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旁敲側擊

陳梓坤帶着索超在鳳鳴山別莊逗留了半日,在夕陽西下時分,才策馬回城。 索超顯得比來時還興奮,話也多了起來:“太上王說讓有空多來陪他。”

陳梓坤一臉愉悅的笑道:“他既然喜歡你,你以後有空多來就是。”

入城之後,陳梓坤回宮,索超回他自己的府邸。焰雪自然也理所當然的歸了陳梓坤。她騎着赤紅駿馬踏踏而行,金色的夕陽照在她的身上,那披風上的金絲熠熠生輝,閃得觀者一陣眼暈。

蕭舜欽立在王宮北門,凝眸看着她由遠而近。陳梓坤一看到他,不禁一愣,迅速翻身下馬問道:“先生可是在等我?”

蕭舜欽微微點頭:“今日臣入宮求見大王,陳侍衛說大王不在,臣還以為大王是避而不見呢,原來是真的出門了。”

陳梓坤輕輕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今日有人給本王獻馬,本王便出城去溜溜。”

蕭舜欽再次打量了一下昂頭而立的焰雪,勉強牽牽嘴角,言不由衷的贊道:“好馬,索将軍真是好手段!”陳梓坤呵呵一笑,話鋒一轉道:“先生可是有事?請到書房來吧。”

蕭舜欽肅然拱手道:“不必了,在下是來向大王辭行。我主仆三人明日回大梁祭祖。”陳梓坤的心微微一沉,他果然還是要走了嗎?只是,這一次,再不比幾個月前了,雖然她心中覺得有些可惜,但卻沒有強烈挽留的想法了。

陳梓坤擡起臉,平靜的看着他,兩人的目光極自然的在半空相遇,蕭舜欽微微側移視線,陳梓坤只看到了他那輪廓幾近完美的側臉。幾人中,索超是粗犷野性的,跟他在一起令人無比的放松;蘇放卻是雄辯而風趣,讓人如沐春風;但蕭舜欽和他們都不同,他氣質清冷,言辭犀利,時常一針見血。開始時,她對他是既惱怒又激賞,但是現在……她有時會下意識的避開他。因為她本能的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為不被他贊賞。他所挑剔的,有的她可以改,有的她無法改變。能改的她都盡量改了,不能改的,也許永遠都改不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知道哪天自己的耐性會被磨光。也許這樣分開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

盡管如此,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思索片刻,陳梓坤語氣誠懇的說道:“陳國正值生死存亡關頭,先生怎可抽身離去!寡人若有不到之處,還望先生明示。”

蕭舜欽轉過臉來,清冷的眸子凝視着她,緩緩說道:“這幾個月來,大王變得越發穩重了。 如今朝中外事有蘇放,內事有博陵,武,有索超。在下在與不在,又有什麽緊要?在下當日來時就已經事先說好,随時可以歸去。是以,今日特地來向大王辭行。”說完,他微微垂眸,然後略一拱手,擡步離去。

陳梓坤盯着他的背影,幾次想出口挽留,最終還是作罷。她留得了這次,難保有下次。就這樣罷。她揮手招來陳劍,小聲吩咐道:“去,幫蕭先生打點一下行裝,贈他千兩黃金作路資,然後派人沿路護送,不得不誤。”

“……是。”陳劍恭聲應下,卻磨蹭着不肯離去。陳梓坤看了他一眼,陳劍躊躇一會兒最後忍不住說道:“大王當初費盡心思将先生請到陳國,如今為何就這樣讓他離去?”

陳梓坤無奈的搖搖頭:“留人要留心。一個動辄就要離開的人,要本王怎麽留呢?随他去吧。”

陳劍還想再勸,見她态度堅決,只好打消念頭,他忍不住深深地嘆息一聲,邁着滞重的步伐離去。

陳梓坤興致缺缺的回到東暖閣,李思原笑着端着熱水迎上來,動作輕柔的為她淨手擦臉。

Advertisement

“大王見到蕭先生了?”李思原小心翼翼的問道。

“見了,他走了。”陳梓坤面色平淡,十分簡潔的答道。

“依奴才看,蕭先生最近似乎有什麽難言的心事。奴才還聽說他曾寫了好多書信,邀請蕭家和謝家的士子入陳。”

陳梓坤一愣,肅然問道:“為什麽本王沒聽說?”

李思原也随之一愣:“大王竟不知道嗎?奴才以為蕭先生早和大王言明了。蕭謝兩家的子弟都已經進入招賢館了。由秦大人和崔大人在負責,大王也不知道嗎?”陳梓坤敲敲腦袋,恍然記起,崔博陵是跟她提起過這事,但他說,此次入陳的士子只是試探性的,畢竟在世人眼裏,陳國仍處在危機之中,很多人都在觀望中。自然也沒發現什麽大才賢才。然後她讓他們自行斟酌分派職位。

李思原察言觀色了一番,繼續說道:“大王,天下人本就在遲疑觀望陳國,如今蕭先生一離開,別國會怎麽想呢?天下士子會如何想呢?大王為國家大計也該設法留住他。”

李思原這一番話又重新将她平靜的心湖攪得波瀾疊生。陳梓坤默然思索半晌,最後無奈的擺擺手:“此事交于你去罷。盡力而為便可。”

李思原目光微閃,進一步請示:“大王,奴才可能要打着大王的旗號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請大王不要怪罪。”

陳梓坤一笑:“去吧,本王相信你自有分寸。”

李思原的臉上帶着神秘的笑意退了下去。

……

次日清晨。陳劍領着八名精壯威武的甲士,駕着馬車在雲鶴居門前等候。

須臾之後,蕭舜欽主仆三人輕裝而出。陳劍上前深深一恭,面帶不舍的說道:“陳劍奉王命來送先生。請上車。”

蕭舜欽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委婉的贊道:“你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陳劍總覺得這話似有弦外之音,但他一時又揣摩不出來個所以然。

就在這時,又一個內侍騎馬而來,高聲喊道:“先生稍等,李總管送先生一壺好酒。”蕭舜欽面無表情命人接過。他的目光随意一掃,映入眼中的那壺身上那兩個十分顯眼的大字:苦酒。苦酒還有一個稱呼就是醋。他送上這壇醋究竟是有何用意?蕭舜欽本來靜如古井的眼波中掀起了一絲微小的波瀾。他嘆了口氣,舉手示意:“出發吧。”陳劍恭聲答應。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為之,今日車行得異常緩慢。慢得兩匹駿馬都有些不耐煩。馬車辚辚駛過二道城門,眼看着就看第三道城門,再過一會兒就該出城了,可是後面仍無任何動靜。陳劍忍不住失望的嘆了一口氣。

陳劍眼看再無希望,只好一咬牙,“啪”的一聲揚鞭驅馬快行。就在這時,馬車一陣趔趄,咣當一聲停下了。

陳劍一陣驚詫,快速跳下車轅檢查車輪。

陪坐在車中的樂山樂水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兩人偷偷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眨眨眼。

“先生請留步——”一個清透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陳劍舉目一望,車轅上坐的正是李思原。一時間,他是又驚又喜。忙高聲問道:“李總管可是奉王命而來?”

李思原回答得十分模糊:“沒有王命,小人怎敢随意出宮!”

說着,他跳下馬車,掀開厚厚的簾子進了蕭舜欽所在的馬車,拱手說道:“先生此去可是要陷我王和諸位大臣于不義,外面紛紛傳言,先生和蘇崔兩位大人官場傾軋,被他們逼走。還有人傳言,大王聽信讒言,不再信任先生……”

蕭舜欽似笑非笑的答道:“市井之言,何足信之。再者,大王連千古罵名都不怕,怎會懼此小小流言?”

李思原盯着蕭舜欽打量了半晌,連連搖頭。

蕭舜欽冷聲發問:“總管似乎很喜歡故弄玄虛?”

李思原長嘆一聲,緩緩說道:“人都說先生評斷人事極為準确,我看卻不盡然。先生對大王的評判越來越失準頭了。”

蕭舜欽聽罷,心神一陣恍惚。良久不發一言。

李思原拿話誘導他:“難道我說得不對?”

“對,”蕭舜欽猛然回過神來,幽幽嘆道:“你說很對。她時時刻刻都在變化都在成長,而我卻停在原處。她對我看得越來越清,而我卻越來越看不清她。”

李思原破顏一笑:“先生何不從另一面來看,這是好事啊。王心若不深沉難測,随便一個人便能揣測大王的心思,那麽陳國的危難就來了。我王表面上看是變了,實際是,她仍是原來那個人。就像昨晚吧,先生回去後,她一回宮就沖我們大發雷霆,扔出一堆氣話來,說誰想走,趕緊走。免得她時不時的懸着心。先生別怪大王心硬冷情,實在是您讓人不安穩哪。”

蕭舜欽兀自輕笑,沉思有頃,垂眸說道:“我此次回去,只是想回鄉祭祖,并非是負氣而走。”

“先生孝心可嘉,只是如今天寒地凍,車馬難行。先生何不等到來年春暖再回鄉?”來年春天,兩國也許就開戰了。那時更沒法回去了。

蕭舜欽擡眼,笑意深深地的看着李思原,突然話鋒一轉道:“李總管其實頗有縱橫之才,何不去學蘇放以三寸不爛之舌建功立業?”

李思原笑容一滞,顧左右而言他:“先生千萬不要對小人有其他揣測,小人的經歷先生必然已經得知,小人對男女之情心生厭惡,留在大王身邊一是為了複仇,二是對大王仰慕異常,順便為将來謀個立身之地。小人對先生決無一絲一毫威脅。”

蕭舜欽面色淡漠:“李總管想多了。”

李思原狡猾的笑笑:“其實想多的是先生。小人說的威脅是此威脅而不是彼威脅。”

蕭舜欽肅然端坐,不再理會他。

恰好這時,馬車修好了。陳劍重新坐在車轅,一揚馬鞭,飛快的掉頭而回。

李思原掀開簾子往外張望了一眼,肅然拱手說道:“先生可随我入宮,今日朝會有大事要議:我王已經決定和晉國結盟。今日是拟定草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