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51】
宋寄雪本來想第二天就回去繼續上班,但是被我強按着休息了一天,在第三天的時候,說什麽他還是要去工作了。
而我的生活好像是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樣子。
宋寄雪比之前還要節約錢了,他越來越像我在書上看到的那個葛朗臺,但他只對他自己吝啬,給我買什麽的時候又一點不吝啬。
之前答應老師去參加普考以後,她讓我在家裏等幾天,據說是去辦什麽手續,稍微有一點麻煩。我還想着什麽樣手續還要拿我之前派出所開的孤兒證明。
然後……那我就以插班生的身份轉進了長郡的一個實驗高中。
這個手續的确有點麻煩,畢竟涉及到學籍。那個一直很照顧我的女老師姓劉,她找了幾個在實驗教書的親戚,才算幫我把這事辦成了。
她來家裏送回我證明的時候,宋寄雪知道她要過來,提前特意買了一箱牛奶和一袋子水果,想送給她。
劉老師擺手,“不用不用,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啊,你們自己留着吃啊。”
忘了說,劉老師是單親媽媽,好像是她丈夫家暴還是酗酒來着,反正婚姻不幸福,她帶着一個小女兒一個人生活。
在長郡這樣的很少,如果有要離婚都,大家基本上也都是勸女方看在孩子份上雲雲,不過劉老師比較堅定…
後面劉老師和宋寄雪說了好一會兒話,說的都是一些我以前在特殊學校的事情,說我雖然不會說話,但是腦瓜子轉的快,很多課還沒教到那裏,但我自己已經會自學。誇我在學校樂于助人,反正一籮筐好話。
宋寄雪聽着,臉上笑眯眯的。他一臉認同,也開始說我以前小時候多麽懂事,我很小就會幫他做飯炒菜,幫他掃地收拾房間,說我記性很好,說別人誇我長得好看…說我畫畫還好看得哩。
我一個當事人像個局外人。
【52】
學校定好,去報道也幾乎是前後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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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驗高中離住的地方遠了,我每天早上要五點多起趕車,下午回來得晚,也沒法去接他了。
差不多這樣過了幾天,我一天回來發現宋寄雪沒在家,我等了好久才回來,他推着一個新的電動自行車出現在門口。
他跟我說,這樣我就不用每天那麽早去等車,再者公交班車一般都是要按規定路線走,中間還得繞,但是自己騎車去的話,更省時間。
在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猜測多少錢的聲音中,宋寄雪把前面框子裏的袋子拿出來給我,是一袋排骨。
他這幾天一點葷腥都舍不得買怎麽會突然又買車又買肉?
“陸生,你要不要試試看?”他這樣問我。
我看了一眼默默記住這個牌子,車字通體都顏色是黑色的,後面的坐墊是皮質的,看上去軟軟的,應該可以掀起來在裏面放東西。
“陸生等下我把車車放好。”
我接過他手裏的新電動車往車棚的方向推,院子往裏走有一個專門棚子停車的,幾輛摩托車還有幾個三輪,并沒有占滿。
他在旁邊和我搭話,“你是不是已經把飯做好啦?”
嗯。還在鍋裏溫着。
他突然又毫無預兆的說,
“陸生,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而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你要是能看見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的臉色看上去比平時要蒼白幾分,但他又在極力的笑,從喘氣聲可以聽出他回來的路上走的還挺快。
等回了屋,宋寄雪也知道我想問什麽。
他率先開口: “是找我們老板提前預支的工資啦,真的不貴。”
他說完又自己轉移話題: “那排骨先冰着,明天吃?對了,你今天在實驗那邊怎麽樣啊?和同學相處的還好嗎?學習跟得上嗎?”
這些問題,他早在我去第一天回來就問過我了。
又不是小學生,大家基本忙着學習,哪裏有時間精力欺負人。
第一天我介紹之前,班主任應該就已經把我的問題告訴其他同學,所以在我用粉筆在黑板自我介紹的時候,也沒人有什麽驚訝的表情。
人很多,我一進去就看到滿滿一教室的人頭。
按身高安排,我被安排到坐在後面幾排的位置的,同桌是個男生,他明顯很不會搭話,問完我名字後,他問:“你父母做什麽啊?”
我在紙上寫,[我是孤兒。]
他又很不好意思和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道歉,但還是寫了沒事。
他們都挺好相處的,我到的當天,班裏有一場小測驗,老師都直接在課堂改試卷,下午成績就出來了,我的成績大概在中上的水平。
班主任是個中年男人,戴着眼鏡斯斯文文,針對小測驗還專門和我談了話,圈出我試卷錯的地方和我說了挺多的。
我在宋寄雪的手心寫了一個[好]字。
宋寄雪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才算放了心。
【53】
實驗一個月才放兩天半的假。
我并不住宿,但班裏其他大部分可都是住宿的,還有一些家在附近的鄉鎮上,在放假前兩天,班上的氛圍就開始興奮。
連我都有點被沾到這種喜悅。
我下午去接他的時候,基本上也不怎麽和我說過幾句話的按摩店老板突然問我,“陸生以後是打算去哪個城市讀大學啊?”
我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随身帶的本子,在上面寫:[不知道,可能去濱州吧。]
我沒出過長郡,真的要問我去哪兒,我也不知道。
那些書本上的地名對我來說都很陌生,唯一熟悉一點的是濱州。
我記得宋寄雪以前在濱州呆過,當然他跟着父母做生意也去過很多地方,但是宋寄雪說過最多還是濱州。
濱州是一個沿海城市,他小時候經常去海邊玩,還喜歡撿貝殼。
老板看到我的字,看完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屋內,“你過來一下,我有個事跟你說。”
【54】
我一直都知道錢很重要,但是又覺得覺得夠溫飽就行。書裏講起金錢的味道都是說是一股銅臭味,連一個人貪財都是一種貶義詞。
老板他說,他們店之前來了一個生客有點怪怪的。一般他們店經常來的客人彼此都臉熟,做什麽工作哪裏人都很清楚,但那個人他不太熟。
老板非常隐晦的說,那天那個客人可能是收黑血的。
國家明令禁止不允許私人買賣血液,可架不住需求量只增不減,很多需要血液的人不得不高價求購,而一旦有了利益驅使,自然也有市場。
雖然不讓賣,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賣,我們捐啊,然後給的錢也不是賣血的錢,是營養費。
老板和我說,其實挺多那種收黑血的,基本都是低價買,轉手高價賣。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心裏就感覺到不對勁了,我寫字的手都開始顫抖,我從來沒有寫過這麽歪歪扭扭的字。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和他有關嗎]
我很想聽到老板否認,想看到他搖頭,但他卻很輕的點了點頭。
像被當頭一棒,又像在寒冬臘月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感覺身體麻木。
從生理角度來說,人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切身體會他人的痛苦。可我卻突然覺得渾身劇痛無比,雖然心裏隐隐有猜測,但是沒想到真相比我猜測的還要赤裸裸。
“他不想讓你知道。不過還好,你長大了,他也算熬出來了。”老板比劃着,“我幾年前剛見你的時候,你瘦的像個猴兒,才這麽高一點哩,轉眼都這麽高了。”
他從衣服內口袋拿出一包煙,抖出一根,用眼神示意我抽嗎。我搖頭。他也沒說什麽,他自己點上了自己的煙抽了一口。
十一月的長郡上午出了會兒太陽,下午到沒那麽冷,煙霧缭繞裏老板說,“我記得你會畫畫吧?你在牆上也行嗎?”
我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麽,但還是點頭應了,想了想又在紙上補充,
[也得看要求什麽樣的,我沒在牆上畫過,但可以試一試。]
老板盡力描述了一下,“是我認識的朋友開的美容店,要畫一面彩繪牆,她想要那種動畫片?我也不懂,反正卡通畫兒…你看看,就這種。”
他拿手機給我看了看幾張圖片,圖案都并不算難,基本上等同于臨摹,我可以。我心裏也有了底。
“你接嗎?她下周就要開業,要得很急。你要去的話,明天早上四點就要出發到隔壁長原市。”
“一平方算六十塊,估計按面積差不多一千塊左右…”老板伸出兩根手指頭,“但我得抽兩百塊的介紹費。”
[謝謝您。]
好像除了謝謝,我都不知道說什麽。
“你可別說謝謝,我也是賺了介紹費的。”
我想了會兒:[可以拜托不要告訴他嗎?]
“你們兩個人還真的是……”老板的普通話已經帶有長郡地方口音了,他問我,“你是長郡本地人嗎?”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小宋幾年前來面試的時候,我問他會什麽,他說他英文很好哈哈哈哈哈我說那個沒用,我們不招老師,而且人家就算招老師也不要瞎子。”
說着門口那邊來了客人,老板上去很熟悉的打招呼,
“來啦?”
等招呼完客人回來,給我搬了一個凳子,“坐坐坐。”
我很好奇關于宋寄雪的事,他也不會主動告訴我這些的。
[那後面呢]
“後面我老婆問他為什麽出來找工作,他說他要養一個孩子。我老婆還以為他結婚了,他又說沒有結婚,孩子不是他親生的。我老婆看他不是那種偷奸耍滑的人,又問他願不願意學,他說他願意,所以也算留下了。還好他學的也算快,沒多久就上手了。”
老板抖了抖煙灰,看了我一眼,“還好你也不是那種沒良心的孩子……”
我卻感覺……我就是那個沒良心的。