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

宋寄雪是那種別人對他一丁點好,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的人。

他眼睛看不見,可他心裏有一雙眼睛。他去菜市場買菜,如果哪個小攤販見他眼盲缺了斤少了秤,通常他手一掂量就能掂量得出來。

可他不會說出來,他只會在心裏記着,然後下次便不會再來這家了,哪怕打折都不會再去。

他和我說的時候,我其實很想笑的,

我覺得他很可愛,雖然用可愛來形容一個男人并不合适,但如果是宋寄雪我就覺得很合适。

他很愛幹淨,明明就那幾件衣服卻還是分的很清,那些是工作穿,那些是家裏穿。

以前冬天的時候洗衣服,他的手總會起凍瘡,後面我拿我賣畫兒的錢在二手市場畫一百五買了一個被淘汰的老舊洗衣機。

“陸生真棒!”

白天的時候他這樣誇我,又揉揉我的頭。夜裏不知怎的又問我會不會離開他,說我遲早有一天會不再需要他。

然後又說糊塗話,如果他不能為我做什麽了,他會自己走。

于是我堵住他的嘴打斷他。

不知道誰統計過人的一生中平均會說八萬八千次謊,而一年中會說一千六百四十次,如果我會說話的話,我也會說這麽多謊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宋寄雪在說謊。

他的表情根本就和說出的話完全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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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但在一件事情上,我們想法一致。

就是我和宋寄雪都覺得自己是在拖累對方。

可我從來不覺得照顧宋寄雪是一件多麽幸苦的事情。何況他根本不需要我照顧。他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性子比一般人還要倔,他自己能做的事情絕對不會讓我插手。

在我們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時候,他對外一般說是我哥哥。

可先不說外人怎麽想,關起門來,我們倆自己心裏門兒清。

我和宋寄雪,單單就長相來說不能說毫無關系,那基本上就是兩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他是單眼皮,我是雙眼皮,雖然小時候他比我高大一截,和我後面長得更快,幾年就比他還要高了。我頭發帶一點自然卷,他因為留着略長一點的頭發,看上去非常柔順。

他和我在一起過于親密的舉動,倒也不是沒有一些風言風語啦,不過宋寄雪護我,他真的很護我。

我是第一次見他生氣。

那些在嚼舌頭的一會兒說宋寄雪領我是為了給他以後養老,一會兒說宋寄雪是那種變态,領我回去就是為了折磨我。

聽這些他倒是不生氣,

“那個小鬼雖然不能說話,人長得倒是好看,我看啊,以後他大了遲早要離開那個瞎子,到時候哦……”

以宋寄雪的脾氣又不可能真的跟幾個中年婦女破口大罵,他平時話都沒大聲說過幾句,卻在那一天摔了好幾次門。

晚上的時候不可避免把我抱得更緊。

有些宋寄雪不能做的事,我能。

比如神不知鬼不覺做一點小破壞。

在很久以後我再次回想起,也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對。

畢竟我可沒說我是個好孩子。

【22】

在幾年前方便面還沒有後面的那麽多的負面新聞都時候,它還沒有被打上垃圾食品的标簽。

記憶中,我剛到宋寄雪家的時候好像經常生病,不知道是不是記憶真的會自動美化,反正我真覺得那泡面挺香的。

好像是……紅燒牛肉面口味還是啥口味啊,忘記了,總覺得那股方便面的面湯的鹹香中彌漫着一絲清甜?

頭重腳輕,感覺渾身飄在雲端,咽喉腫到吞咽口水都困難,而生病的時候床邊有人守着的感覺很好。

宋寄雪一般在外面就會戴着那個大大的墨鏡,嘴角抿得緊緊的,整個人像一張繃得直直的弓。

他聽力很好。

我一點點動靜,他就會馬上發現。

“怎麽樣啊,是哪裏難受嗎陸生…”

他伸出手想來摸我,我自己本來也不覺得手多麽燙,等我摸上宋寄雪的手時才覺得自己手像塊火炭。

我把他的手拉到我喉嚨處,他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早就晾得差不多的水端到我面前。

我自己坐起身,從他手裏接過水杯,入口是溫水,味道還甜甜的,他應該往裏加了白砂糖。

其實我不怎麽喜甜食的,但他很喜歡。

他看上去有些內疚,反握住我手,把我滾燙的手背貼到他臉上,

“沒事的,陸生,等睡一覺就好了沒事啊的,我在的我在的,陸生不怕。”

我的手很燙所以我感覺他的臉冰冰涼的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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