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抑制不住的動心
“誇你。”契闊面不改色地和面前的人說道。
汀子成一臉狐疑地盯着他,不信兩個字寫滿了整張臉。
契闊輕笑了聲,在對方再次質問他之前,先一步轉移話題道:“走,來做模型。”
一句話成功地轉移了汀子成的注意力,汀子成瞬間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轉身和契闊一起走到了材料前。
契闊俯身把地上的書給撿了起來,看着書一一對應起了地上的工具。
因為只是做個小模型,并不需要太精細,所以地上的工具并不是很多契闊沒一會便都對好了。
汀子成已經席地而坐于材料旁,正拿着身旁的小工具瞧來瞧去。
他以前做的一些小玩意,都是自己拿撿回來的廢棄鐵片給磨出來的,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麽正規的工具。
契闊也坐到了地上,緊靠着汀子成,把書攤開放在了自己與他的面前。
模型的制作并不需要十分細致,所以基本步驟就是先由契闊大概看完,然後複訴給汀子成聽。
其實并不需要全部都複述給汀子成,但由于契闊對于這些內容不了解,他不能清晰地分辨那些是有用的那些是無用的,所以他只能全盤說出。
再由對方來判定什麽有用,然後由契闊簡單地記錄下來。
他們二人先把內容精簡了一下,把複雜冗長的步驟精簡為了他們現階段需要的部分。
接下來就到由汀子成上手,契闊負責打下手的階段了。
契闊發現汀子成在制作器具這方面有着十分驚人的天賦,對方可以大概記住所有的流程,然後慢慢地自己上手搗鼓。
只是在一些細節方面,他會去詢問契闊剛剛他讓對方記下的內容。
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契闊在一旁靜靜地在看着對方做,到了後面汀子成甚至完全忽略掉了旁邊人的存在。
房間裏暖色基調的光散落在了他淺棕色的發頂,俊秀的眉毛不自覺地微微皺了起來。
汀子成聚精會神地盯着手裏的東西,平日裏的那股痞氣此時消失殆盡,只留下了少年肆意發光的姿态。
面前的人一會苦惱地看着手裏的物品細細思考,一會眼眸放光地輕敲着自己的腦袋,一會十分開心地欣賞自己的手藝,一會卻又好像不怎麽滿意地皺眉瞧着手裏的物件。
鮮活的情緒感染了四周的一切,好像萬物都活了起來。
暖調的光雀躍地跳躍在他的身旁,悄悄地劃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世界。
那個世界裏,只有他,一個真正的他。
咚咚咚。
門外,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拉回了契闊飄遠的思緒
契闊看了一眼身前毫無察覺的人,緩緩地站起了身,他輕聲走到門前,在外面的人再次敲門前,先行一步打開了房門。
田翼堪堪止住了要落下的拳頭,剛準備開口說什麽時,被對面的人給截去了話頭。
“去外面說。”
契闊把門輕輕地帶上,和田翼走到了院中。
田翼把手裏有些破舊的書遞給了契闊:“我找到了。”
許是被契闊剛剛的語氣給影響了,此時田翼的聲音也變得極其輕。
契闊拿過田翼手中的書,只見這本書要比白天在廚房時田翼給他的那本書破舊許多,發黃的書封,微微皺起的書角,時間在上面毫不留情地刻下了各式各樣的印記,訴說着它的陳舊。
契闊慢慢地翻起了手裏的書,墨黑色的筆跡從眼前劃過,直到一個暗紅色的标注突兀地闖入了眼眸。
顯然,這本書裏的內容都是由田翼奶奶親手記錄下的,書中的每一頁都被她用黑筆細心地标注着步驟與注意事項,只有契闊現在翻開的這一頁上,有一個大大的五角星。
田翼看着契闊手裏的書說道:“嗯,就是這一頁。”
“我奶奶啊,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她對所有事情都是苛刻的,你看,這本食譜我雖然看不懂,但一看裏面密密麻麻的字,我就覺得這根本不像是一本食譜,反而更像是一本實驗報告。”
田翼說着說着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我的那個食譜和這本都是奶奶給我的,奶奶知道我不喜歡看都是字的,她就專門為我重新做了一本食譜,然後又因為當時的我太小了,還不認得字,奶奶就把空餘的時間都給了我,親自一步一步教我該怎麽做,說等我長大了再自己看着食譜做。”
“在她離開的前一晚,她還和我說等她回來了就教我做這個爸爸最愛喝的湯,說我學會了就可以用來讨好爸爸了,”田翼說着說着漸漸地低下了頭,聲音也變得極輕:“可她沒回來了。”
契闊靜靜聽着他的訴說,災難是公平的,它不會放過每一個生處其中的人。
朦胧的月色下,秋風悠然拂過,吹散了記憶中的塵土,喚醒那段無人問知的過往。
“不過沒關系,”突然,田翼擡起了頭,臉上的笑容再次化開:“我相信未來是好的。”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苦難中,而我卻十分幸運地被我姐姐和爸爸好好地庇護着,所以我還是很幸運的!”
田翼的招牌笑容再次挂上。
的确,災難也是不公平的,有人獨自承受,有人相互扶持。
契闊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那扇虛開着門。
不知何時風輕輕地将那扇門吹開了些,他透過朦胧的月色,隐約看見了裏面的人。
他在一堆木屑中細細地探尋着,試驗着。
他在一堆廢墟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呼吸着。
契闊收回了目光,合上了手裏的書,:“走吧,去做湯。”
契闊走進房間時,汀子成已經在一堆木屑中睡了過去。
他整個人蜷縮在為數不多的空地上,旁邊是各種各樣的廢棄物,手中還緊緊地撰着小工具。
契闊輕輕地走了過去,把手中端着的盤子給放下,本想着把他手裏的工具給拿下來。
然而在剛剛碰上他手背的那一秒,他就醒了。
汀子成拿着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你回來啦?”
剛剛睡醒的聲音裏混雜着些許慵懶的語調,平日裏的清朗稍逝了幾分,被溫和給悄然替換。
“嗯。”契闊把他手裏的工具拿了出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還可以再睡會兒。”
汀子成坐了起來,搖了搖頭:“不睡了,睡不安穩。”
契闊點了點頭,把剛剛端進來的那碗湯遞給了他,:“嘗嘗?”
面前的人在看到湯的那一秒,本半阖着的眼睛立馬就睜開了。
剛剛睡醒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但在看到湯的那一秒,密密麻麻的餓意瞬間襲來。
汀子成點了點頭,:“嗯!”
他接過了契闊手裏的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契闊發現汀子成每一次吃東西都好像是幾百年都沒吃過飯一樣,拿到手裏就開始狼吞虎咽。
契闊笑着看了他一會,便轉頭查看起了四周。
只見奇形怪狀的木塊被淩亂地散落在地上,數不盡的木屑鋪面了表面。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旁邊傳來了一聲帶着笑意的聲音。
契闊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了汀子成。
汀子成不知何時已經把那碗湯給扒幹淨了,此時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不大不小的模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小爺我厲害吧!”汀子成把手裏的東西往前一捧,讓對面的人可以更清晰地看清他手裏的作品。
一個做工不算精細,卻與書上的圖樣有九十份相似的曲轅犁模型被他捧在了手心。
聽着他的話語,契闊也跟着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看着面前的人答道:“嗯,很厲害。”
汀子成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他,讓他可以看的更仔細些。
契闊小心翼翼地拿到了自己手中,細細地查看了起來,流産的線條,相互契合的零件,與簡易卻又不失細節的做功。
契闊沒忍住再次點了點頭:“真的很厲害。”
聞言,素白的花染上些緋紅,抑制不住的雀躍從眼眸流出,化開了四周的黑暗,闖入了契闊的眼眸。
這一次汀子成沒有再繼續神氣地自誇了,淡淡的紅爬上了耳畔,笑意充斥了眼眸,像雪日裏的一束暖光,撒于寂靜中,化開了一方寒冰。
契闊看了眼外面已經徹底亮起的天際,把手中的模型遞給了他,:“走吧。”
田翼在房門前焦急地走來走去,一個勁地瞥旁邊的三個人。
只見旁邊的三個人被精确地劃為了倆組別。
一種是淡然組,成員是契闊與田斂銳,二人面無一點波瀾,神色如常安靜地站定于原地,連站姿都是如此的相像,如此的挺拔。
一組是沉默組,成員只有汀子成一個人,他眼神呆滞,有些無神地看着地上,好像在發呆。
田翼看着三人,忍不住說道:“哎喂!你們都不緊張的嘛!”
田斂銳煩躁地瞪了他一眼,田翼接受到眼神之後立馬啞了聲 ,委屈地只能繼續走來走去。
快到他們進去和田成規交談的時間了,能不能成功就看這一次了。
而對于契闊與汀子成,他們必須成功,因為失敗的後果,太重了。
甚至可能會就此斷送一個國家的未來。
契闊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發呆的人,他在想什麽?
契闊慢慢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汀子成察覺到了來人的氣息,他有些慌亂地擡起了頭,話卡在了喉嚨裏,情緒在持續崩塌,沉默的外殼在慢慢破碎。
契闊笑着向他伸出了手,:“走吧。”
溫和的話語飄入了耳畔,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可看着面前的人。
逐漸崩潰的廢墟,好像開始重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