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話

◎九年前，我們見過。◎

劇情拍完後, 節目組花了兩天時間做幕後采訪以及鏡頭補拍工作。

所有工作提前了兩天完成，于是全組多了兩天假期。加上原定的四天假，一共有六天的假期。

得知這個消息, 周蔓格外開心。因為時間緊，這些天以來，她日常緊繃，晚上幾乎沒睡好過。

唯獨前幾天, 待在沈嘉珩房裏跟他看電影的時候, 睡了幾個小時安穩覺。

收拾完行李, 周蔓打開微信, 聯系經常去的一家SPA館，預約了明天下午的項目。

發完消息後不久, 助理柚子敲開她的房門，問她：“蔓蔓姐, 你看公司群沒？”

周蔓搖頭, “沒看, 出什麽事了？”

她日常屏蔽公司群, 有事向檬會講, 因此并未注意消息。

柚子推門而入，邊往裏走邊說：“沈總要辦生日宴，邀請大家參加。”

周蔓所在的經紀公司叫「盛世青禾」, 是沈卿禾跟影後盛歡一起創辦的。

沈卿禾最開始是盛歡的經紀人, 後來盛歡結婚生子退居幕後, 兩人便合夥開了這家公司。

盛歡出錢, 沈卿禾出力。幾年過去, 「盛世青禾」蒸蒸日上, 如今已跻身經紀公司TOP3的行列。

沈卿禾要辦的是二十六歲生日宴, 不知道有什麽特殊意義。

“沈總怎麽突然想起大辦生日宴？”在周蔓的印象中，沈卿禾以往一直都挺低調的，“難不成是想趁機推介新人？”

柚子颔首，“檬姐也這麽說。”

周蔓拿着手機，手指順勢往下滑，試圖尋找被她屏蔽的公司群聊。

找半天沒找到，她擡起頭，問柚子：“宴會什麽時候開？”

“後天晚上。”柚子說，“檬姐一開始想着你有工作，所以沒講。但咱們現在不是提前放假了麽，所以她讓我來問問你，你去不去？”

周蔓不假思索，語氣輕快道：“當然去啊。聽這陣仗會來不少業內人士吧，我也順便刷個臉呗。”

柚子忽而笑了，“蔓蔓姐，你還用刷臉啊？我聽編導小姐姐說，明天節目官宣，到時候你跟沈老師的名字，估計會在網上挂一整天。”

周蔓沒吱聲，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說：“上次我倆一起上熱搜是為了辟謠，這回是假想情侶，也不知道大家會怎麽想欸。”

“上回确實是誤會啊，那時候你跟沈老師也就剛認識吧。”柚子道，“反正清者自清，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柚子的一番話突然點醒了周蔓。

她想到很重要的一點，截止今天，她和沈嘉珩滿打滿算認識了三十六天。

據沈嘉珩的經紀人說，他以前從未談過戀愛。一般來說，單身這麽多年的理由大多是寧缺毋濫。

可他們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确定了關系。沈嘉珩看上去又不是顏控的人，那麽，他究竟圖她什麽呢？

他該不會在入行之前談過什麽白月光前女友，然後恰好她跟他的前女友長得像，所以才……

這段戀情來得實在太快，她只顧着甜蜜，只顧着煩惱，只顧着審判自己的戀愛動機是否完美，反而忘了最根本的問題——沈嘉珩為什麽喜歡她。

一時間，周蔓腦洞大開，腦補了無數本替身文學，心裏的困惑如雨後春筍般湧出來，再也壓不住。

她從衣櫃裏拿了件外套披上，帶了房卡和手機，作勢要出門。

柚子見了納悶：“蔓蔓姐，你這是要去哪兒？”

周蔓回頭，輕輕睇她，“去找沈嘉珩，我有事問他。”

從周蔓嘴裏聽到沈嘉珩的全名，柚子怔了下，忽的感覺後背一涼。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沈嘉珩剛剛洗完澡。他穿好睡衣，走到門口開門。

見來人是周蔓，沈嘉珩微微一怔，側身讓她進來。

他剛洗完澡，頭發軟塌塌的，發梢還滴着水。

“稍等，我擦個頭發。”他說。

周蔓主動繞去浴室，拿了一條幹淨的白色毛巾，“我幫你。”

沈嘉珩嗯了聲，他拉上窗簾，随後在沙發上坐下來。

周蔓坐在他身後，慢條斯理地幫他擦濕漉的頭發。

兩人保持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幾分鐘，沈嘉珩感覺氣氛不對勁，他轉過來，與她面對面坐着，問：“蔓蔓，出什麽事了？”

周蔓放下濕毛巾，随手搭在一旁的淺棕色的矮幾上。

她抱着胳膊，一副審訊犯人的表情，沉聲：“沈嘉珩先生，我有很重要的問題要問你，請你如實回答。”

女生擰着眉，故意擺出一副冷臉，看上去像極了炸毛的小貓。非但沒起到威懾作用，反而令他覺得新鮮。

有一種尋常難以見到的反差萌。

沈嘉珩憋住笑，一臉淡然地陪她演，“周蔓小姐，你說。”

周蔓醞釀了一會兒，打好腹稿後開口：“你有一個白月光前女友，你對她久久難以忘懷。她出國了或者因病離世，徹底淡出了你的生活。”

“多年以後，你功成名就，什麽都不缺，唯獨感情方面還有遺憾。于是，當你遇到跟她長得有七八分像的我，就毫不猶豫地大膽告白了。”

“沈先生。”周蔓一本正經，“你覺得，我的推測有道理嗎？”

女生的一番炸裂發言，直接把沈嘉珩給聽懵了。

他怔了一會兒，迷茫地開口：“節目組那邊改劇本了？”

周蔓搖頭，“不是。”

“我是在問你，現實中的你。”

房間裏陷入無聲的沉默。

說完一大段話，周蔓有些口渴，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強忍着沒動，不想破壞剛剛蓄積起來的氣勢。

男人垂着眼，強忍住笑意，溫聲開口：“沒有白月光，也沒有前任，更沒有你說的那什麽替身。”

“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他說着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般，繼續道，“九年前，我們見過，蔓蔓，你還有印象麽？”

周蔓擡眼，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驟然怔住。

來的路上，她想過許多種答案，然而這個答案，是她未曾設想過的。

九年前？她那時候十五歲，沈嘉珩十八歲，他們竟然有過交集？

什麽時候？哪一天？哪一秒？

為什麽她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

周蔓絞盡腦汁去想，去回憶，大腦仍然一片空白。

見她茫然，沈嘉珩提示道：“2009年的夏天，你參加了新銳歌手選拔賽，我是那一期的評委。”

“把你罵哭的人，是我。”沈嘉珩緊張而緩慢地說。

周蔓徹底愣在原地。一時間，被封鎖的少女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模糊的碎片拼湊，慢慢拼出事情的大致輪廓。

那時候，母親給她報了個暑假聲樂班。老師同學都誇她唱得好，她一時飄了，跑去參加了一個歌手選拔比賽。

結果比賽那天，她太緊張了，整個人畏畏縮縮的，沒發揮好。有個評委看不過眼，說了句不中聽的話，然後她就哭了。

媽媽在臺下看，她不敢半途而廢，于是硬撐着唱完了整首歌。最後，跑下臺時情緒崩潰，委屈地哭了好久。

周蔓回憶完，怔愣着開口：“這件事，跟你喜歡我有什麽關系？”

“那天，你在臺下哭着說，以後再也不想唱歌。”沈嘉珩語氣微頓，“因為這事，我愧疚了很久。抱着贖罪的心理，我關注過你一段時間。”

“又過了一年，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我再度遇到你。”沈嘉珩說着有些遲疑，怕戳到她的傷心處，于是謹慎措辭，“再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們成了筆友。”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大哥哥，和你互通了兩年多的書信。”他說，“那個人，也是我。”

“直到失去聯系，我才發現，我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了。”

他反複确認過那種感情，确定他是真的喜歡周蔓之後，他反而克制住了。

他無意攪亂她的青春，便把那份情誼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本來，我沒打算接近你。”男人說着，語氣和眼神漸漸柔和起來，“直到那天，你在電話裏說你喜歡我。”

“你說，你夢想中的初戀，應該是我這樣的。那晚，我徹夜未眠。我問了自己無數次，推演了無數種可能，最後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你。”

沈嘉珩溫柔地捧起女生的臉，眼底透出幹淨的笑，“蔓蔓，我騙不了自己的心，所以我答應了穆川的邀約。”

哪怕他們走不到最後，他并不會覺得遺憾，反而會感到慶幸。

于他而言，能夠安安靜靜地陪她走一段，成全她的少女幻想，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沒有之一。

沙發上，周蔓默默地聽，也默默地哭。

青澀敏感的少女時期，她曾經一度厭惡過自己，總覺得自己差勁、散漫，不值得被愛。

因為這份自厭，她築了一座高牆，她出不去，旁人亦進不來。她把所有的心事寫進信裏，傾訴給了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那個好心的路人哥哥，是她的樹洞，也是她的安全舒适圈。後來她長大了，試着跟自己和解，慢慢跟他斷了聯系。

她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是沈嘉珩。令她更難以相信的是，沈嘉珩竟然默默無聞地喜歡了她這麽多年。

周蔓哭了半天，眼睛都哭紅了。她被男人抱在懷裏，他輕輕地撫摸她的後背，一言不發地安撫她。

想到自己打那通電話的初衷，她忽然覺得自己更加不堪了。

沈嘉珩之所以不敢再上綜藝，是因為他以為他毀了她的夢想。而九年後，他答應接《天生一對》，又是為了成全她的少女心。

反觀她呢，在電話裏說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只是為了取信穆川，讓他碰壁，好順水推舟推掉節目。

周蔓深呼吸，難受地坦白：“沈嘉珩，其實一開始，我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并不完全是真心的。”

“除了外貌上的誇贊，其他的，全都是我故意說的，有誇張的成分。”

“我不想接戀綜，不願意跟人炒CP，可公司跟星芒有合作，我不敢得罪他們。”

“所以我才想到以退為進，跟穆川說你是我夢寐以求的合作對象。我以為你肯定會拒絕，沒想到你答應了……”

“對了，我聲明一點。”她說着坐起來，擦掉臉上的淚，“其實，你并沒有毀掉我的音樂夢，這是一個誤會。”

周蔓忽而篤定道：“我不怎麽熱衷唱歌，直到現在也是。當時之所以參加比賽，主要是為了在同學面前顯擺。”

“說起來，我反而要謝謝你。是你在我心智不怎麽成熟的時候，默默地陪我走了一程。”她停頓兩秒，默默調整呼吸，“你給我寫的信，我全都好好收着，放在江城老家。”

沈嘉珩坐在她對面，安靜地聽她說話，什麽也沒說。他捏着柔軟的紙巾幫她擦眼淚，動作輕緩且溫柔。

周蔓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眼裏寫滿渴求，“哥哥，我能抱抱你麽？”

男人喉結輕滾，沉聲：“可以。”

周蔓微微起身，坐到他腿上，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是一個結實而親近的擁抱。

不知道抱了多久，女生忽然感覺到某種異樣。

她來不及細想，忽然聽見他啞着嗓子說：“蔓蔓，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可能有點不合時宜……”

“但是我好像……”他的嗓音隐忍又克制，話說了一半實在講不下去。

周蔓松開手，直起身子，微微泛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她捏緊衣角，努力克服心中的羞赧與緊張，低聲開口：“我想我可以……”

“……用手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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