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情還得從楊雙燕參加高考說起。

本來她和孿生妹妹林如娣同一天參加高考，可就在參加高考的頭一天傍晚，村子裏有人急匆匆捎口信說她母親心髒病發，馬上就不行了。為了回家看母親“最後一眼”，楊雙燕想都沒有想就急匆匆從學校沖回家中。

這是一個月黑星稀的夜晚，楊雙燕摸黑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多鐘，此時家裏擠滿了人，陳為傑看到她就愣住了：明天就要高考，莫非她不考了？見撲到母親的病榻前，眼淚斷線珠子似地往下落嘴裏一個勁地問：

“媽，你怎麽了？”

柳玉珍靜靜地躺着，好像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誰都知道風濕心髒病來得很快，說走就走的。

“雙燕，你不考試了？”陳為傑悄悄問她。

楊尚仁擡眼看她，突然反應過來：是啊，明天就要考試，她怎麽回來了？楊尚仁這半天似乎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急之下大聲責罵問誰讓她回家來的，還問她想不想再讀書，并讓她馬上回學校。看着病榻上的母親，楊雙燕不知所措。

“雙燕，你不用着急，媽媽沒有事，有我呢！你進屋去看書好了，這兒沒你的事，你不用擔心。明天一早我送她回學校，不會耽誤她考試的。”陳為傑的這番話無疑就是定心丸。

楊尚仁長嘆一聲，低頭不再言語。

第二天淩晨陳為傑找到一輛手扶拖拉機送雙燕回學校參加高考，因為十點以後才會有客車路過團結村，八點半就開考到縣城“稻水都不知過了幾坵田”。陳為傑本想陪同雙燕去學校，怕母親還有意外，她堅持不讓他送自己，無奈他只好下了車。

“大為哥哥。”楊雙燕盯着陳為傑紅紅的眼睛。

“你放心，媽媽有我沒事的。”他握住她的手，信心十足地說：“雙燕，好好的考，我在這等你的好消息。”

楊雙燕點點頭，他們在村口揮手告別。

手扶拖拉機一路狂奔，“突突”地吼叫着，打破了萬籁俱靜，風在她耳畔迅速的掠過，吹痛了她的臉，吹亂了她的頭發，肆無忌憚地給她頭發擺着不同的造型。

路面凹凸不平，這一路的颠簸楊雙燕覺得身子發木腿腳發麻，看着天色魚肚皮似的翻白，她憂心忡忡：萬一趕不上怎麽辦？這一路她嘴不停地催促能不能再快點？

“拖拉機就只有這點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駕駛員為自己分辯，“放心好了，保證按時送你到考場。現還早呢，我跟大為下過保證，你放心誤不了考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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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雙燕還是莫明地擔心，她一路張望，多麽希望有車路過，她好搭乘一張速度快點的車，可是除了這張狂吼亂叫的拖拉機，再沒有第二張車子在路上，她心急如焚。

“別急，還早，肯定趕得上。”駕駛員一路安慰她。

與此同時，在幾百裏之外的林家。廚房鍋裏水開成花。林富強在一邊不停地打雞蛋，竈上一大碗未煮的雞蛋，一旁一堆的雞蛋殼。見劉瑩走了進來，林富強一臉納悶地說：“這些雞蛋才買的怎麽就這個樣子，全散開啦。”

劉瑩擡起裝滿雞蛋的碗嗅了嗅責怪道：“看你，打這麽多，沒事，雞蛋是好的，只是天氣熱的緣故。”

“不行，老四今天考試，保險起見我去食堂給她買包子豆漿。”

“都什麽時候了，還來得及嗎？”劉瑩阻攔道。

“沒事，我小跑着去。”林富強随即擡了一口小鍋匆匆離開家。

劉瑩走進林如娣房間，卻發現她呆坐在床邊，面容蒼白，大汗淋漓。慌忙走過去：“老四，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林如娣有氣無力。“我不知道，我好像渾身都不舒服。”

萬萬沒想到的是，北京時間七點正，新平縣城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醒來，在城郊的馬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為了避開一只突然從路邊竄出來的狗，一輛全速奔馳的手扶拖拉機急拐彎連人帶車翻進了一旁的田地裏，駕駛員的腿骨折被機頭壓住，血順着臉頰劃破的口子不停地往下肆意流淌，模樣十分吓人。聞訊而來的村民掀開機頭把他拉了出來，焦急地張羅着要把他送進醫院，他龇牙咧嘴痛心疾首地指着拖拉機車廂說：

“車廂下面還有一個人，我沒事，你們快去救她。”

大家七手八腳擡起車廂，楊雙燕靜靜地躺在車廂下面，滿面是血。突發的車禍令楊雙燕錯過了高考，與她夢寐以求的大學失之交臂。

這之後楊雙燕一度重新到學校複讀，這其中還有一段小插曲。可以這樣說，上大學是她當時最大的理想，沒能參加高考，她真有些心不甘，她渴望能再複讀一年，見母親病蔫蔫的她又不忍說出口，為此她常郁悶不樂，特別是當年和她一道考進縣一中的同窗陳橋接到重點大學錄取通知單的那一刻她心痛得只想哭。

這是一個晴空萬裏的早晨，陳橋提着行李，在大家簇擁下來到村頭。看見不遠處楊雙燕背豬草籮筐的身影一閃而過，陳橋當即把行李一扔大步追過去。鳳凰竹林邊，他氣喘噓噓追趕上她。

“雙燕，你應該去補習。”

楊雙燕一聲不吭繼續往前走。陳橋又追趕幾步。

“雙燕，明年的今天我在大學等你。你一定不能放棄，記住我的話，我會在大學門口等着你的。”

楊雙燕步履慌亂迅速跑開。

進了家門見父親在院子裏邊吸水煙筒邊咳嗽，母親在一旁切豬草，楊雙燕把豬草籮筐往地上一放，低着頭進自己的房間，頭插進被子失聲痛哭。

隐約聽見女兒的哭聲，柳玉珍慌張地進了女兒的房間。

“咋了，出了什麽事？”

楊雙燕即刻停止哭泣，她用手拭去眼淚。“沒事，飛蟲迷了眼睛。”柳玉珍緊挨女兒坐下，拉起她的手：“對了，剛才陳橋來找過你，我已經和你爸商量好了，補習的錢你就不用操心。”

“家裏不是沒有錢了？”

“你爸已經給咱們家的豬找到了買主，明後天他們就會來拉走的，等拿到錢你就可以回學校了。”

翌日，眼睜睜地看着外人把自家那惟一的一頭豬趕出圈門，楊雙燕捧着賣豬得來的錢，百感交集，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楊雙燕沒能參加高考所有高中部的老師包括校長在內都在替她惋惜，特別是那個長着一幅娃娃臉的班主任聶達，更是難過了好幾天。在新平縣一中，評定校長的業績、老師的業績不是誰說了算， 關鍵看升學率，特別是年級考入大學的人數是評定的砝碼最重的一塊。

說到底楊雙燕沒能參加高考本來就是學校的損失，換言之就像是一塊已雕刻成器的美玉，還放在櫃臺上沒能賣出去罷了。她能來複讀，是學校求之不得的事，她家中的困難也擺在校務會的桌面上，在聶達的再三努力下，考慮到她家的實際困難，大家一致同意免去她的複讀費用，只要她交正常的學費就可以了。

當從聶達口中知道這個消息，楊雙燕喜極而泣，楊家夫婦也很高興。又可以回校園，楊雙燕眼前出現了一道曙光，正當她準備返校之際，卻遭到來自陳為傑外婆的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