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騎闖侯府

金日磾愣了愣,道:“臣并無大礙,如今才是午時……”

常青笑了笑,“皇上既然這麽說了,都尉就快些回去休息罷,只有盡快養好了傷勢,才能繼續在皇上跟前伺候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有勞相告。”金日磾被常青笑得心頭發毛,又實在揣摩不透皇帝如今的心意,只能告退離去。

他心裏湧上一些憂愁,今日受傷的畢竟不是別人,那可是皇帝當年最寵愛的骠騎大将軍霍去病之子!如今霍去病的弟弟霍光也在朝中任侍中,皇帝明顯對這叔侄二人都寄予厚望,偏生,又是霍嬗墜馬……

金日磾拍了拍腦門,眼前總是不斷浮現霍嬗那個冰冷的眼神,接着莫名的,九方纓在長安令衙門前的身影也浮現,萦繞心頭不休。

他驀地一個激靈,以霍嬗的性格,斷無道理這麽快息事寧人而去——即便執意騎馬是霍嬗自己的主意,但若真出了差池,這位小侯爺一貫是要為自己找到最順利的下臺辦法,才會罷休的。

若霍嬗盯上了飼喂天馬的暴利長……

金日磾的眼神一凜,走向宮門的腳步更加堅定。

不如就由他來給霍嬗一個穩穩的臺階罷,也好将暴利長、将九方纓通通擋在後面。

冠軍侯府位于宣平門左近,被稱之為“宣平之貴裏”,皇後娘家的幾位侯爺也都住在附近,彼此相隔并不算遠,其中,尤以長平侯、大司馬大将軍衛青的府邸離冠軍侯府最近。

對金日磾而言,這也是一個極具危險的名字。

而從皇宮出來到冠軍侯府,偏又必然經過長平侯府。

走過那間府邸的門前時,金日磾下意識地催動玉風更快前行,令玉風頗有些不耐煩地甩頭,不情不願地撒開四蹄踱步般前進。

金日磾感到,那大門前的家丁似都在背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眼見到冠軍侯府門前那一對石獅,金日磾才微微松了口氣,這一路走來,他竟感到一陣疲累。

就是在冠軍侯府門前的空地上,他第一次遇到了那個自稱“薛纓”的少年,也看到了她高明的救馬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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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個少年,金日磾忽然心頭一輕。他不禁含笑,那少年不僅精通相馬之術,對馬更是愛得癡狂,他竟從未見過那樣特別的人……

——他對這少年人感情是否也太特殊了?

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金日磾下意識扶額,又是震驚又是羞惱,惱自己怎麽會如此去亵渎一位年輕的友人。

他知道,不僅是漢人中有人會對年輕美貌的少年極為喜愛,便是以往在匈奴的時候,他也隐約聽過一些男子之間難以言說的故事和傳聞。

可是他……他當真對那個薛纓有如此的感情麽?

金日磾先跌跌撞撞地翻身下了馬,狼狽地轉到一邊的角落裏靠牆根站立,臉上因困窘而發熱得厲害。

他的左手還拽着缰繩,只得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臉。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你怎麽會在這?”

金日磾驚慌地拿開手,更覺難堪。

九方纓驚訝地發現自己并未認錯人,但下一瞬,她察覺到金日磾的臉色有些奇怪,擔心之下忙去握住他的手腕,“怎麽了?傷風發熱了麽?還不快回去休息……你的下巴,這是怎麽了?”

她眼利,一下子發現了不對,仔細看了看金日磾的下颌,目露關切,“這是如何受傷的?”

“……不礙事。”金日磾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她,更沒想到自己正在臆想的人會這麽巧的出現,臉上更燙了,尴尬得別過頭,“薛公子……為何會來此?”

九方纓也有點尴尬,眼神有點躲閃,“我……只是路過。”

能讓她到這裏來的緣故當然只有一個:她在意暴利長的情況。

雖然暴利長好容易安靜了一天,不曾想他今日又早早出門去,至今未歸。

九方纓擔心他又開始幹以前的“勾當”,想起上次是霍嬗帶她去找到暴利長,思來想去,現在她能找的人也只剩下霍嬗了。

她眸中的閃爍和語氣的吞吐都讓金日磾不由自主為之擔憂,但聯想到她素日的坦蕩,這回偏生不據實以告,定是有顧慮。金日磾拿定主意,也就不強迫了。

他默然片刻,輕道:“我來拜會冠軍侯,你……”

“我陪你進去吧。”九方纓聞之一喜,沒想到這麽湊巧,正好可以一起跟着他進去侯府。

金日磾點點頭,看她一副隐隐雀躍的樣子,心頭原本的沉重也漸漸散開了許多。

到了侯府門前遞了名帖,門口的家丁眼神驚訝地将他們打量了半天,才趕緊進去通報,囑他們二人在此間等候。

九方纓往四面看了看,那天在門前救下那匹叫“朱血”的馬時,她還沒到門前看過,這時站在霍嬗家的大門前,只見裏面的照壁雕飾精美,上面畫着幾名騎兵似的人物,神情刻畫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能從壁上走下來似的。

她看得目不轉睛,金日磾也情不自禁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等看到照壁上的畫,心頭一震,低下頭去不語。

不多時,那傳話的家丁又匆匆奔了回來,喘着氣道:“侯爺說身子不大舒服,如今已經睡下了,請金都尉回去。”

金日磾默然。九方纓奇了,這理由一聽就分明勉強得很,那個精靈古怪的小孩兒居然也有對人避而不見的時候?

她想了想,悄悄看了一眼金日磾,卻發現他神色黯然。難道當真是有什麽着急的事情必須見霍嬗嗎?

九方纓打定主意,看向那家丁,“向侯爺說一聲,東市馬市的薛纓來找侯爺面談上次所說之事……”

家丁“啊”了一聲,瞪大眼睛,“你你你就是薛纓?上次救馬的那個薛纓?”

九方纓幹笑,不得了,莫非這府邸的人都認得自己了?

家丁趕緊轉身又跑了,不一會兒又更加氣喘籲籲地跑回來,面有難色,“侯爺說,薛公子是……和金都尉一同來的,那定然不是要緊事,待他身子康健了,自然會……再去找公子談論上次的事情。”

九方纓傻眼了,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金日磾,她和金日磾一同來又怎麽了?這小侯爺是否太任性了些?

“那……臣下次再來拜會罷。”金日磾嘆息一聲,霍嬗的确是心懷怨氣,若是心裏太過急切,只怕真的會适得其反。

他轉過身,示意九方纓也離去。九方纓眉頭皺起,霍嬗今日這情形實在太不尋常,她的脾氣也是極倔的,今日必須弄個明白!

手随心動,九方纓拿定主意,伸手将金日磾的手腕一抓,擡步就往侯府裏沖,連金日磾也驚得差點沒走動。

“薛公子——”那幾名家丁吓了一跳,慌忙過來阻攔,九方纓嘴角一勾,翹起小指含在嘴裏,猛地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從背後傳來,家丁們一呆,一道栗色的影子已經狂飙般沖近。

九方纓擡手就抓住了飛揚的缰繩,敏捷地翻身上了馬背,間不容發的瞬間,她向站在身邊的人伸出了手,臉上的笑容明媚張揚,“上來!”

失神只在一瞬,金日磾果斷地将她的皓腕握住,跟着一躍而上馬背。九方纓将他的手順勢拽到自己腰間,喝道:“走吧白龍!”

白龍仰頭長嘶,一晃腦袋,直接沖了進去,看得旁邊的家丁們驚得呆住,半天才回過神,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追了進去。

“薛公子、金都尉——二位慢些——”

家丁們幾乎要哭天搶地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公子是這樣的人物,若是被侯爺追究下來,他們只怕……只怕都逃不了一頓鞭子了啊!

沖進了冠軍侯府,九方纓卻不認得路,稍一停留,金日磾的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握住了她手中的缰繩,低聲道:“往右行,侯爺或許在池邊。”

他的氣息噴在耳側,雙手分別從兩側将她環住,九方纓驀地意識到,緊張地坐直了身體,卻一下抵到背後那個堅實的胸膛,臉上登時一片灼熱,“唔唔”勉強應了幾聲,握着缰繩的手悄悄地想往下滑。

一下子就察覺到她手上的動作,金日磾一愣,也才意識到二人的姿勢如此怪異。他也宭得臉上有些發熱,鼻端卻有一陣淡淡的香氣襲來,令他更加吃驚,險些将手裏的缰繩都松開了。

二人同騎前行,金日磾雖是第一次掌控白龍,但白龍卻分外乖覺,按着金日磾的指令終于找到了出路,很快便來到了一處水邊。

金日磾一眼便望見了那邊涼亭裏坐着的小小身影,立即勒住馬頭翻身下地,手中的缰繩鄭而重之地交回到了九方纓的手中。

九方纓這時也終于回過神,手中緊緊握住缰繩,也一并翻身下馬,輕輕撫了撫鼻孔翕動的白龍,将它安撫過後,把缰繩遞給了後面氣喘籲籲趕來的冠軍侯府家丁,快跑幾步追上了金日磾。

涼亭裏原本側卧着的小小身影已經翻了個身坐起,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們,面上毫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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