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秋羲和柳郁坐着馬車回到吳府時已經入夜,兩人在雅集上只用過一些糕點瓜果,秋羲這時正餓得慌,柳郁便讓人去後廚端來熱好的夜宵。
兩人在桌前對坐,柳郁手執湯匙,一起一落端方有度,玉白的湯匙蕩開翠綠的蔥花舀起一只白霧微蘊馄饨送入口中。
秋羲就着眼前的秀色,美滋滋地幹掉一整碗五般馄饨外加一份單籠金乳酥和一盤芙蓉雞片,最後又喝下一碗金玉羹便覺八分飽。
他回味一番才道:“府上的大廚絕不一般。”
柳郁用手帕擦過嘴,輕笑道:“月白好眼力,于娘子是宮中尚食。”
秋羲剛才就吃出這夜宵非比尋常,但怎麽也沒想到掌勺的居然是從皇帝禦膳房裏出來的,這四舍五入他可不就是吃了頓國宴?
他砸了咂嘴,有些後悔剛才囫囵得太快,都沒好好品嘗一番。
“前些時日你送來的貓兒饅頭于娘子很是好奇,早就說要和你切磋切磋。”柳郁又笑道。
秋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哪有那水平和她切磋,不過是讨巧罷了。”
兩人秉燭夜談一番後,秋羲見時候不早便讓柳郁去歇息。
第二天早上,秋羲用過早飯後,一出門就在花園裏見到個精神矍铄的鶴發老頭在打五禽戲,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有幾十年的功力。
秋羲會心一笑,不禁想起那些在公園裏練太極的老頭老太太,他玩心一起,便上前幾步站在老頭身後跟着做動作,只是生疏的樣子完全比不上這位老爺子。
又過了一會兒,老頭收工吐納片刻,這才回頭挑眉看向秋羲,故作嚴肅地道:“哪兒來的後生,敢在老朽這處偷師?”
秋羲聞言一驚,立刻拱手致歉道:“晚輩秋羲,乃是含章的友人,方才觀摩前輩的五禽戲看得入神,便不自覺跟着前輩比劃,冒犯之處還請前輩海涵。”
他見老頭捋着花白的胡須,偏過頭不肯看他,心思一動,又道:“晚輩早年曾有幸跟随一位道號米晶子的老神仙學得一套《八部金剛功》,此功法有疏通經脈、協調髒腑、排除病氣之效,前輩若感興趣,晚輩這就演示一番。”
秋羲這話也不算胡說,他當初就是跟着視頻網站上米晶子道長演示的八部金剛功來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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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聽了果然意動,剛要細問就想起自己的目的,連忙吹胡子瞪眼道:“哼,你這後生竟還敢外傳老神仙的功法,好生大膽!”
秋羲連忙擺手道:“老神仙便是想将這功法傳授給天下衆生,以助世人強身健體,自然不會介意前輩修習。”
老頭剛要答應,又繃住表情一臉不耐煩地說:“既如此,不如你拜我為師,我教你五禽戲,你為我演示這八部金剛功。”
秋羲正要說話,就聽後方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外祖父,你莫要逗弄月白。”不遠處,柳郁身着一襲煙青色大袖衫,正從滿樹桃花下款步而來。
秋羲看得一呆,不禁笑道:“含章。”
“月白莫介意,”柳郁來到秋羲身邊,“外祖父他在逗你玩。”
老頭一聽就不高興了:“老頭子我怎麽逗這小孩了,讓他拜我為師還能虧了他?”
柳郁道:“月白來年定當金榜題名,他如何随外祖父潛心醫術?”
老頭不樂意地哼了一聲。
秋羲這才明白原來這老頭就是柳郁的外祖父,告老還鄉的前太醫院院使吳國丈,他立刻在老頭面前行禮道:“弟子秋羲拜見師父,祝師父身體安康,福壽綿長!”
這拜了師,他以後可不就能時常見着柳郁了麽。
吳老頭得意地朝柳郁看了一眼,拍着秋羲的手臂道:“好,好!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弟子!”
秋羲本就要給吳老頭演示八部金剛功,想到柳郁自幼體弱多病,便對柳郁道:“含章不妨也學上一學,此功法可強身健體,說不得對你的咳症也有幫助。”
柳郁自然應下。
秋羲剛擺好架勢要開始演示,突然想起他之前聽徐弓和高潛八卦過柳郁雖然體弱,但是個文武雙全的高手,他那點花架子拿出來顯擺豈不是毀他形象?
于是秋羲連忙改口道:“不如我直接把這功法畫出來,可比我自己演示來得清楚。”
柳郁和吳老頭無有不應。
柳塵備好筆墨紙硯後,秋羲便在桌案前落座,一個個簡體小人落在畫紙上,做出各式各樣的功法動作。一整套功法畫完後,秋羲又在小人旁備注上每一步的功法要領,最後檢查一遍,保證上面的內容和他在米晶子道長的演示視頻裏看到的一樣後才終于收筆。
“這便是《八部金剛功》了。”秋羲雙手将畫好的功法呈給他師父。
吳老頭如獲至寶,雙手捧住功法小心翼翼地翻閱,方才秋羲還在畫圖時他便看過,以他行醫多年的心得來看,這必是一部老少鹹宜的上乘功法。這位米晶子道長願将此功法傳授世人,當真是慈悲為懷的老神仙。
柳郁和吳老頭看過一番後便照着功法上的動作開始演練,秋羲站在一旁指正二人的動作,別看他自己只練出個半吊子水平,但看了米晶子道長的視頻好些年,他可是把老道長的動作全都用心記下了,給兩個新手做入門指導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一會兒,柳郁就把整套功法學過一遍,秋羲剛想誇他兩句逗逗他,就見柳郁又兀自開始演練第二遍。
這一次只見柳郁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舒緩有度呼吸自然,完全不似初學者,就連他師父這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也在第三遍後動作流暢起來。
秋羲捂着心口大受打擊,難道是他自己肢體不夠協調嗎,怎會如此!
“這功法練來果真精神舒泰,氣血通暢。”吳老頭捋着胡須笑道。
柳郁也微微颔首,就連他顏色向來淺淡的雙唇看着都紅潤許多。
末了,秋羲又被他師父拉着去探讨之前他讓柳塵帶過來的止咳藥方,柳郁閑坐在一旁看書飲茶。
巳時初,吳老頭和人約好外出對弈,這才終于放過秋羲這個剛收的便宜徒弟。
秋羲坐到柳郁對面的石桌前,喝下一口清茶潤桑後才笑道:“師父他老人家當真是活潑得像個小孩。”
柳郁微微一笑:“外祖父性情舒朗豁達,有時又想一出是一出,日後還要月白多加擔待。”
整個吳府花木相映,鳥鳴啾啾,偌大的園林府邸卻又沒見着多少下人,即使來往灑掃也是安靜有序。
秋羲和柳郁在涼亭裏談論科舉之事,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柳郁在給他介紹朝廷可能任命的幾位主考官。這簡直是押題的終極形态,別人報名師班享受押題服務,他和柳郁聊天享受押考官待遇。秋羲越聽越認真,差點就忘了時間。
到午時,吳老頭樂呵呵地背着手回複,一看就是對弈贏了。
午膳是于娘子精心準備的,各色宮廷菜式吃的秋羲不亦樂乎,甚至開始思考在大齊有沒有可能搗鼓出一個炒菜機器人,最後無奈放棄,他還是好好修煉廚藝吧。
因着之前說好要給柳郁做點心,秋羲下午便在膳房搗鼓了一會兒。
于娘子早就聽說上回做貓兒饅頭的人要來,下午便留在膳房給秋羲幫忙。
“原來秋公子是這般解的酸味。”見秋羲用了秘制的灰水和面,于娘子哪裏不知這才是不讓面團發酸的要訣。
秋羲自知是個才入行沒幾個月半吊子,也不在于娘子這個尚食面前賣弄,兩人配合着很快便處理好面團。
他今天打算給柳郁做炸鮮奶,這種小甜點想必柳郁這個好甜口的一定喜歡。
膳房裏早就備好秋羲要用的東西,他按老辦法放了點杏仁進羊乳裏熬煮去膻味,等羊乳處理好後又倒出一半加入芡粉攪拌,最後把剩下的羊乳和攪拌好的羊乳慢慢混合并加入蔗糖,待東西變得粘稠後再裝在大碗裏放到井中。
“過個一個多時辰就能用了。”秋羲把最後這鮮奶要怎麽炸給于娘子交代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在小憩的柳郁。
倒不是他不想把成品做出來,而是這炸鮮奶容易糊,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壞了點心的品相,索性便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許是早上練了八部金剛功的緣故,柳郁這次睡得很沉,等醒來時一擡眼便望見秋羲正坐在窗外滿樹的桃花下笑着看他。
柳郁輕笑一聲:“月白。”
秋羲見他已經起身,朝他擡擡下巴:“等着,我去把東西端過來。”
有于娘子幫忙,這回的炸鮮奶做了好幾份,秋羲讓于娘子找下人給他師父送了一份過去,自己端着一份去找柳郁。
等他回來時,柳郁已經收拾好在涼亭的石桌前落座。
秋羲把一盤金黃的炸鮮奶擺在柳郁面前,為他倒上一盞清茶:“嘗嘗看,最後是于娘子幫忙炸的,賣相一流。”
柳郁拈指拿起一只,甫一咬下便覺唇齒留香,他将整只都吃完後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角微揚:“口感細膩,乳香濃郁且外酥裏嫩,甚好。”
“我就說你會喜歡吧。”秋羲笑着也拿了一只吃掉。
秋羲還有學業在身,不便在吳府多做停留。這日又從柳郁這兒聽到許多科舉注意事項,不僅如此,柳郁甚至還幫他圈了些春闱可能出現的偏向性題目,他還拜了柳郁的外祖父為師,可謂是收獲滿滿,也讓他對考探花的事信心倍增。
次日午後,柳郁送秋羲去碼頭。
秋羲說了些辭別的話,才道:“王教谕說我若能在院試取中院案首,便有機會來府學進學,到時候便要叨擾含章了。”
柳郁笑了笑,似是有話想說,最後只道:“月白定能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