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與宋芳許的過往,朦胧得像是一場少年春|夢。
十七歲的宋芳許長得漂亮,家境殷實,是學校有名的貴公子,給他送情書的人多得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當這樣一個風雲人物成為自己的同桌時,年輕的顧執一開始是充滿抵觸心理的。
但宋芳許并不惹人嫌,相反,他很低調,從不接受任何追捧,與那些瘋狂的追求者乃至周圍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友好的距離。
不争不搶,性格寡淡,待人有禮貌,但又不過分親近。
久而久之,顧執也就不再那麽排斥,甚至生出幾分好奇來。
起初他們并不算朋友,也就每天打個招呼閑聊幾句,直到有天宋芳許的自行車被嫉妒他的某群校園混混鎖在另一個不受歡迎的女生的自行車上時,兩人的關系才出現了轉機。
那是一個充滿惡意的霸淩,把最受歡迎的男生與最不歡迎的女生的自行車鎖在一起,既是有意羞辱宋芳許,也是在羞辱那個女生。
彼時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學生,指指點點的聲音讓一貫淡定的宋芳許也變了臉色,而那個女生早就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而崩潰大哭。
大家都以為宋芳許會憤然離去,或者竭力撇清與那個女生的關系,然而當顧執經過停車棚時,看到卻是宋芳許用身體擋住那些圍觀者窺探的目光,溫聲細語安慰着女生。
他聽到宋芳許說:“沒關系,你別着急,我家的司機一會兒就到,先送你回家,明天我再帶工具來剪開這把鎖。”
那一瞬間,顧執對這位同桌的所有偏見全部褪去。
他去校工那裏借來大剪刀,穿過人群來到二人面前,一言不發地幫他們剪開了那把惡意滿滿的鎖。
宋芳許當時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謝謝。”宋芳許當時這麽說道。
那件事後,他們的對話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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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芳許會好心給他講解不懂的數學題,顧執會帶他練習有些吃力的仰卧起坐,有時放學後還會幼稚地比賽誰的自行車騎得快。
這樣的單純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
不知從哪一天起,顧執感到了宋芳許目光裏多了一絲什麽,尤其是某日他吃着宋芳許給他帶的進口巧克力,不小心蹭到嘴角,宋芳許的視線落在那處幾秒,而後擡眼,目光柔軟而又帶着別樣的意味與他對視。
空氣中的什麽無聲流轉。
年少的顧執說不清那種暧昧的氣氛究竟是什麽,只知道自己并不反感,甚至隐隐覺得愉悅。
他那時并沒有考慮太多,宋芳許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太勾人,他沒有辦法拒絕。
這樣的拉扯持續了一年多,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關系不一般,可是就在他下定決心想要主動對宋芳許示好時,宋芳許卻忽然疏遠了他。
他那時站在無人的籃球場一角,緊張得手心出汗,才說了一句:“宋芳許,要不咱倆談——”
對面的人就打斷了他:“顧執,我要出國了。”
顧執愣了,狂跳的心懸在半空中,許久都落不回胸腔。
“什,什麽?”他尴尬地重複,“出國?你不高考了?”
宋芳許冷靜的樣子仿佛他們之前從沒有半點暧昧,“嗯,出國讀書。我很高興能跟你做朋友,希望你高考順利。”
朋友。
顧執感覺自己從半空直直堕入深淵,并在那之後長達數年的時光裏,反複思索當年的種種細節,企圖尋找出蛛絲馬跡,以證明自己并非一廂情願。
可惜的是,事實證明仿佛确實是他一廂情願,因為此後整整十年宋芳許都沒有再聯系過他。
可是——
午夜夢回時,他又不甘心地想。
明明那時,他感受到了宋芳許的動心。
而且,并不是錯覺。
·
同學會後,宋芳許并沒有主動再找他。
顧執等了幾天,到底拗不過心裏的沖動,自認丢臉卻又無可奈何地給對方發去信息:“房子找得怎麽樣了?我這有個不錯的房源,要看看嗎?”
發完後,他又感覺自己像個房産中介,上趕着求客戶來看房一般,羞恥得放下手機捂住了自己的臉。
進來送文件的助理一臉茫然:“顧經理?”
也許是上天也不忍顧經理太過丢臉,幾分鐘後,他收到了宋芳許的回信:“還沒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啊,在哪裏?”
言簡意赅,看不出任何私人感情。
顧執有些挫敗,但至少對方回複了,不至于一點希望都沒有。
“就在靠近市中心那一帶,交通便利,但又不會太喧鬧。”他打着字,手指頓了頓,還是鼓起勇氣邀請道:“你哪天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謝天謝地,宋芳許沒有看出他的私心,答應了:“好啊,我哪天都可以。”
顧執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一刻他幾乎是開心甚至是激動的,前腳收到回複,後腳就翻開行程安排計劃,取消了最近的一個不重要的會議,并把時間發給宋芳許。
宋芳許是辭職回國度假的,随時有空;顧執雖然不是,但他很想盡快再見到對方。
于是一天後,他們再次見面。
顧執開車來接的宋芳許。
宋芳許是本地人,但早在他出國的第二年,他的父母便把生意做去沿海一帶,全家也就搬到了南方,在X市的房子早就賣了,所以他這次回來一直住的酒店。
顧執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選擇回這裏而不是去父母那邊,而且還要重新買房,似乎是打算長久定居。
他有一肚子疑問,卻也不好直接問,半是因為他如今跟宋芳許談不上太熟,半是因為宋芳許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讓他有些晃神。
出于社交需求,顧執自己也用香水,但基本都是偏冷調的木香。
但宋芳許不同,他噴的香水雖然同樣也是冷淡的男士款,但尾調卻是婉轉撩人的,就像他本人一樣,表面清冷,卻又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細節勾動人心頭的癢意。
正如此刻,宋芳許系好安全帶後,微微側身,視線往下落在他的手腕上,誇了一句:“手表很好看,很配你的手型。”
顧執難以避免地心跳漏了一拍。
這不是正常男性朋友之間誇贊彼此的方式。
譬如羅陽,會說:“手表可以啊,多少錢買的?”
又譬如他的下屬,會說:“顧經理這表您戴着真襯您的氣質。”
不會有哪個正常關系的朋友會說配你的手型。
顧執抿了下嘴,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到底只順着說了聲謝謝。
“吃過早餐了嗎?”他試圖讓話題變得正常一些,“真不好意思,約你這麽早出來,本來想下午的,但有個視頻會議推不掉。”
這天是個工作日,但宋芳許并沒有質疑為什麽不約幾天後的周末再見,而是點頭道:“吃過了。沒關系,我習慣早起,只是耽誤你工作了。”
“不耽誤。”顧執立刻道,随即又給自己找補:“我想着早點去,興許能看個好房型。你知道的,現在樓市火爆,去晚一會兒可能就沒有好的選了。”
宋芳許理解地點頭,并沒有多問,而是又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去樓盤的路上,兩人其實并沒有什麽話說。
多年不見,彼此的人生軌跡早就駛向了不同的方向,時間與閱歷讓顧執找不出什麽共同話題可以打破這尴尬的沉默。
他其實也可以像應酬場合那樣跟宋芳許寒暄一些有的沒的,但他打心底不願意。
倒是宋芳許偶爾感慨幾句X市的變化,才不至于讓車裏的氣氛一直僵持不下。
到了樓盤,售樓小姐熱情地帶二人轉了一圈,介紹了不同的戶型和朝向,宋芳許認真聽完全部的信息,最終對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戶型表示了興趣。
跟着售樓小姐去看樣板房的路上,顧執總算找到了一個話題問宋芳許:“你一個人住嗎,倒是夠了。”
宋芳許點了點頭,“暫時一個人住。”
顧執從他的話裏聽到了一些言外之意,眼眸不露聲色地暗了幾分,強打精神道:“哦,以後人多了換大的戶型,也好租出去。”
宋芳許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
顧執不明所以,卻又見宋芳許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我聽他們說你的新房是三室一廳,是打算結婚用的嗎?”
顧執登時亂了手腳,“沒、沒有的事,我還光棍一個呢,純粹是因為房間多方便父母過來住。”
說完他又自覺失态,伸手摸了摸發紅的耳垂,不好意思地給自己找臺階:“你知道的,我還有個哥哥,逢年過節聚個會,一大家子人總得考慮住的地方。”
宋芳許不知是信還沒信,或許也并不怎麽關心真相,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說:“确實。”
顧執于是又垂下視線,說不清心裏的滋味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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