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坦誠

◎不遠千裏，只為見她一面。◎

清晨的陽光透過純白色紗簾落進房間，灑了一地碎金。

周蔓從夢中醒來，腦袋昏沉。昨晚喝了點櫻桃果酒，睡了一覺起來，酒意似乎還未消除。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撐着身子坐起來。混沌之中，某些記憶忽然湧進腦海，一點點清晰。

昨晚，喝了酒之後，她好像給沈嘉珩打電話了。

在電話裏，她似乎說了一些……

有點叛逆的話？

周蔓閉上眼，往深處去想。

然而記憶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愣是空缺了一塊。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

周蔓從枕邊摸出手機看了眼，是向檬打過來的視頻電話。

她按了接聽。

那邊，見她面色憔悴，向檬忍不住問：“蔓蔓，做噩夢了嗎？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女生一臉倦容，恹恹道：“嗯，沒睡好。”她頓了下，“我跟那個果酒好像犯沖，一喝它就斷片。”

“3.5度的果酒，度數比啤酒還低，愣是被你喝出了伏特加的效果。”向檬一臉無奈，“蔓蔓，那酒要不還是扔了吧，別再喝了。”

周蔓嗯了聲，“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喝了。”

向檬前天去帝都開會，這會兒在機場，準備回來。她在候機，背景音裏時不時傳來航班播報的聲音。

向檬笑着閑聊：“蔓蔓，咱們公司簽新人的事兒，你知道吧？”

周蔓點點頭，“知道。”

她拿起枕頭，往後靠了靠，“柚子跟我說了。聽說其中有一個，還是沈總親自挖掘的。”

“對，他叫裴璟，央戲今年的大一新生。”向檬道，“資質不錯，好好培養的話，說不定會是下一個頂流。”

說到頂流，周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嘉珩，接着想起昨晚打電話的事。

再往下想電話內容……

記憶一點點回籠。

她記起來了。

昨晚，她打電話過去質問，結果傻乎乎地被人牽着走。

到最後，她好像對他說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她本來想說「我喜歡你的臉」，坦白自己顏控的事，奈何酒勁上頭，好像沒能把最後兩個字講出來。

想到這裏，周蔓有點難為情，小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她放下手機，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邊，被迫觀賞天花板的向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忙問她：“蔓蔓，你怎麽了？你是哭了嗎？”

聽到向檬的聲音，周蔓松開手，重新拿起手機，“沒哭。”

“就是覺得尴尬。”她悶悶地說。

那邊，向檬聽得一頭霧水，“怎麽，發生什麽事了？”

周蔓垂眸，小聲回：“昨天晚上，我喝醉了，給沈老師打電話。”

“在電話裏，我不小心嘴瓢，”她停頓了兩秒，繼續，“向他告白了。”

話音剛落，只聽得哐當一聲。

再然後，向檬的臉跑出畫去，屏幕裏，只剩候機室裏的灰色吊頂。

“檬姐？”周蔓喚她。

“在呢——”向檬撿起手機，對着麥克風說，“你讓我緩緩。”

過了一會兒。

向檬平複心情，問她：“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周蔓沉默，腦子一片混亂。

是啊，接下來她該怎麽做？是承認自己嘴瓢，還是當做事情沒發生？又或者……将錯就錯？

許久，她開口：“你幫我分析分析。打字說，別視頻了。”

向檬應聲，随後挂掉了視頻。

過了幾秒，她發來消息。

【一顆檸檬】你打電話的時候，沈老師什麽态度，還記得麽？

周蔓戳着手機，回：【他一直順着我的話追問我，沒表明什麽态度，所以我也不清楚。】

【一顆檸檬】蔓蔓，我說說我的看法吧。我覺得呢，你就當沒有這事兒，不要做多餘的解釋。

【一顆檸檬】你想想看，沈嘉珩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收情書收到手軟。這種程度的告白，他不知道聽過多少次，肯定早就波瀾不驚了。

【一顆檸檬】你傻乎乎去挑明，就算他說他也喜歡你，你也不可能跟他談戀愛對吧？到頭來尴尬的都是你，搞不好還影響工作，何苦呢？

周蔓看着屏幕，霎時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向檬說得對，沈嘉珩到底喜不喜歡她，對她而言沒有意義。

始于顏值的戀愛，就像水果罐頭，看起來漂亮可口，口感卻遠遠不如新鮮水果。等到保質期一過，它就會被扔進垃圾桶，等待被銷毀。

她這點廉價的喜歡，究竟能持續多久呢？是到節目結束，還是等到下一個漂亮男人出現？她并不清楚。

周蔓自嘲似的笑笑，她把手機扔在一邊，掀開被子下床。

她拉開窗簾，推開窗，風和陽光一并湧進來，溫柔地拂過她的臉。

暖暖的，帶着春天的味道。

這個世界上，比戀愛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她不該困在這種情緒裏，白白錯過大好春光。她想。

吃過早飯，周蔓開車去江灘公園。

五月春夏之交，公園裏百花盛開，姹紫嫣紅，令人目不暇接。

正值工作日，這裏的人不算多。她在公園裏漫無目的地逛了半個多小時，拿着相機随手拍。

路過一處寬闊的草坪，有人在野餐，有人在放風筝。周蔓閑散地駐足，朝那邊看去。

一只風筝飛到高空，挽線的小姑娘着急了些，一不小心扯斷了線，那只「蝴蝶」頭朝下，很快栽了下來。

小姑娘抱着風筝，當即哭了起來。一旁弄着食物的父母顧不上鍋，連忙跑過去，一起去安慰孩子。

父親撿起她的蝴蝶風筝，溫柔地說：“寶貝，風筝只是斷了線，沒有壞哦。你看，蝴蝶還是好好的，等會兒換根線，它又可以飛起來。”

小姑娘抽抽噎噎，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媽媽，爸爸說的是真的嗎？我的蝴蝶還能飛嗎？”

母親點頭，把小姑娘抱進懷裏，安撫她說：“可以的，你爸沒騙你。”

兩個大人安撫好孩子，一個折回去顧鍋，一個蹲下來給孩子修風筝。每個人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溫溫柔柔的，帶着和藹的笑。

周蔓收回視線，用相機取景，咔嚓，定格了這個美好的畫面。

剛拍完，相機還沒來得及放下，包裏傳來鈴聲。

周蔓單手解開包上的搭扣，從裏邊拿出了手機。

來電顯示：沈嘉珩。

女生微微一怔，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再次掀起波瀾。

周蔓一直沒接，對方也沒有挂的意思。一首歌接近尾聲，她終于做好心理準備，選了「接聽」。

電話接通，那邊安靜了兩秒。

沈嘉珩問她：“你在哪兒？”

她報了公園地址，狐疑蓋過心虛：“沈老師，你問這個幹嘛？”

“找個陰涼地待着。”他說。

“等我十分鐘。”

說完，電話被挂斷，耳邊只剩一陣陣風聲。周蔓看着手機，懵懵地往有樹蔭的地方走。

距離那個「烏龍告白」十一個小時後，沈嘉珩主動跟她說話。

內容總共三句：

-你在哪兒？

-找個陰涼地待着。

-等我十分鐘。

聽這個意思，他此刻不在帝都，而是在南州。

也就是說，就因為昨晚那個告白烏龍，沈嘉珩特意飛過來找她了。

向檬說，像沈嘉珩這樣的人，從小到大不知道聽過多少告白，恐怕對此早就波瀾不驚了。

那現在，他是在做什麽呢？他這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話說回來，他是打算接受她的喜歡，還是當面跟她說清楚？

周蔓的內心霎時忐忑起來。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自己還未體會過愛情的甜蜜，反倒先嘗到了那種患得患失的滋味。

清風吹動樹葉，制造出沙沙聲響。周蔓坐在樹蔭下，想事情想累了，索性撐着腦袋小憩。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周蔓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而她，正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的肩膀。

周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暈暈乎乎坐起來，一雙杏眸裏寫滿了迷茫，“沈老師，你怎麽在這兒？”

“什麽時候來的？”

話一問完，她就想起來了。睡着之前，沈嘉珩給她打過電話，讓她在這邊等他過來。

周蔓抿着唇，默默往旁邊挪了挪位置。心中七上八下之際，她聽見沈嘉珩問：“周小姐，昨晚，你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我能當真麽？”

她擡頭看他。

此時，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落下來，細碎的光斑落在他身上，輕輕暈開，襯得他整個人格外柔和。

他微垂着眼，漆黑的眼眸裏倒影出她的身影。

她從中讀出了此前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期待，又像是……緊張？

四下寂靜，只聽得頭頂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周蔓斂眸，強裝鎮定，反問：“我說了什麽話？”

她故意裝糊塗，想表現出自己不記得了的樣子。

然而一想到對方跨越一千多公裏飛過來，她立馬裝不下去了，主動道歉說：“對不起，昨晚我……”

話音未落，耳朵裏塞進一只耳機。下一秒，她的聲音從裏邊傳出來。

【我看了你去年演的MV，我覺得你的演技應該沒有那麽好。】

【所以，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釋是……你可能真的喜歡我。】

醉醺醺的，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軟得一塌糊塗。

周蔓默默聽着，手指忍不住蜷起，用力地捏住了裙角。

好不容易挨到最後一句。

錄音裏，她有那麽幾秒的停頓，但還是将句子表達完整了。

她說的是：「畢竟，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的臉。」

所以，并沒有烏龍。

只是些微有點尴尬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幹嘛還千裏迢迢跑過來？他這是什麽意思？

女生擡眸，長睫輕顫，“沈老師，咱們認識快一個月了，我想你應該能感覺到，我這個人吧，性子有點直。”

“一旦喝酒，我基本上什麽事都藏不住，什麽事都想問。”她小聲說，“所以，才有了昨晚那通電話。”

沈嘉珩認真地聽完，他沒說什麽，只是從一旁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

“對于你昨晚那個問題。”

他頓了頓，“這是我的答案。”

周蔓怔怔地接過來，打開，看到了裏邊躺着的……一只小兔子。

她把那只小兔玩偶拿出來，立在空中晃了兩下，“什麽意思？”

“答案在裏面。”男人輕笑一聲，“你回去慢慢找。”

原本略顯沉重的氣氛，被他這麽一通操作，莫名變得輕快起來。

周蔓坐在椅子上，拿着那只兔子，左看右看，愣是沒看出什麽。

“沈老師，你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送一只兔子？”

“也不全是。”

“嗯？”

他沒解釋，只說：“我得走了。”

“去哪兒？”

“機場。”沈嘉珩低頭看了眼腕表，緩緩道，“下午飛巴黎。”

“商務活動？”

“嗯。”

“什麽時候回來？”

“12號。開機前一天。”

“周小姐，回見。”

“……回見。”

目送沈嘉珩離開，周蔓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今天是5月7號。也就是說，五天之後，他才會回來。所以，他這一趟，是特意過來見她的嗎？

她低下頭，看着手中的這只粉白兔子，心尖像是有什麽東西化開。

甜甜的，像是糖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