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其實從一開始陳為傑的外婆就堅決反對讓楊雙燕讀書。想當初陳為傑求她去楊家提親，她實在拗不過陳為傑的苦苦央求勉強同意的。而且陳為傑也向她保證過雙燕只讀完高中就跟他結婚。當然，這個保證是陳為傑背着雙燕同意的。

陳為傑外婆偏執地認為女人識幾個字已經足夠，關鍵是懂得持家，相夫教子，孝敬老人。可楊雙燕偏偏要讀什麽書，還要考什麽大學，光憑這點她就持一百個反對意見。加之老人家偶爾鬧點小疾，最擔心的就是自己說不定那天就撇下陳為傑一走了之，從她內心來講她更想早一天抱重孫子。

陳為傑外婆剛剛九十歲，她頂着一頭銀白色的頭發，被歲月風幹失去水色的臉上滿是皺紋，加之頭發全部束在後面的緣故，使得原本瘦削臉龐更加小了。自從老伴走後，她深居簡出，十天半月難得見她出去走一次。陳為傑和楊雙燕訂婚後，她便三天兩頭在陳為傑面前叨唠，問她什麽時候才能抱孫子，堅持要雙燕退學，她自認為如果真要讀完高中再讀幾年大學才能完婚，那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看來這輩子她是徹底沒指望了，見孫子無動于衷，她不止一次提出要退婚，陳為傑置之不理。

按說隐為傑的條件充滿誘惑：趙家在方圓百裏也是屈指可數的殷實人家，趙家大院如詩如畫，加之陳為傑雖是外甥，卻是趙家唯一的繼承人。而且自幼跟着趙之棟學習醫術得到其真傳，本人又長得又一表人才，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嫁個好人家？從趙家大院落成那天起，上門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這其中不乏聰慧漂亮迷人的女孩，可陳為傑一概回絕，态度堅決地說除了雙燕他誰都不娶。

到後來遇到提親的人，他就躲藏不見，有時被堵在家裏，他就直言不諱地說他已經有對象，鬧得人家姑娘很尴尬，為這些事祖孫二人沒少拌嘴。陳的外婆只有眼巴巴地等雙燕高中畢業，這三年可謂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聽到楊雙燕沒能參加高考這個消息可是把陳為傑的外婆樂壞了，她三天兩頭逼着陳為傑快快完婚。所以當陳為傑說楊雙燕還要複讀再考大學，她火冒三丈聲稱只要楊雙燕再進學校的門就堅決退婚。

對此陳為傑也沒了主意。

在村東頭清水河邊那棵粗壯老槐樹下，凝視着腳下那向遠處延伸出去的山路，陳為傑心事重重委婉地轉達他外婆的意思。楊雙燕無意識地用腳蹬着地上的小草，沉默不語。

陽光從龐大的樹冠中穿透過來，在他倆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陳為傑長籲一口氣，“雙燕，外婆把我一手拉扯大也不容易，我不想惹她傷心，再說她想抱重孫也不為過，這也許是一個老人最後的心願，希望你能設身處地替她想一想。”

為了複讀的事，楊雙燕高興了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她知道陳為傑的外婆一直就反對自己繼續讀書，陳為傑不止一次對她提過，她習慣了，并不為之所動，只是以往陳為傑一直站在她這邊，看今天的态度，聽他的口氣好像有點不同尋常，莫非有什麽變故？她盯着他的臉：

“你呢，大為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陳為傑知道楊雙燕心裏所想，讀大學一直是她的夢想，他不願意将它粉碎。因為粉碎一個人的夢想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當然他也在乎外婆的話，畢竟外婆已經這麽大的年齡，作為小輩不能太自私。聽她這樣問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內心十分的矛盾，半晌才嗫嚅了一句：

“我不知道雙燕，你不要問我。”

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她抓他的手，“大為哥，有一點我想弄明白， 你是不是說只要我執意去讀書，我們就得分手？”

“這不是我說的，是外婆說的。”他正色道。

“我懂了。如果我去讀書，不管外婆的話，你就會背上不忠不孝的惡名，你不願意這樣對不對！”見陳為傑肯定而又痛苦地點點頭，楊雙燕的心被揪住了，情緒一落千丈。

望着眼前綠油油的玉米地，聽着風撥動葉子彈奏出的聲音，楊雙燕心潮澎湃，不去讀書這十多年的寒窗就這樣付諸東流，她真的不甘心。為了她能讀書，陳為傑付出了那麽多，複讀一年高中考上大學，那他就得再等她五年，考上醫學院那就不是五年而是六年，即使他能等他外婆就很難說，萬一真到那個地步，誰都不會開心。我不能再拖累他，不能太自私。想到這她低下頭，淚滂沱而下，聲音細若游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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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為哥哥，我真的好想讀大學，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只有一條，那我們就分手吧！”

她的這番話如同在陳為傑的耳邊響起一聲炸雷：分手？她竟然說出這種話，他瞠目結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詫之極他一把抓緊她的手。他太用力，以至于她手上的青筋鼓起，她想掙脫他的束縛但無用，她一眼的企求：

“你弄疼我了，大為哥。”陳為傑并不為之所動，反而更加用力，看他縮成一團的眉下那噴火的眼睛,她畏懼而不知所措，腦子裏空空的仿佛就只剩下三個字：“對不起。”

“我不要聽。”他一把将她攬進懷中，淚水流出來：“雙燕，我不知道沒有你我能不能活下去，我要你答應我，永遠不要說離開的話，噢，雙燕，你不知道我是多麽喜歡你。”

“可我真的好想去讀書。”她用力推開他，堅持說：“大為哥哥，不騙你我真的好想。”

“要讀就讀好了，不管怎麽樣，你永遠不要說離開。”他退讓了，她詫異地看着他：“可外婆怎麽辦？”

“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會讓外婆回心轉意的。”他再次把她攬進懷中，他的雙手太用力，以至于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他的聲音在她耳邊異常的清晰：

“我要你永遠記住，你是我家的人，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看到他眼裏執着、沉醉、癡迷，楊雙燕的心為之沉醉，不再說話，靜靜地依偎在他懷抱裏。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松開她，用手撥開她額頭上的頭發，看到她嬌豔如花的唇，他情不自禁把自己的唇貼上，一絲顫栗後她迷惑而順從地倒在他懷中，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吻她。

第二天一早陳為傑親自送楊雙燕去了學校。

出乎意料的是陳為傑的外婆聽說楊雙燕又走進學堂，一口氣堵在胸口，兩眼發黑一頭裁地上不幸中風在床。禍不單行，楊尚仁在田間勞作，摔下高高的田埂，把腿摔斷了。柳玉珍一急又突發心髒病，雙親紛紛倒下。

陳為傑兩頭忙，每天瀕于奔命，楊雙燕不得不再次退學回家。

緊跟着雙燕的婚事也就提上日程。這天吃過早飯，媒婆帶着酒肉、豆腐等禮品突然登門，屁股剛落座就直奔主題：“今天我來是商量如何給兩個孩子辦婚事的。這樣說好了，趙老太太甚是擔心那天腳一伸就走了，很想抱重孫子，讓他倆盡早完婚，越快越好。”見楊家夫婦二人不說話，又說：“興許兩個小輩結婚，沖沖喜老人的病也就好了，這很靈的。想想讓一個近九十歲的人成天躺在床上也不是個事。我已經把兩個孩子的八字算了，還選好了日子，你們二老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