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3】

這個世上有一類人,他們在想要獲得別人的一點點好之前,都會先嘔心瀝血付出千倍萬倍的好,把整個心髒都捧給對方,仿佛在說:

你看,我都對你這麽好了,你也回我一點點吧。

這時候我又開始慶幸,幸好他遇到的是我。

我長身體的那段時間,經常性的睡着睡着小腿突然抽筋,那種毫無預兆的痙攣每次都能把我痛醒過來。

我只要一動,宋寄雪便會醒過來,問我怎麽了。

屋裏沒開燈,可對他來說都一樣,他手熟練摸到我小腿上,力道輕柔給我按揉着小腿肚。

一邊按一邊問,“還疼嗎陸生?”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一個大概的輪廓。

【24】

我因為小時候記事早的緣故,比同齡人要早熟得多。在家裏的很多事情上,我都擁有參與權和否決權。

宋寄雪并不完全把我當小孩,無論有什麽事,他都願意聽聽我的意見,問問我的想法。

只一件事他曾經和我争了很久。

他想讓我繼續去學校讀書,我卻擔心我不在家他怎麽辦,萬一別人欺負他怎麽樣,萬一…

他是在我來以後,他才出去上班的,我也知道他多麽害怕出門,可他為了讓我去上學還是出去找了份工作。

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觸殘障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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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斷腿的,斷手的,聾的啞的瞎的,還有一些先天智力低下的。

其實我已經足夠幸運,起碼我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殘障學校屬于特殊教育類學校,我也沒上過正常的學校所以不知道它們有什麽不同,分班級的時候被分到了聽障班。

特殊類學校的成本較之其他學校更為昂貴,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小地方來說,能有一個這樣的學校就不錯了。

即便各種對學雜費已經進行過減免,但每年的費用對我們來說還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他每個月的工資和當地發的補貼加上我的一起才勉勉強強夠生活。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他一年到頭都舍不得添置一件新衣服,每次都說他衣服能穿就行。

但我衣服比他多,因為我個子長的快,衣服換的快,而且我吃東西還多。可以說我們家百分之九十九的錢都是用在我身上的。

明明他一個人可以過的更好,可他還是養了我六年。

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去學校辦手續的所有流程中宋寄雪都在旁邊,拉着我的手,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诶,可我就覺得我要保護他。

沒由來的。

宋寄雪很矛盾,他既希望我能像正常人一樣有朋友,可以又怕我有了朋友,慢慢不再需要他。

這并不是他說出來的,而且我猜出來的。

從學校第一天回來,他忐忑不安的問我各種問題,看似只是關心我适不适應,最重要的那個問題則是。

“你……在學校有沒有交到朋友啊…”

不知道為什麽,宋寄雪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這麽多年我在他身邊,發現宋寄雪……一個和他關系好的友人都沒有。

“本來你這個年紀,就是要多交朋友的,這樣心情才會好。”說着話的時候,他端着碗手再抖,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察覺。

我搖頭他看不到,我也沒法說話,所以我放下碗,坐到他對面,用手按住了他的嘴唇,又把他的碗放下,把他的手放在我胸口。

感受到我的心跳以後,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25】

我記性很好,所以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記得清楚,特別是和宋寄雪在一起以後的事情,樁樁件件,我都記得清晰分明。

我們第一次認識是八年前,我十歲,他二十歲。

我們第一次住一起是六年前,我十二歲,他二十二歲。

我還有三年才畢業,特殊教育學校是九年制度,除去文化課以外,更多的是教一些技能,畢業以後也會推薦給學生一些就業工作,這一點也算比較人性化。

我沒讀過正常的學校。但宋寄雪讀過,他還考上過大學,只是後面沒有去讀而已。

他英文很好,我學校也有教英文的,但我覺得宋寄雪念出來更好聽,雖然我們住的那個地方也幾乎沒人聽得懂英文。

就算聽到了,可能也只會說幾句不怎麽好聽的話。

宋寄雪就算聽到也不會說什麽,他上班的地方隔壁隔壁的一條街有點出名,那種不可言說的出名,每到夜裏就會有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那兒抽煙。

前幾天據說多了一個男人。

這個事兒可被好些人讨論了好多天。

宋寄雪和我說這個事的時候,語氣裏并沒有任何看不起貶低或者同情憐憫什麽的。

他只是平靜的陳述,一個鄉下來城裏打工賺錢的愣頭青錢沒賺到,反被人框着借了高利貸。如果還不起錢就要被剁手指。

我聽到的版本是說,因為他清秀的樣貌被那些人輪奸了…被人發現的時候,渾身赤裸被扔在大馬路上,屁眼的白濁都凝固幹透了。

圍觀的人沒有一個人給他穿一件衣服。

……

對于有些人來說,面子尊嚴算得了什麽?能填飽肚子嗎?不能。

能活下去就好,明天會怎麽樣?

那是明天的事情。

“陸生,你以後一定要從這裏走出去。”

宋寄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我是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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