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人再次彙合是次日早晨的事了。

表面上看,每個人都神色正常,但羅陽還是逮着個機會把顧執叫道一邊小聲問:“你倆昨天怎麽回事?怎麽直接沒影了?”

顧執舉起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抱歉,個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羅陽:“……”

再看宋芳許,一夜休整後精神似乎好了許多,臉色看不出什麽異常,但羅陽再好奇也不敢去問他,只能關心了幾句對方的身體作罷。

紀飛把車開到加勒火車站,讓當地一個朋友把車開回坡倫科,自己帶三人去坐海邊小火車。

古城火車站是上世紀的建築遺跡,穹頂圓柱,頗有蒸汽時代的味道。與前幾日那個清冷的山間火車站截然相反,眼下站裏熙熙攘攘全是旅客一半是去首都謀生訪友的本地人,一半是長相各異的異國背包客。

這段火車太有名,大半路途都是臨海的,短視頻裏經常被配上某部大火的動漫插曲,以是來S國旅游的人即算錯過高山小火車線路也不會錯過從加勒回坡倫科的這段火車。

依舊是買的一等座,但就如紀飛之前預告過的,一等座充其量是座位軟一些,并不意味着車廂裏不擠。顧執與羅陽已經體驗過,所以在上車落座的整個過程中都非常淡定,但錯過了前次火車體驗的宋芳許顯然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出于禮貌他并沒有把震驚表現在臉上,但顧執還是從他比平時睜得稍大的雙眸裏看穿了此人內心的想法。

人多,後悔,想走。

顧執忍着笑意把他讓進靠窗的座位,“你坐裏面吧。”

宋芳許沒反駁,從善如流地坐了進去。顧執随即也坐到他旁邊,用身體替他圍擋出一塊私人空間。

對面是羅陽與紀飛,一個掏出打包的早餐開始吃,另一個在給民宿員工打電話,讓對方幾點到坡倫科火車站接人。

火車很快啓動,老舊的列車上并沒有空調,窗戶都是打開的,宋芳許的頭一直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上去仿佛是為了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清晨的陽光從不斷閃過的建築物縫隙間打到臉上,忽明忽暗搖曳斑駁,噪雜的人聲背景裏,宋芳許斷斷續續想起昨夜後來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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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來又因不舒服而吐了幾次,每次起身都想避開顧執,但對方沒有給他機會,一直抱着他,給他拍背,喂他喝水漱口。

宋芳許覺得羞恥,推拒的話還沒說出口,顧執卻像哄孩子一樣哄他:“不怕不怕,一點也不難看,吐了就舒服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顧執懷裏躺了一夜,而這一夜也并沒有如想象中那樣難熬。

剛醒來時他其實很怕面對顧執,于是輕手輕腳下床去了浴室。慶幸的是,等他洗漱完畢從浴室出來,也醒了的顧執并沒有說別的,只問他感覺好點了沒,在得到肯定的回複後,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思緒飄飛之際,火車已經離開了市區,外頭的風景也換成了一片綠意。

羅陽起身探出窗外看了看,然後招呼宋芳許:“有人挂火車了。”

宋芳許順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到每段車廂連接處都有人抓着扶手把身子探出車外,在列車行駛帶起的風聲裏發出歡呼大笑,看上去甚是驚險。

羅陽舉着相機拍了幾張,邊檢查成片邊喃喃自語:“感覺這段路還好诶,有圍牆攔着,沒之前那段高山叢林危險,搞得我都想去試試了。”

紀飛道:“下一站會停十幾分鐘,你可以下去擺拍。”

于是火車再停時,紀飛領着羅陽去了。

身邊只剩下顧執,早晨未盡的暧昧便又重新缭繞開來,宋芳許有些不自在,掏出手機翻信息。

“就要回去了。”顧執突然開口。

宋芳許的手指一頓,假裝沒聽到。

顧執的聲音再次響起,并沒有想宋芳許擔心的那樣索要一個答複,而是平靜地問:“回去有什麽打算嗎?在X市發展還是再看看?”

宋芳許靜了一會兒,如實道:“還沒想好。”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但還是難免讓人隐隐失落。六天七晚的旅程像是一場從現實世界跳出的逃離,異國的白晝黑夜裏,只有風景與愛情,快結束的這一刻,顧執才猛然發現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還有很多。

宋芳許會離開嗎,他們還會在同一個城市嗎,如果不是,又要怎麽繼續這段剛剛稍稍有了些微進展的關系。

顧執腦中劃過很多念頭,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管怎樣總會有辦法的。于是他沒再追問,只說:“嗯,慢慢想,不着急,你覺得怎樣舒服就怎樣來。”

宋芳許轉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顧執又說:“宋芳許,你有玩開心嗎?”

宋芳許收回視線,想了很久,輕輕“嗯”了一聲。

“那就好。”顧執說,“只要你開心就好。”

羅陽拍完照跟紀飛回來了,啧啧稱嘆:“飛哥這導游沒白幹,照相技術可以啊。”

他把相機遞給宋芳許跟顧執,讓他們看紀飛給自己拍的“挂火車”照,也不知道紀飛怎麽照的,火車明明是靜止的,愣是被他排出了幾分動感。

“你得教我。”羅陽死皮賴臉地拉着紀飛的手臂,“以後我們要是拓展了S國旅拍業務,我拉你一塊賺錢。”

紀飛很大方,接過相機說:“很簡單的。”

羅陽一臉虛心地盯着他的動作。

紀飛低頭調了一下參數,随口道:“對面那兩個。”

宋芳許與顧執聞言擡頭挑眉:“嗯?”

與此同時紀飛擡手按下快門,然後把相機擱到座位中間的小桌板上,“喏,就這樣。”

那上頭,兩個青年并排而坐,神情放松,在擁擠的車廂背景裏,顯得格格不入,卻又意外的登對美好。

窗外忽然出現一片蔚藍大海,乘客的歡呼聲裏,宋芳許轉過頭去,借着給自己戴耳機的動作摸到了自己發燙的耳尖。

耳機裏悠揚的音樂傳來,熟悉的旋律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心,那是很多年前自習課時英語老師放過的一部老電影裏的插曲。

All I wanna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I can'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

And if I open my heart again

I guess I'm hoping you'll be there for me in the end……

過去再漫長的歲月。

但我終會與你相遇。

·

顧執是在去機場的路上才得知宋芳許并不跟他和羅陽一起回去的,整個人都石化了,一直到下車才勉強撿回一些心神。

看到他這副表情,宋芳許有些想笑,但忍住了,解釋道:“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顧執拉着行李箱,有點不甘心地問他:“你是一早就計劃好了嗎?”

“嗯。”宋芳許很坦蕩地點頭。

顧執又望向其餘兩個人,紀飛淡定點頭,羅陽則同樣一臉茫然:“啊?我也是剛知道啊!”

顧執悲憤交加,忍了又忍,才忍住細問下去的沖動,以免宋芳許覺得自己過于黏人,畢竟只是不一起回去而已,又不是不回去了。

臨走前,羅陽抱了抱紀飛,說下次再這麽玩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把幾人都勾出了幾分傷感。

顧執也跟着起了些許不舍,欲言又止,最終只擠出一句:“那——X市見?”

宋芳許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平靜地注視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安檢門後。等到人徹底看不見了,身旁的紀飛才開口:“幹嘛說謊?”

宋芳許的視線還是定在人來人往的遠方,“有些事還沒想清楚。”

紀飛挑眉,“難道不是因為不好意思?”

宋芳許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勾。

“知道還問?”他說,繼而轉身往機場外頭走。

紀飛站了幾秒,終究只是搖頭笑了笑,然後也邁步跟上他的步伐。

·

回了X市後,顧執一直忍着沒去聯系宋芳許。

他在感情上雖然笨拙,但也知道凡事不能過度的道理,況且姜淩姜醫生也給過他一些建議,旅行這樣近距離高密度的相處後,宋芳許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間來回血。

盡管他心裏很沒底,回來後反反複複地擔心宋芳許會不會反悔退縮,又怕自己不主動聯系會不會讓宋芳許以為被冷淡,也還是咬牙忍着沒去騷擾對方。

這樣的煎熬持續了将近一個月,結果是好的,周五這天,他們之前組的自由行旅行群裏冒出一條信息。

【Fishel:你們哪天有空,紀飛搭了禮物給你們。】

還在上班的顧執當時就坐不住了,但鑒于是在會議中途他不好回複私人信息,只能忍着。可好不容易會議結束,卻已經被羅陽搶先了。

【陽:你終于回來啦?】

【陽:還有禮物?飛哥也太客氣了!】

【陽:都行都行,我最近都有空。】

【陽:幹脆一起吃個飯吧咋樣?】

啰嗦得像個話唠,但宋芳許卻都耐心得回複了,似乎心情不錯。于是顧執也趕緊加入聊天:

【顧執:好呀,你想吃什麽?】

然而宋芳許卻不說話了,長達五分鐘的等待後,顧執忽然悟了,立刻補了一句:【剛在開會,回晚了。】

發完怕宋芳許沒看到,又一個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響了幾聲後,宋芳許還是接了電話,“喂。”

二十來天沒見,再聽到對方的聲音,顧執的耳尖莫名麻癢,呼吸也連帶着發緊,一個簡單的“喂”都回得不怎麽順暢,咳了一聲才得以叫出對方的名字:“宋芳許。”

那頭沒有回應,只有很淺的呼吸聲。

顧執于是又叫了一聲。

宋芳許這才說:“嗯。”

“你……”顧執感到尴尬,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啓話題,想了又想,說了句廢話:“你回來了?”

他有些懊惱,但那頭的人似乎輕笑了一下。

“嗯。”宋芳許說,“回來幾天了。”

顧執舔了舔嘴唇,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幹幹道:“哦。”

電話兩頭又是一陣沉默。

宋芳許覺得這人實在好玩,冒冒失失打電話過來卻找不到話說,于是問他:“你打電話只是為了玩一二三木頭人嗎?”

旅程結束,顧執覺得他仿佛又披上了那個游刃有餘的貴公子身份,自己則變回窘迫的笨拙少年:“不、不是!”

“那是?”

“……”顧執深吸口氣,老實道:“我怕你誤會我沒及時回信息,我剛才是真的在開會。”

宋芳許靜了幾秒,聲音帶了笑意:“誤會又會怎麽樣?”

“哎!”顧執急了,“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啊宋芳許?”

宋芳許繼續逗他:“我這人怎麽樣?”

顧執張口結舌,“你”了半天,最後小聲道:“你就仗着我……欺負我吧。”

他吞了三個字,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宋芳許腦海裏不由浮現出對方委屈巴巴的模樣,唇角上揚,語氣軟得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嗯。”

一個字也有一個字的魔力,關鍵是看說的人是誰。顧經理的耳朵紅得發燙,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那今晚一起吃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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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群裏的羅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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