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韓雅晨走近敏熙将他拉進自己的懷裏，他知道自己的話給韓母帶來多大刺激，韓母的暈倒就給了敏熙多大的打擊，這種時候，以敏熙的性格他一定會難過自責，所以他需要自己給他安心。

“小熙，別怕，事情會有轉機的，一切都有我在。”

敏熙對此時韓雅晨的擁抱已經有種想逃離的感覺，他覺得韓母被氣暈與自己脫不了幹系，所以心裏的負罪感快将自己淹沒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敏熙被自責逼進了牛角尖，他覺得是自己将一切變得糟糕，韓雅晨是無辜的，如果不是自己勾搭他也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他緊咬住嘴唇，怎麽忍眼淚也還是掉下來了。

“傻孩子，幹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啊？”韓雅晨替他擦去眼淚，說話的語氣很溫柔大概是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點，好像沒什麽大不了一樣，他笑着說：“小熙，其實這件事情怪我沒處理好，但是你別急，我會讓爸媽理解我們的，他們不是不講理的人。”

“可是，如果非要他們接受，不就是我們不講理了嗎？”敏熙淚眼汪汪地看着韓雅晨，樣子讓人手足無措。

“不會的，相信我。”韓雅晨知道不管再說什麽也不能讓敏熙心裏的顧慮消除掉，只好不再多解釋，抱着他，緊緊地，就像一種承諾。

韓母住院的第二天，韓雅晨被韓雅興告知韓母要見他，雖然知道母親這個時候不适合說自己的事情，但韓母堅持，他也就服從了母親的要求前去醫院。

韓母有意要和韓雅晨單獨談所以其他人都被支開了，病房裏很安靜，韓母的氣色也不錯。

“媽，您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韓雅晨坐到韓母床前，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給她削皮。

“我沒什麽大礙，你不用擔心。”韓母的語氣沒什麽不好，甚至還對韓雅晨笑了笑。

“那就好。您先好好休養，別的事情以後再說。”韓雅晨盯着手上的動作，沒有擡頭看韓母。

“阿晨，我問你，你昨天說的是什麽意思，我怎麽就不明白呢？”韓母顯然不可能兩耳不問窗外事，果然她說出了這次交談的目的。

韓雅晨的語氣很平靜：“媽，你知道我什麽意思的。”

“你這孩子，那是不對的呀，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難道你不明白？”韓母情緒漸漸激動，咳嗽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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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雅晨立即放下蘋果給她倒了杯水，拍拍她的的背安撫她：“您別這麽激動，對身體不好。”

“你說我怎麽能不激動？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聽你說那話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你告訴媽媽，還能不能改掉，啊？你應該清楚，小熙是男孩子，而且還是你晚輩啊，你不能一時沖動就犯錯啊！”

“媽，我知道您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但是我喜歡小熙，我不想和他分開，我怎麽可能忘掉他呢？何況我也不想忘。”韓雅晨面對母親的诘難心氣亦是不暢，但他沒辦法對卧病在床的母親說重話，只好忍着心裏的愁苦心平氣和地解釋，“媽，從小到大，好像我的人生總是順暢無比，我從來沒有對什麽事情有要努力争取的想法，可是我遇到小熙之後就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力不從心，所以小熙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我想和小熙在一起，我也知道我們的感情不被社會承認，更怕傷害到你們，可是我一想到要和小熙分開就覺得痛不欲生，媽，您也年輕過，愛過，您應該能理解愛上一個人甘願為他付出一切的心情，即使我知道會對你們造成打擊，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決定試一試，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想要争取，媽，請您理解我。”

韓母對兒子的話不是沒有觸動，她當然理解愛上一個人的心情，但他們這種感情畢竟是畸形的，是為人不齒的，她怎麽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孫受到人言的傷害，受到社會的譴責呢？

“阿晨吶，別怪媽媽狠心，像你們這樣的感情我還真理解不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就等于是毀了你和小熙兩個人的人生啊，你怎麽就不明白呢？”韓母抹了抹眼淚，看着執意的兒子心裏也是無可奈何。

“媽，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們理解，但我知道兩情相悅的感情不是錯，我想和小熙在一起，這種心情一輩子都不會變的。”韓雅晨幾乎忘了自己是在母親的病房裏，他難得頂撞自己的母親，也算是為了愛情義無反顧了。

“你！”韓母被韓雅晨堅定的語氣氣的無言以對，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頓了很久之後才說道：“阿晨，要不這樣吧，如果你只能接受男孩子，媽媽給你介紹一個，你說你喜歡什麽樣子的，媽媽幫你找。”

韓雅晨捏緊自己的手，拼命忍住不讓自己爆發出來：“媽，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回去讓大哥來陪你。”

“等等，阿晨，你去把小熙叫來，我有話跟他說。”韓母深知兒子的性格非暴力不合作，只好從另一個當事人身上下手。

韓雅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算是默默應了母親的要求。但他知道，如果是敏熙站在病床上的韓母面前，他沒有足夠的自信保證敏熙能和以前一樣堅定，他們的愛情正在面臨着最大的考驗，還能不能保住現在成了未知數。

韓雅晨找到敏熙的時候他正抱着膝蓋縮在房間的角落裏，雙眼空洞無神，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韓雅晨看到這樣的敏熙心裏沒辦法不難受，他走過去輕柔地抱住敏熙，什麽話也不說就這樣抱着他，好像希望能從敏熙身上汲取到更多的力量一樣。

敏熙被突然抱住受了一驚，他沒有掙紮，但也沒有動作，僅僅眼神挪了一個位置。

“小熙，你還好嗎？”敏熙沒有看自己，韓雅晨不無擔心地詢問，同時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敏熙沒有說話，還是維持着剛才的狀态。

韓雅晨想了想，說道：“小熙，你別這樣好嗎？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堅持的嗎？你這個樣子我很擔心，也——很害怕。”

韓雅晨此時的表情很脆弱，他不确定敏熙會不會遵守自己的諾言，畢竟之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敏熙的承諾似乎總是脆弱地不堪一擊，稍有差池便會臨陣退縮，現在他很怕，很怕敏熙會推開他，以為韓家人着想的理由單方面結束他們的感情。

敏熙終于擡起頭看向自己的愛人，但他的反應不容樂觀，他輕輕掙脫韓雅晨的懷抱，用難以琢磨的目光直視着他，良久才開口說道：“我有點困，想睡覺，你先出去吧。”

韓雅晨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敏熙的這種反應讓他的擔心漸漸成型。他定定地望着推開自己走向床邊的敏熙，吞了口唾沫，艱難地開口說：“小熙，你真的要放手對嗎？呵，不用別人阻撓你也主動放棄了嗎？小熙，你真的愛我嗎？”韓雅晨沒有等待敏熙的回應就起身幹脆地離開了。身後敏熙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着愛人絕望離開的背影心痛地無以複加，他蹲下來捂住胸口，狠狠咬住嘴唇無聲抽噎。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傷害到了愛人，但是他做不到在已經傷害到家人的情況下只顧自己的愛情不顧其他，他可以承受痛苦，但是他不忍心讓韓家人對韓雅晨失望，他不想害了他。

果然，還是傷害到了他。敏熙也清楚自己的懦弱，但是他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毫無顧忌地投入韓雅晨的懷抱，他對家人的在意幾乎和對韓雅晨的一樣，他沒辦法無視家人的态度，沒辦法在韓母被氣的住院之後還若無其事地打着愛情至高無上的旗號堅定自己的立場，他感激韓雅晨堅定與努力，但是自己真的做不到。

韓雅晨一怒之下跑了出去，他的人生遇到了瓶頸期，他恨自己不夠狠心，如果能再狠心一點抛開所有的顧慮，帶着敏熙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反對他們的地方無憂無慮地生活就不至于這麽痛苦。

韓雅晨沒有借酒澆愁的習慣，他飛奔到河邊，對着平靜無波的河面怒吼着，發洩着，仿佛用盡了全力就能忘卻此時的痛苦一樣。

韓雅興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韓雅晨身後，看到難得失控的弟弟，他雖然不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但也知道此時的弟弟心裏一定不好受，一向游刃有餘的弟弟也會為了愛情陷入兩難的境地，不得不說，愛情這個東西實在讓人又愛又恨。

“吼出來，心情有沒有好點？”

韓雅晨并不意外大哥的出現，他平視着寧靜的河面，心裏的感受愈加複雜起來。

“哥，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為了能和小熙在一起不顧媽的身體向她争取，可是我回過頭來找小熙的時候他卻推開我，明明之前說得好好的不會放棄，可是一轉眼他就放棄了，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韓雅興轉過頭看着自己滿面愁容的弟弟，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麽話才合适。

“你有多喜歡他？”有多愛就會有多努力，但愛得多的那個注定會付出得更多。

“我沒遇到他之前，想着到了一定年紀找個女人結婚生子，過着平凡的日子一直到死，但是遇到他以後就想着能和他厮守到老，就算日子很平淡但也是一種幸福。哥，你知道嗎？回來之前我對我們的感情堅信不移，我覺得只要自己努力争取就會讓爸媽接受我們，可是現在我沒那麽确定了，爸媽那邊還沒有怎麽樣，小熙卻提前放棄了，我們的感情其實沒那麽牢固，我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義。”韓雅晨看着遠處露出苦笑來。

“既然這樣不如放棄吧，他輕易放棄你，說明他對你的感情還沒到不顧一切的程度，與其你一個人痛苦不如放開，兩個人都好過，最多難受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韓雅晨看着弟弟，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韓雅晨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大哥，露出無語的笑：“大哥，你究竟愛過沒有？這種話誰都會說，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或許小熙沒有那麽愛我，但是我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我做不到。”

“他放棄了，你一個人堅持有什麽用呢？”

“我不知道。如果小熙想和我在一起，那麽我會想方設法争取我們在一起的機會，但是，如果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我會放手讓他走。”韓雅晨說完忽然松了口氣，他看看韓雅興，不知怎麽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

韓雅興不知道弟弟剛才在心裏做了個什麽樣的決定，但他看得出來弟弟的心情沒有剛才那麽難受了，他的心情也輕快起來，難得開起了玩笑：“阿晨，你這麽明目張膽地在我面前談論自己和一個男孩的愛情，不怕我會反感然後揍你？”

韓雅晨笑了笑，跑開了在遠處說：“大哥，我知道你不會反對的——書桌抽屜裏的合照！”

韓雅興心咚了一下，他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弟弟離去的背影莞爾一笑。

這小子，居然亂翻自己的東西。是啊，自己怎麽會反對呢，好像沒有立場反對啊，誰在年輕的時候沒有為了某個人瘋狂的時候呢？

敏熙走到韓母病房外的時候，心裏的那個決定怎麽也不情願堅定下來，他雖然傷害了那個人，但是他又何嘗甘心放棄？

敏熙敲開門慢吞吞地走了進去，病房裏此時除了韓母還有韓父，他看着兩位長輩，聲如蚊鳴地打招呼：“外婆，外公。”

“小熙來啦？快來坐下。”韓母對敏熙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對他的态度和以前沒什麽不同。

敏熙怯怯地看了一眼韓父，後者向他微微點頭致意，敏熙勉強笑了笑，走近兩人但沒有坐下，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鄭重地懇求道：“外公，外婆，我想求你們答應讓我和舅舅在一起。”

敏熙的話讓兩人很意外，一時間兩人面面相觑。

“小熙，你為什麽這麽說？”韓父沒有直接反駁敏熙的懇求，而是想問清楚原因。

敏熙閉了閉眼，狠下心說道：“因為我愛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小熙，你還這麽小，你懂什麽是愛嗎？”韓母看着敏熙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急道，她還沒開口讓敏熙勸韓雅晨，他倒先開口勸自己來了。

敏熙迎上注視着自己的兩道目光，索性一股作氣說道：“說真的，我不知道什麽叫愛情，不知道什麽樣的愛情才是對的，但是我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時很快樂，很幸福。遇到他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被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滋味，但是舅舅他可以讓我覺得我在被人愛着，被人心疼着，我了解的幸福的、甜蜜的、迷茫的、困惑的、傷心難過的感覺都是他讓我知道的。我從來沒有争取過什麽，在以前的福利院裏，吃飽穿暖是我最大的夢想，但是遇到他之後我就想努力和他在一起，和他生活，這是我這麽長的人生裏唯一想要得到的。外公外婆，我求求你們，讓我們在一起吧，求求你們。”敏熙的淚水已經掉了下來，他沒有更充分的理由說服韓父韓母，他的心情也很簡單，他只有一顆愛他的心，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韓母看着聲淚俱下的敏熙到嘴邊的責怪又咽了下去，她嘆了口氣，說道：“孩子啊，你現在還小，恐怕不知道世道的艱難，像你們這樣的出門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和唾沫。不是我們不理解你，是怕以後你們後悔啊，現在你們分開了是難受一段時間，可是地球離了誰都能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你相信我們過來人，不會害你的。”

敏熙的心漸漸往下沉，他說不出什麽話來反駁，也不能無所顧忌地據理力争，他的愛情，希望得到的是祝福而不是妥協。

韓父站起來拍了拍敏熙的肩膀，敏熙的眼淚讓他有些于心不忍，更多的勸解沒有再說，只道：“孩子，你跟着阿晨是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回去好好想一想，過段時間就會想通的。”

敏熙咬着牙問道：“如果，如果我非要和舅舅在一起呢？”

韓父笑了笑，笑裏大有深意，他沒有看敏熙，轉過身面對韓母，說道：“我了解阿晨，他不會為了所謂的愛情抛棄家人的，只要我們反對到底，他會妥協的。”

“是嗎？”敏熙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後一塊骨頭，全身無力，心也徹底沉了下去。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到韓父韓母面前求得他們的首肯，但他們的話讓他無可奈何了。雖然自己可以逼着韓雅晨選擇自己，但他舍不得逼他，舍不得讓他面對韓家和自己的選擇，萬一真要韓雅晨在自己和韓家之間選擇一個，他該怎麽選呢？他不想讓韓雅晨背負不孝的罵名，不想他脫離珍貴的親情，在以後長久的歲月裏，親情遠比愛情來得可靠。他露出苦澀的笑來，看來自己真的要離開了。

那個人，終将離開自己，帶着他們脆弱不堪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