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見于舟和蘇唱一起回來,彭姠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倆人繞過她時,她把蘇唱的手一拉,讓她順勢坐到自己旁邊,問她:“怎麽樣?”

于舟有一點無語,她可以喊得再大聲一點,方圓5個卡座都能聽到。

蘇唱有點暈,側着身子趴在沙發靠背上沒說話。

但于舟突然又想到,彭姠之問她“怎麽樣”,再結合今天的反常舉動,她,是知道了?

怎麽知道的呢,猜到的,還是看她倆之間不太正常,逼問的。

她又想,其實蘇唱和彭姠之認識挺多年了,如果彭姠之早就知道她倆的關系,她這麽會熱場子,當年一起約出來,該多好玩啊。

向挽喝醉了,蘇唱也暈了,彭姠之一看快1點了,耳朵也有點受不了,于是把她們都叫起來,說走了。

從咚咚咚的黑洞中出來,像重返地球似的,腦子裏嗡嗡直震,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有了車水馬龍的聲音,但都像被劣質軟件粗糙地消過音,帶着喑啞的回聲。不知道為什麽,連踩在地上都有點像從棉花堆裏踏到石板,突然就腳踏實地了。

酒吧門口有昏黃的路燈,對面一排徹夜不眠的清吧,霓虹燈閃得很漂亮。

面前的樹蔭下,幾個燒烤攤兒和賣烤冷面的推車,給剛出來的“夜游魂”填肚子。門口坐着三三兩兩的醉漢,有的在旁邊蹲着吸煙。

彭姠之餓了,打了個酒嗝,又打了個哈欠,走到烤串的推車前,問大家吃不吃烤腸。

蘇唱很少吃這類的東西,搖搖頭立在一邊。

于舟要了一根,又買了一瓶水一邊吃一邊喝,騰不出手來照顧醉得有點迷糊的向挽,于是蘇唱把她拉過去,讓她靠着自己站着。

有時于舟覺得這些小攤才是酒吧文化的最後一趴,不管餓不餓,狂歡過後的空虛,總要有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來填補。也用最日常的腸啊串兒的,把人拽回到那個早上趕完地鐵等煎餅果子的現實中來。

不然一些人可能會帶着亟待解決的欲望,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譬如說現在,兩個抽完煙拎着酒瓶子的青年走上來,問站在一旁的蘇唱和向挽要電話。

蘇唱笑了笑,禮貌但冷漠地豎起手,微微搖頭以示拒絕。

又攬住向挽的肩,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視線轉向另一邊。

看她高冷,年紀略大的黃毛不太樂意了,噴着老煙槍的臭氣,就要上手。

彭姠之心裏一驚,把烤腸的簽子扔進垃圾桶,抽了攤兒上一張紙擦手,上來問:“嘛呢?”

于舟也過去,不動聲色往前擠,站到了蘇唱和向挽面前。

她又喝了一口水,看一眼黃毛身上的紋身,這種事有點沒經驗,她伸手撓了撓臉頰。

“約美女吃個飯,或者再進去耍一耍,我們出錢。”黃毛說。

噫,于舟心裏很鄙夷,又把蘇唱和向挽擋了擋,還是在他們中間喝水。

“美女也一起嘛。”黑毛湊上來。

“不不不,我們等車,馬上走了。”于舟說。

餘光瞥到蘇唱收起叫代駕的手機。

彭姠之看了一圈,周圍都是人,問題不大,也不緊張了,就說:“不玩兒了,男朋友來接呢。”

“對,”于舟說,“明天我結婚,單身姐妹趴,現在結束了,一會兒他就過來接我。”

黃毛露出可惜的神色,嘴裏說的是:“恭喜喲,結婚了也可以出來玩。”

“對啊,”彭姠之掏出微信二維碼,“加個好友,下次你約我。”

給了臺階,黑黃毛舒舒服服地下了,加了彭姠之的微信,又走到一邊坐到臺階上喝酒。

不一會兒代駕就來了,幾人上了車,先開去彭姠之家。

關上車門,于舟才後知後覺有點腿軟,電視上這種場面都要砸酒瓶子啥的,好在今天沒有。開了一會兒,她問副駕駛上的彭姠之:“你真給他二維碼了啊?”

沒回答,她聽了聽,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她睡了。”蘇唱說。

于舟看向蘇唱,她的臉還有一點點粉,因為她喝酒不上臉,所以也看不太出來,仍然是清冷得跟玉雕出來似的。

向挽坐在她倆中間,還是保持剛才的慣性姿勢,倒在蘇唱的肩頭,頭一點一點地睡覺。

唉,于舟嘆了口氣,這人不會在李朝是個酒蒙子吧,怎麽能上來就喝成這樣。

又一想,古代好像酒精度數低,她可能當年在她們姐妹圈兒裏沒事煮個酒敞開了喝,也未必會醉,所以才沒太設防。

不一會兒就到了彭姠之的小區,但她的酒勁兒上來了,半醉半夢的,都不太走得了路。于舟把向挽留在車裏睡覺,讓代駕大哥看一下,然後和蘇唱一起,把彭姠之扶到了家裏。

如法炮制,等到了于舟家,蘇唱又幫着她把向挽弄下車,攙着她上了電梯。

蘇唱攬着向挽,看于舟伸手開指紋鎖。

“已開門。”

熟悉的女聲,于舟把燈打開,過去想接住向挽,但剛一癱在她身上,她就受不了了。

這女孩兒們看着輕,但人要真醉起來,那簡直沉過千斤。

蘇唱見狀,踏進玄關,幫她把向挽扶住,問:“她睡哪?”

“次卧。”

于舟也把向挽的另一個手繞到自己脖子後方,把她架起來,跟蘇唱說:“不用換鞋,我一會兒拖地就是。”

“嗯。”

拖麻袋似的把向挽拖到房間,放上床,于舟已經像被人打了一遍,氣喘籲籲地蹲下,給向挽脫鞋。又把外套脫了扔在一旁,就讓她穿着內搭的黃色吊帶裙睡着,蓋了個薄被,才站起身來,一邊抹汗,一邊把空調給她調到26度。

蘇唱看她忙忙碌碌的樣子,靠在門邊若有所思。

好容易收拾完,于舟順手把向挽的外套撿起來,準備拿到外面去挂着,散散煙味,正要關燈出門,卻聽向挽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什麽。

于舟湊過去聽。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禮記》。

“噗。”于舟笑出聲,小聲罵了她一句:“神經病啊你。”

然後扶着膝蓋站起來,拉上門,和蘇唱一起出去。

外面的燈很亮,刺得她眼睛發酸,身子也跟散了架似的,蘇唱反手扶着腰,跟她說:“走了。”

她擡頭看蘇唱,她的眼睑有點紅,呼吸裏的酒氣很重,眨眼的動作也變緩了,好像有點撐不住。

于舟看一眼客廳的鐘:“快三點了。”

“你回去的話,要三點多了。”她說。

“嗯。”蘇唱的鼻音重重的,手指在餐桌的椅背上一搭,轉身要走。

“要不……”

于舟叫住她。

蘇唱看過來。

于舟撓撓頭:“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啊,但是我覺得太晚了看你挺折騰的,而且你又喝了酒,自己一個人。”

尤其是她想起剛才搭讪的黑黃毛,有一點擔心。

這麽漂亮一個大姑娘,暈暈的,哪怕有代駕,但出地庫,上電梯什麽的,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如果是普通朋友,她肯定會讓她留下來住一晚,明天清醒了再走,但這是蘇唱。

她有點說不出口。

于舟想着,如果蘇唱不問,掉頭走了,那她也就算了。可蘇唱就那樣看着她,抿了抿嘴角,然後帶着鼻音問她:“然後呢?”

“我覺得……”

“你家就兩個卧室。”蘇唱說。

對,另一間是書房,沒有床。

“你可以睡主卧,”于舟說,“我把客廳沙發床放下來,就好了。”

蘇唱想了想,說:“我睡沙發吧。”

“你腰不好,睡沙發睡不着的,”于舟撓撓脖子,“那樣你還不如回去。”

一說完她又有點郁悶,說的啥話啊,倒趕不趕的。

蘇唱看完她撓脖子的動作,頸部微微泛紅。低下頭看一眼手機,輕聲說:“是太晚了。”

她也真的有點撐不住了。

她走到沙發旁,倚靠着半坐在沙發扶手上,手插在兜裏,動了動,擡眼問于舟:“方便嗎?”

嗓音有磨砂一樣的顆粒感,在夜晚尤其清楚。

“其實還好,嗯,因為也不是就我們兩個。不是,也不是我們兩個不兩個的問題,換了別人這種情況,我也會想她早點休息的。”于舟說得挺實在的。

“行了,我也真的好累。”嘴好幹,她苦着臉,“你換了鞋進去吧,衛生間你用主卧那個,反正你都知道,我就不跟你多說了。”

“嗯,我跟代駕說一聲。”蘇唱掏出手機。

于舟點頭,進主卧拿了自己的睡衣,往客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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