了頭。敏熙從後視鏡裏看到的男人一副冷冷的樣子，不知道會不會像韓雅晨說得那樣性格溫和，不管怎樣，面對陌生人，敏熙還是本能的有種懼憚之意。

韓雅晨注意到敏熙的神色，暗暗捏捏他的手向他笑了笑，敏熙感受到身邊人的鼓勵報之微笑，頓時心裏覺得輕松一點了。

不多久三人驅車到達韓家，敏熙遠遠的就看見一對夫婦站在門外向這邊張望，看年齡打扮敏熙猜到他們一定就是韓爸爸和韓媽媽了。下了車韓雅晨牽着敏熙的手走到倆老面前，向數月不見的父母問好：“爸，媽。”

韓父韓母一概熱切回應：“回來了好，回來了好，累了吧？快進去歇歇。”

敏熙見到韓家長輩緊張得已經忘記要打招呼了，他怯怯地跟在韓雅晨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待兩人坐下歇息時，韓父韓母這才注意到小兒子帶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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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人在寒暄間隙悄悄打量這個眉清目秀，乖巧溫順的男孩，心裏對這個孩子的身份都感到好奇，韓母忍不住笑着問道：“阿晨吶，這個孩子是誰啊？”

被問到身份的敏熙立即挺直了背望向韓雅晨，韓雅晨看着敏熙，頓了頓說道：“他叫駱敏熙，是——大姐的孩子。”

話一出口，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韓母急着問道：“你說他是小尋的孩子？”

韓雅晨鄭重地點頭：“嗯。确定無疑。”

韓母擡頭看了看韓父和大兒子，她無疑是激動的，頓時嘴唇哆嗦地都說不出話來，她定定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外孫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同時心裏也無限感概，她想抱抱敏熙但眼下怕太突然吓着孩子就只好捏捏他的手，像所有慈愛的長輩那樣溫柔地看着他。

韓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走到敏熙面前，再次仔細看了看他，眉眼間流露出疼惜和愧疚之意，想了想他頭也不回地問韓雅晨道：“阿晨，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大概可以待兩個星期。”

韓父聽此點了點頭，拍了拍韓雅晨的肩膀說道：“今天就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好。”想到敏熙現在一定累了而且有些事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韓雅晨答應了韓父的提議。

韓母看看韓父也沒有意見，即使她有很多話想問清楚但還是疼惜孩子們舟車勞頓就答應讓他們先休息，有事改天再說。

晚飯後兩人洗過澡沒多活動就準備休息，兩人的房間早在韓雅晨打電話回來時就收拾好了，韓雅晨帶着敏熙到給他準備的房間并把他的行李安置好，見敏熙呆呆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的樣子，韓雅晨笑了笑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給了他一個安撫人心的微笑，摸摸他的頭說：“小熙，你別怕，一切有我在。今天我們先好好休息，事情慢慢來，好嗎？”

敏熙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但對韓雅晨的話他是确信無疑的，他點點頭表示贊同。

韓雅晨撫了一把敏熙的頭發，回頭看了看韓母為敏熙新鋪的被子，笑着問道：“小熙，今晚要自己睡了，能習慣嗎？”

敏熙這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同看了看旁邊的床皺起眉苦着臉：“……應該吧。”

說實話，兩人自從去韓雅晨外婆家以來就一直同睡，敏熙早已經習慣每天窩在韓雅晨的懷裏睡覺了，被喜歡的人的懷抱包圍着的那種溫暖總是讓他很快入睡，而且也很安心，可是現在卻又要回到一個人睡覺，敏熙不确定自己還能不能睡得安穩了。

韓雅晨知道敏熙不太願意接受這種安排，但事出有因，他笑着安慰敏熙道：“小熙，如果怕睡不着的話晚上我給你講故事。”

“嗯。”敏熙皺着眉答應了，雖然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子，但眼下這種情況睡前故事也算是一種福利了。

大概是坐車累神經又繃得太緊，敏熙累得當晚在陌生的床上竟然很快就睡着了，沒有韓雅晨的懷抱也沒有睡前故事，但敏熙的睡眠平靜又香甜。韓雅晨看着睡熟了的男孩笑着搖了搖頭，為他掖好被子也回自己的房間躺下休息了，畢竟還需要儲備精力去面對明天要發生的事情。

“啊！”敏熙醒過來時，被坐在床頭的韓母吓了一大跳。韓母對敏熙這個意外之喜可謂稀罕至極，她激動得幾乎整夜未眠，一大早在敏熙沒醒的時候就悄悄來到他的房間，不說什麽也不做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敏熙的睡容，韓母蒼老的臉上一直微微露着欣慰又幸福的笑意。

“外……外婆？”敏熙怯怯地抓住被子，低着頭不敢看她，他還不适應這個新上任的外婆。

“好孩子，吓着你了吧？”韓母懊惱地皺起眉，連忙安撫被自己吓着了的外孫。

敏熙笑笑，說道：“沒有。”

他還不能适應自己的生活裏出現的新角色，剛一醒來便四處尋找熟悉的人。

“哥……舅舅呢？”

敏熙差點說漏嘴，不過韓母并沒有聽出異常，對于外孫依戀自己兒子這件事情她也不是很理解，這其中曲折還有待韓雅晨的解釋。

“阿晨在準備早飯。”韓母解釋道，她看着敏熙問：“小熙啊，你喜歡跟舅舅在一起？”

敏熙來到這邊一次也沒有提起過他的媽媽，也就是林珂，反而對媽媽的弟弟很是依賴，不管是吃飯還是做其他什麽事都黏在他身邊，這到底是為什麽？韓母想了想還是好奇地問了出來。

敏熙不知道韓母的話究竟有沒有言外之意，他不确定她是否看出他和韓雅晨之間的親密關系，所以回答地吞吞吐吐：

“我，我……嗯嗯，舅舅……舅舅對我挺好的。”

“那你媽媽呢？怎麽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韓母見機繼續問道。

“我……”

“我并沒有告訴她我們回來的事情，而且我們這次回來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正當敏熙不知所措時，韓雅晨出現在門口替敏熙解了圍。

聽到韓雅晨這麽說，韓母對他們要說的事情更好奇了，她急忙問：“什麽事情比小尋回來更重要？”

韓雅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去吃飯吧，早飯準備好了。小熙，還睡嗎？不睡的話洗漱一下起來吃飯。”說着走近敏熙，看了一眼滿臉困惑的韓母，伸出手幫敏熙收拾。

韓母知道韓雅晨的意思，她雖然很心急但也只好按捺下來耐心等待他的交代。

“我先下去等你們，小熙收拾好你們就下來。”韓母說完起身離開了敏熙的房間。

“嗯。”韓雅晨點點頭，手上已經利落地幫敏熙的衣服找好，又為他疊好了被子。

敏熙把睡衣換好後站着沒有動，他直視着韓雅晨，問出心裏的困惑：“哥，我們到這裏來沒有告訴林珂沒關系嗎？”敏熙的意思是既然要坦白，林珂作為自己的母親應該也在場才對，可是韓雅晨并沒有告知林珂他們要到韓家來坦白的事情，他不清楚這樣做的目的。

敏熙的問題其實與韓母問的大同小異，當然他不會隐瞞敏熙，将敏熙拉近自己，韓雅晨笑着解釋說：“小熙，你媽媽已經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她對我們是反對力，我們還不知道我父母這邊的反應，如果他們也極力阻撓我們的話你媽媽在場就會讓我們的立場更加艱難，換句話說，我們分散他們的意見對我們是有利的。明白了嗎？”

韓雅晨知道林珂一直反對他和敏熙的事情，如果林珂也過來了和韓家人站在統一戰線事情會更糟糕，所以W市此行他并沒有告知林珂。

敏熙懵裏懵懂地點了點頭，韓雅晨的解釋他不一定能夠理解，但韓雅晨的做法他向來是支持的。

韓家人吃完早飯全體聚集在客廳，等着韓雅晨把他們該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韓父掃了一家人一眼，最後把目光聚在小兒子身上，身為一家之主率先發言：“阿晨，你這次回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們說，你說吧。”

韓雅晨環顧了一下盯着自己的家人，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我有兩件事情要交代，第一件就是關于小熙的身份，我昨天說過了，他是大姐的孩子，但是這件事我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小熙的母親林珂，也就是大姐在小熙很小的時候就跟小熙失散了，小熙在福利院裏生活了十幾年，大姐是上個月才找到他的。小熙和大姐已經相認過了，不過大姐目前并不是很情願回到韓家，所以這次她沒有過來。”

韓父韓母對韓雅尋的失散一直耿耿于懷，始終愧疚于心，他們也都明白韓雅尋不願意回來的原因所以也不想緊逼她，只要知道她還活着，知道她過的好就行了，至于以後勸她回韓家的事情再一步步來就好，因此韓家人眼下對近在眼前的敏熙的事情更關心一點，沒有過多詢問林珂的事情。

聽到敏熙從小與母親失散這件事韓家人表情各異、不甚唏噓，不過韓母的反應最強烈，她看了看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敏熙頓時心疼得愧疚難當，她走過去坐在了敏熙身邊，握住他的手，聲淚俱下：“好孩子，可苦了你了，我們對不起你……”

敏熙使勁搖頭反過來安慰韓母：“沒有，都過去了，外婆……我沒事。”看着老人的愧疚之色敏熙心裏也不好受，但他沒有理由把自己的身世怪罪到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的韓家人身上。

韓母疼惜地抱住敏熙，嘴裏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她現在恨不得讓時間倒流過來，對于敏熙的身世雖然自己并不知情但想到這麽乖巧的孩子在外受的苦還是忍不住自責。

韓雅晨安慰母親道：“媽，小熙雖然在福利院長大，但是他很乖巧很懂事，沒有在外面學壞，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韓母跟着欣慰地點頭：“是啊，我看的出來小熙是個好孩子，以後在家裏我們都會對他好，不會再讓他受苦了。”

一旁的韓父至始至終都沒說什麽，但從他看敏熙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對敏熙也有和韓母一樣的情感，只不過男人對兒孫的愛更為深沉不輕易表達出來罷了。他看了看韓雅晨，說道：“那還有件事是什麽？”

敏熙聽到韓父這麽問立即繃緊了身體，雙腿也已經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他知道韓雅晨要說的另一件事情是什麽，他也清楚一旦韓雅晨把事情說出來韓家立即就會陷入狂風暴雨中。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而他也相信韓雅晨會保護好自己，但是他還是免不了害怕。

韓雅晨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心裏也在忐忑，他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也預想過可能會出現的後果，可是一旦要真正面對，總還是難免心慌意亂。他很想把這件事對家人的傷害降到最低，但在他為自己的愛情做出自私決定的時候他就注定要承擔此時的害怕與彼時的後果，他沒有辦法躲避，只能硬着頭皮面對。

韓雅晨注視着低着頭的敏熙目光變得深沉起來，他斟酌了一下說道：“還有就是我要向你們坦白一件事情，以後我不會結婚，我想和小熙在一起生活。”将這句話說出口後，韓雅晨和敏熙皆松了口氣，不知怎麽的，說出來之後好像就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你那是什麽意思？”韓母沒有明白韓雅晨的意思，追問道。

韓雅晨看着母親疑惑不解的神色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我想以後和小熙生活在一起。”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韓雅興立即明白了韓雅晨的意思，他皺起眉走向自己的弟弟，問道：“你确定要這麽做？”語氣裏難免有斥責之意。

韓雅晨直視着兄長，鄭重點頭道：“嗯。”

韓雅興還想說什麽被韓父打斷：“阿晨，從小到大你都沒有讓我和你媽操心，我覺得你是個明事理，有主見的孩子，所以你的事情我們都交給你自己做決定，但是為什麽還會說出這麽不理智的話，做出這麽瘋狂舉動？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韓父顯然理解了小兒子的意思，但一向理智冷靜的他沒有沖孩子發火，語氣平心靜氣得幾乎看不出他的怒氣。

韓雅晨還沒有來得及搭話，一旁一頭霧水的韓母急得跳腳忍不住插話：“哎呀，你們在說什麽啊？阿晨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啊？為什麽好好的說不結婚，出什麽事情了？啊，你倒是告訴我啊！”

韓雅興抱住韓母勸解道：“媽，您先冷靜，聽阿晨怎麽說。”

韓雅晨冷靜地面對父親的責問，他看了一眼頭快低到地上去的敏熙一眼，心裏無比堅定，他微微笑着說道：“我和小熙認識的時候還不知道他是大姐的孩子，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是個懂事乖巧的男孩子，後來我們漸漸相處下來，我發現他真的是我見過最樂觀，最堅強，最讓人心疼的孩子，我想對他好，想讓他過得開心快樂，想一直陪着他。我知道你們可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但我就是在不知道他是我外甥的情況下喜歡上他了，不是對親人的喜歡，而是對愛人的那種喜歡……”

“阿晨！”韓雅晨的心聲還沒有表露完，韓父就厲聲打斷了他，他不能理解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為什麽會有那種奇怪的想法——喜歡上一個男孩子，真是荒唐——就算敏熙不是韓雅尋的孩子，也不應該對他動那種奇怪的念頭，這不僅是不理智，簡直是瘋了。

韓母明白過來，她看着目光堅定，嘴角銜笑的小兒子沒來得及說什麽就暈了過去，韓雅晨的事情還沒有說完，全家人的注意力就都轉移到韓母身上去了。韓雅晨想上前幫扶韓母但被韓父淩厲的眼神制止也就無奈作罷了。敏熙大概是吓懵了愣愣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久才反應過來韓母因為自己和韓雅晨的事情被氣暈了。

韓雅晨和敏熙都慌了手腳，兩人看到被氣暈了的韓母都自責地說不出話，對自己的愛情忽然就沒那麽堅定了，心裏也頓時充滿了負罪感。韓雅晨閉了閉眼，心裏五味雜陳，好像事情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

敏熙此時很需要一個擁抱來安撫自己恐懼的心，但眼下的情況他也提不起勇氣走向韓雅晨，也沒有信心保證看着他自己不會哭出來，他攥緊自己的手，心裏的感覺絕不比韓雅晨好受。

韓母被韓父和韓家大哥送進了醫院，好在韓母只是氣血上湧導致血壓升高，經過藥物控制很快恢複到了正常水平，生命體征也已經平穩，但為了以防萬一還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一家人提起的心雖然落了下來，但韓母已經住了院，韓雅晨的事情就只能暫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