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芳許屬于行動派,加之不缺錢,于是在對房子基本滿意的情況下,當場爽快地付了定金。
顧執旁觀他雲淡風輕地刷卡,心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作為一個普通的成年男人,他嫉妒宋芳許闊綽的手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宋芳許一擲千金的架勢有種紙醉金迷的誘人之感。
并不是故意炫耀露富,而是骨子裏帶着的那股由優渥的家境賦予的從容。
甚至在宋芳許将卡收回錢包後,顧執的目光都舍不得從他修長的指節移開。
“今天麻煩你了。”宋芳許開口打斷了他的出神,“不趕時間的話,我請你吃個飯吧。”
顧執很想說好,但看了一眼手表後,只能遺憾地回答:“下次吧,我得回公司了。”
宋芳許沒有強求,“行,那下次再約。”
盡管有點趕時間,但顧執還是先把宋芳許送回了酒店。
下車前,宋芳許朝他笑了笑,說:“微信聯系你方便嗎?”
顧執沒聽懂,“啊?方便的。”
宋芳許抿了下嘴唇,又道:“我對這個軟件還不太熟悉,經常不記得查看信息。”
顧執這下聽懂了,掏出了手機說:“那留個電話怎麽樣?”
宋芳許從善如流,報了自己新辦的電話號碼。
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酒店大門後,顧執才收回目光,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真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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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午,他收到了宋芳許的來電。
對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晚上有時間嗎?上次說過請你吃飯的。”
顧執本來是有一個飯局的,但忽然覺得不去也無關緊要。
“有空。”他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宋芳許的邀約,“幾點,哪裏見,要來接你嗎?”
或許是他的熱情太明顯,那頭靜了一下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顧執本能地感到心尖微顫,好像那聲笑透過耳朵直接落在了他心裏。
糟了,我又丢人了,他這麽想。
但宋芳許沒有讓他難堪,笑了一聲後便用很正常的語氣說道:“不用,我打的就好。悅方怎麽樣,我聽說哪裏有很多美食,抱歉,我很久沒回來了,有點不熟悉現在的X市。”
看得出對方并不想把見面弄得太正式,并沒有提前預定餐廳,而是想見面了再決定一樣。顧執也順着他的意思,全當是一次随意放松的老同學見面。
“可以,我五點下班,過去半小時。”
約好了時間地點,顧執挂了電話,心情有些微妙的雀躍。
盡管心知肚明這并不是什麽約會,他和宋芳許也不是什麽舊情人重逢,但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怦怦亂跳。
最後兩小時的工作時間他甚至都看不進任何材料,甚至借着出門見客戶的由頭,提前跑回家換了身衣服,抓了個精致的發型,然後馬不停蹄地往約定的地點趕去。
相較于他早了至少二十分鐘到了商場門口,宋芳許完全是卡着點到的,下了的士快步走過來的樣子還有幾分遲到的慌張。
“抱歉,久等了。”宋芳許微微喘着氣,“我沒想到打的也要這麽久。”
“沒關系。”顧執完全不會計較這些,“X市現在車多人多,去哪都要堵上一堵的。”
宋芳許乖巧點頭,“我确實太久沒回來了,下次出門得早一些。”
顧執來不得細究他話裏的“下次”是什麽意思,便被他的笑打斷了思緒:“走吧,我們進去。”
周五傍晚的商場簡直人山人海,宋芳許一進去就隐隐開始後悔,擠上電梯來到五樓的美食層時,愈發認識到自己決策失誤。
幾乎每家餐廳外都坐滿了排隊等號的人,最少的一家前面也有二十桌等着,至少要等上一個小時。
宋芳許露出幾分尴尬:“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有這麽多人,應該先打電話預定的。”
他并非沒有提前訂桌的習慣,在國外那幾年,每次出門吃飯都得提前訂桌,只是因為對國內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回國後又沒怎麽出過門,想當然地以為還跟十七八歲時一樣,想下館子随時出門就能吃上。
顧執并不在意,畢竟宋芳許更迷糊的樣子他都見過。
“沒事,我又不趕時間。”他說,“你想吃什麽,我們排隊就是了。”
宋芳許一臉為難,很明顯,他并不喜歡這樣擁擠的環境,也并不想要為了一頓飯而等上一個小時。
“我們……”他試探着問,“要不要換個不用排隊的地方?”
顧執一愣,笑了,腦海裏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倒是有一個。”他說,“只不過,不知道你現在還吃不吃得慣蒼蠅館子。”
他這話讓宋芳許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對方也笑了,說:“吃得慣,我不挑的。”
顧執于是開車帶他來到了一中後頭的那條巷子,巷尾有家米粉店兼賣燒烤與蓋飯,是他們讀高中時經常來吃的一家小店。
突如其來的故地重游讓宋芳許忍不住勾起唇角,難得地發表對往事的感慨:“沒想到這家店還在。”
“不僅還在,生意還一如既往的好。”顧執尋了個桌子坐下,抽了幾張紙替宋芳許擦了擦他那側的桌邊,“要不是這會兒是晚自習的點兒,這家店哪裏還有位置讓我們坐。”
宋芳許家境富裕,卻并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少爺。他雖然性情冷淡,但讀書那會兒也會跟着同學吃路邊攤或者去網吧上網,上下學也很少讓家裏的司機接送,大部分日子都是自己騎自行車往返家與學校。
顧執以為多年不見,宋芳許或許會重新套上上流階層的驕矜,但出乎意外的是,宋芳許并沒有,落落大方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并且十分自然地按着牆上的簡易菜單點了幾個他們從前經常吃的菜品。
“你看還要加些什麽。”點完後,宋芳許收回視線看向顧執。
顧執并不餓,但鑒于宋芳許如此主動,他于是又要了幾樣烤串。
老板記好菜品走了,宋芳許替顧執打開汽水,遞給他,歉意道:“本來想請你吃頓大餐的,沒想到你選了這裏,我這算不算占便宜了?”
他的每個字都十分真誠且正經,顧執心虛地想,大抵是自己心中有鬼,不然為何聽在自己耳中卻總有一股別樣的意味。
“好歹也是老同學,我不好意思第一次就宰太狠。”顧執開着生硬的玩笑,末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真覺得占了便宜不如下次再請我吃頓豪華大餐。”
他以為宋芳許會回以同樣的玩笑,沒想到對方卻認真地點了下頭:“好啊。”
顧執一時間又難免心神蕩漾。
菜上得很快,兩個煲仔飯,兩個炒菜,若幹燒烤。
并不确定是不是從前的味道,畢竟時間過去了太久,大抵都不記得了。但吃起來倒也可口,原本不怎麽餓的顧執還被燒烤的香味帶出了幾分食欲。
“烤牛油,特意給你點的。”顧執拿了一串給對面的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你以前最愛吃這個,每次吃燒烤必點。”
宋芳許很明顯地怔了一下,大抵是沒想到時隔多年對方還記得自己的口味。
“謝謝。”他說,接過去咬了一口,“嗯,烤得很香。”
話題就此打開了,顧執扒了一口飯,問道:“你在國外吃不到這些吧,饞這口嗎?”
“有些中餐廳有賣,但味道應該比不上國內的。”宋芳許又拿了一串,看得出還是很喜歡吃的,“剛出國時挺饞的,後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顧執拿筷子的手頓了頓,“也是,你都出去十年了吧……中間有回來過嗎?”
宋芳許搖了搖頭,“很少,基本都是我爸媽過來看我。”
顧執張了張嘴,很想問問他這十年都幹了什麽,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問不出口,改道:“你父母現在身體還好吧。”
問完他又暗自懊惱,真是一個老套俗氣的話題。
宋芳許依舊保持着良好的禮儀,對任何詢問都會回以禮貌的回複:“謝謝,他們挺好的,目前半養老狀态,定期體檢,天氣冷了就去海南過冬,身體還不錯。。”
這樣的話談不上太官方,好歹給出了一些原本不需要給的細節,這不免又給了顧執繼續對話的勇氣。
“你這趟回來應該會會去看他們吧,還是已經看過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芳許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了他幾秒,忽然淡笑了一下,笑裏有種看破不說破的意味。
顧執那一瞬間以為宋芳許會選擇迂回結束這個話題,然而對方卻意外選擇了主動解釋:“看過了,他們原本想讓我留在南方,但我自己想回X市看看,哦,應該說是住一段時間。工作久了,想給自己放個長假,回從前待過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如此坦誠的态度讓顧執有些懵,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嘴張了又張,最終擠出一個:“哦。”
宋芳許于是又笑了,上揚的眼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險些讓顧執再次紅了耳根。
也許是察覺到了顧執的窘迫,宋芳許主動開口拯救了他:“你呢?上次同學聚會人太多,沒有機會單獨敘舊。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頓了頓,他輕輕吐出兩個字:“同桌。”
這兩字仿佛有種打破時間隔閡的魔力,入耳的那一刻,顧執所有的尴尬與顧忌全都散了,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十年前,面前的宋芳許也仿佛不再遙遠。
他扯了下嘴角,繼而僵硬的身體松弛下來,語氣也換上了從前熟悉的調調,“嗨,就那樣呗,高考完讀大學,畢業後找工作,現在是标準搬磚人一枚。”
他這副随意得有些不正經的模樣似乎讓宋芳許也想起了從前的青澀歲月,說話也不再那樣客氣,而是開起了玩笑:“你要是搬磚人,那李準算什麽?他可是跟我哭訴了許久九九六的苦逼生活,并且對你去年擢升總經理一事表示相當嫉妒和不服。”
顧執先是一怔,繼而失笑,“你可別聽那混賬玩意兒滿嘴跑火車,他九九六歸九九六,工資可是我的兩倍,上個月才換了一輛車,別的不會就會逮着一個人就哭窮賣慘的……”
吐槽了好一番的同學死黨,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顧執看着桌上幾乎空了的盤子,有些意猶未盡,猶豫着要不要再叫一些好繼續這難得的閑聊,卻聽不遠處的一中響起了熟悉的下課鈴聲。
晚自習結束了。
兩人對視,雙雙笑了,識趣地站起身,在大批高中生趕到之前自覺讓出本就不多的餐桌。
宋芳許買的單,顧執注意到他用的現金,老板還差點找不開。
“你沒有移動支付?”顧執問。
宋芳許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沒去辦卡。國內發展得太快,我現在什麽都是重新學。”
顧執在心裏說,我可以教你。
但沒有勇氣說出口。
兩人并肩往停車的地方走,顧執遙控開了車鎖,卻又在快走到時停下了腳步。
宋芳許不解地看向他。
“那個,”顧執猶猶豫豫地開口,“送你回酒店?”
宋芳許以為他是在暗示自己還有事不方便相送,正準備說可以自己打的,卻忽然看到了對方眼裏隐隐約約的期待。
他眨了下眼睛,改口道:“我沒有其他安排,去哪都行。”
顧執的眼睛瞬間亮了,夾雜着一絲羞赧,結結巴巴道:“那、那要不找個地方走走,時間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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