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重逢風波過去之後，星辰甜品店又恢複了往日的氣氛。

敏熙看了看若無其事工作的雪飛心裏放下心來，暗自給自己打氣之後也投入了正常的工作。

這次雪飛開創的新式甜點與新式風味的冰淇淋受到新老顧客的一致好評，來店的顧客絡繹不絕，正值周末，上午十點星辰迎來客流高峰，不到二十平米的店裏快擠滿了人。雖然作為老板和糕點師敏熙和雪飛兩人看到這種場面很開心但也未免有些頭痛，照這種情況下去，兩人幾乎要天天加班，營業時間也要有所變動，恐怕周末的假期也要犧牲掉了吧。

敏熙想了想，雖然店面不大，但照目前來看發展前景還算可觀，以後說不定會擴大店面，發展連鎖店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打算跟雪飛還有林珂商量一下店面納新的事情。

敏熙去找雪飛談這件事的時候，雪飛頭也沒擡就說：“我不幹擾老板的決定，但是給我的獎金不能少！”

雪飛玩笑般的口氣讓敏熙放下心，他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你是大功臣，獎金少不了你的。”

雪飛這邊沒什麽問題之後，敏熙就打算跟母親說下這件事。雖然店裏招一兩個店員不是什麽大事但他這麽多年已經養成事事報備的習慣。老實說，敏熙是有些擔心林珂這邊的，一直以來，林珂都對敏熙的工作抱有懷疑态度，她一直想把敏熙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事業上去，将來好繼承自己的公司，把精力專注于管理上面來而不是在小小甜品店裏小打小鬧。

敏熙和林珂的致命相似點就是兩人內心都很倔強，表面上柔軟實際內子裏韌勁很強，自己的想法不是其他人簡單一句話就能随意改變的，所以母子兩人之間的矛盾也很明顯，敏熙有理由懷疑自己一旦說要招店員的事情林珂一定不會輕易答應，至少不會支持。

敏熙選擇打電話給林珂沒有當面說，但是林珂聽過之後的停頓他也猜到是什麽意思。

“媽，既然我打算做這件事情，就代表我喜歡做，我不想我唯一的親人還要反對我。當初您幫我開這家店的時候就已經默認了我的選擇了不是嗎？”

林珂的态度還是之前的意思，但被敏熙這麽一說她倒不好意思再提“男人要成大事”論了，只是語氣頗為無奈地應下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敏熙沒有再說更多就挂了電話。他和林珂之間，說到底還是隔着一個韓雅晨，要他認母親可以，但要推心置腹他做不到。他其實有充足的理由說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但面對林珂他退卻了，一切盡在不言中，林珂理解則已，不理解他也不會主動解釋。

簡單做了個招聘簡章之後敏熙就把它貼出去了，不日便有幾個符合條件的人前來應聘，但敏熙搖了搖頭，說不上哪裏不合适，但就是不太滿意便不了了之了。

雪飛笑敏熙矯情：“老板，招店員又不是招親，那麽多講究做什麽？”

敏熙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說：“我想創自己的甜點品牌，有自己風格和魅力，不是随随便便找個服務員那麽簡單。你想啊，顧客到甜品店是為了什麽呢？既然是甜品它不是主食，不是必須要消費的東西，是看個人喜好而定的，喜歡甜點的人就那麽多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都需要買，所以客流量是一定的，我們要想辦法把一定的客流量增大，把不愛吃甜點的人也要吸引過來，不愛吃甜點沒關系我們有別的東西啊，要讓顧客覺得到星辰來一趟是值得的這才是我們要做的。但大街小巷開甜品店的人那麽多，怎麽才能讓喜歡吃甜品的人願意到我這裏來買甜點，不喜歡吃甜品的人也願意來呢？肯定要有自己的特色和個性吸引別人過來啊。所以我們該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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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飛一臉懵懂地聽完喃喃問道：“所以，我們要做什麽呢？”

“你有什麽好的想法嗎？”敏熙輕輕莞爾，被雪飛的表情逗笑。

“沒，我暫時想不到。”雪飛擺擺手。

敏熙笑得大有深意，道：“我的想法是，別的先不說，我們先試着營造一個更适合不同人群需求的氛圍，怎麽說，應該是适合每個顧客的環境。到甜品店裏來的人不一定非要買甜品，也可以是聊天，也可以是靜坐，也可以是休息，總之不管是誰都可以進來坐一坐，看一看，點一些飲品或者甜點整頓自己的心情。如果顧客在我們這裏找到自己喜歡的甜品以後會再來那就更好。你說呢？”

“聽上去不錯，那要怎麽做呢？”雪飛兩手一攤，還是沒有思緒。

“簡而言之，就是美景，美人，美食。”

敏熙總結完，雪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若有所思狀，半晌之後恍然道：“老板你不會這麽惡俗吧，要搞什麽女仆裝，管家什麽的主題來吸引人吧？”說完想象了一下一陣惡寒。

敏熙有些無力地撫額，說道：“想什麽呢？我是說，要找店員的話，最好找那種看上去很舒服，心情會變好的人。長相在其次，關鍵是心态要好，樂觀開朗。”

“反正你有那個時間有那個資本，随你怎麽折騰喽。”雪飛搖搖頭感嘆：“說了這麽多，就是這個意思？那你說一兩句話不就能解釋清楚嗎？為什麽扯了這麽多？”

“放松一下聊聊人生理想喽。”敏熙難得俏皮地笑了下，神情陽光明媚。

雪飛白了他一眼，轉身走進操作間去了。

敏熙看了看雪飛的背影兀自搖搖頭笑了，說什麽人生理想，他只是怕雪飛還沒從重逢風波的影響中脫離出來，逗逗他轉移注意力罷了。

這廂雪飛一走敏熙就一個轉身不注意撞進一位進店的顧客懷裏，沒等他站好，就從頭頂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小熙。”

敏熙的心髒随着聲音抖了抖，他擡起頭，強裝鎮定地點頭：“您好，要來點什麽？”

韓雅晨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敏熙，他輕皺着眉頭，仿佛在确認眼前的人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樣。

為什麽敏熙看自己的眼神裏盡是陌生和漠然呢？他還是當年那個青澀的男孩嗎？他真的那麽輕易放下了對自己的感情嗎？他是不是把自己忘了？韓雅興告訴自己的時候還不相信，還是忍不住跑過來求證。他過得好本來也是自己希望的，但為什麽看到他忘了自己的樣子心裏卻這麽難受呢？

敏熙走進收銀臺，目光冷靜地直視着韓雅晨，盡職盡責地招呼：“您先看看，選好了告訴我。”敏熙已經不再是六年前的敏熙，他想要很好地隐藏掉自己顫動的心情，他想要在選擇徹底放下那段感情的時候冷靜地面對以前深愛過的人，此刻他做到了，簡直不可思議。

韓雅晨靜默片刻，沒能從敏熙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端倪，他無奈地作罷，無聲地嘆了口氣說道：“給我一塊巧克力蛋糕吧。”

“打包嗎？”敏熙轉身拿蛋糕的時候，表情已經出賣了他，但他拼命忍住發顫的聲帶，不讓自己的表情在那個人面前崩潰。

記得他問過雪飛，就算選擇斷了感情還會愛着那個人嗎？雪飛說，是的，還愛着，當然，一直都在愛着。現在自己終于能夠體會到那種心情了，斷了聯系不代表斷了念想，那個人，其實自己還在愛着，一直都在愛着。

“不用，就在這裏吃吧。”韓雅晨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眼神沒有直視敏熙，只是忍不住對着玻璃看着上面敏熙活動的影子，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自己突然跑來的意義是什麽呢？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想問問他有沒有後悔？還是想質問他當初的選擇？一切似乎都沒有意義了。更可笑的是，自己以為能和他平靜地坐下來聊一聊，像個老朋友一樣敘敘舊，但是他卻裝作不認識自己了。

自己的行為讓自己的心情變差，說不定也給他添了堵，又何必呢？是啊又何必，但就是沒能忍住。

韓雅晨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看着玻璃窗上敏熙走過來的影子，他立即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佯裝微笑迎上去：“謝謝。”

敏熙放好手裏的盤子之後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鎮定到可以跟他坐下來聊天，甚至跟他多說幾句話。他已經不習慣眼淚了，但看到他就是有流淚的沖動，怎麽也控制不住。

他瘦了好多，也蓄起了胡子，但眼神裏那種溺人的溫柔還在，他的笑容有些蒼白，但依舊能夠讓自己心跳加速。為什麽，在經歷過那麽多年的猜疑，糾結和矛盾之後，他還是能夠義無反顧地攪動自己的心池呢？

如果這就是愛情，那它也太可怕了。

敏熙其實是有些竊喜的，韓雅晨能在自己的店裏多待一會也好，就算看着他會難過，但其實還是希望看到他吧？這麽多年一直不知道他們原來生活的圈子距離這麽近，一直活在過去對自己的譴責和對他的愧疚之中，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面、見面時是這樣一種情景。

他還能來看看自己，自己卻沒想過要去找他，原來最無情的人竟然是自己嗎？

敏熙間或借着工作瞄韓雅晨一眼，心裏希望時間能夠過得慢一點，這次韓雅晨再從自己的眼前離開就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幾乎就是永別了吧。

看着韓雅晨面前的蛋糕一勺一勺地變小，敏熙再也忍不住躲進櫃臺下面偷偷擦掉從眼角溢出的淚。心裏的悔和恨已經變成廉價的淚水，但已經沒有人會将這樣脆弱的自己再抱進懷裏安慰了，自己不是六年前的自己，他又何嘗還會是六年前的他呢？

淚水一文不值，擦幹眼淚的敏熙再次站起來時，窗前的位子已經空了，桌上只剩下沒有吃完的蛋糕。敏熙的心頓時就空蕩蕩的了，微微失神了一會兒他向韓雅晨坐過的桌子走了過去，發現碟子下面好像壓着一張寫着字的紙，大概是從心願牆邊拿的紙筆寫的，遲疑了一秒，敏熙還是小心翼翼地拿起紙看了起來。

這是一封寫給敏熙的信，署名是韓雅晨。

小熙，許多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本來不想說什麽的但是看到你的樣子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我知道這些年沒有我你過得很好，我過得也不算差，這就夠了。總算對得起你當初的選擇。不過，很遺憾我來了你卻裝作不認識我，小熙，我告訴你，我沒有忘記你。不管以前是怎樣的，盡管六年沒有見面，但就在剛才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有想把你抱進懷裏的沖動。小熙，我不瞞你，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但我也清楚，你之所以假裝不認識我就是不想和我再有什麽，我也知道，六年的時間足夠把你對我的感情磨滅掉。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裝作不認識我，不要把我當做陌生人。如果可以，下個星期一晚上八點，我在鏡湖園等你，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你不想去沒關系，但我希望你能去。你去了，就不要再把我當做陌生人。小熙，我希望你能去。

敏熙攥緊手裏的紙，沒有眼淚，但心髒卻顫抖得厲害。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這封信，看着上面久違的熟悉字體就像站在那個人的面前一樣，讓他渾身發顫。

誰說六年的時間長了，長到足以忘記他？誰說自己不想他？誰說自己願意把他當做陌生人？敏熙呆呆地伫立在那兒，只剩下心髒在狠狠顫抖着。

要去嗎？他希望自己去。可是自己去了該說什麽呢？好像除了虛僞的敘舊什麽也做不了，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麽話題可以提及？除了往事，聊聊現在——家庭？孩子？妻子？工作？但好像因為他們之前的關系，所有的話題都變得諱莫如深，他不敢去提起。

大概不用見面了。

根本沒必要再見面。

說什麽都是禁忌，不如不去。

敏熙作這個決定幾乎只用了一秒，做完這個決定他好像又意識到了自己的無情，韓雅晨的再三肯求他居然能夠無視掉，看來自己真的是個無情的人。不過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不會再見面，他總會忘掉自己的，索性帶着恨忘掉會更容易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